楚木飞的内心却是更加深沉的感伤,在那个很深的夜里,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苏蕾和自己的心已经远到了不知以怎样的速度才能接近的距离,在分别后很长的那段时间里所经历过的事和遇到的人,就像一条鸿沟,已经把两人慢慢隔开。楚木飞只能远远地望着对面,那边深邃得让人有种一纵而跃的冲动。
“你真厉害,后面的大题也能做出来。”
“还好吧,老师讲了大部分就能做出来,不讲的话就不行了……”楚木飞指了指黑板。
“我连老师讲的什么都听不懂。”男生指了指自己的卷子,卷面上大片的空白,其中零散地分布几条字样。
“慢慢来吧,来的补习班就是要学以前不会的嘛,还有不短的时间。”
说话的男生叫张洋洋,个子和楚木飞一般,倒是胖一些,头发是小自然卷,说话慢条斯理,笑起来眼睛会眯得很小,两人之间是他先发言的。他来的时间比楚木飞迟一些,就坐在旁边的空桌,刚从太原的医院回来。
“是最近才发现的吗?”
“高中就有了,不过没重视,就是经常感觉腰不舒服,放了暑假疼的厉害,我妈就带我去太原看了看,说是脊椎发炎。”
“这个是该提前预防,补习班还得坐一年。”
“念了十几年书,大学没考上,坐出一身病来。”张洋洋自地苦笑。
“是嘞。”
张小澜时不时抬头,看见楚木飞和张洋洋看着卷子,在讨论数学题。有时候只见两人各自低头做作业,时间久了,楚木飞会直起身子向后靠一下。张小澜一瞬间会感觉楚木飞离自己很近,非常近,只要稍微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接触到他的背,甚至轻轻地呼吸便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的特有的味道。楚木飞要跟自己同桌多好,张小澜会想,就像脑子里情不自禁的一种冲动。只是楚木飞几乎从来不会调回头去,这一点张小澜很清楚,因为自从两人一起看过答案之后,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楚木飞到教室很早,张小澜每次到了教室,就看到楚木飞已在窗户边记单词了,心里好几次打招呼的想法最后也只是变成默默地坐到他后面,好像之前……只是一场幻觉。
“杨鑫,一整天就坐在座位上,动都不动,厕所都不见你去,这么勤奋,能考上么!”安晶和另一个女生从外面回来,路过杨鑫的座位拍了他的桌子,带着明显的玩笑。
“那我上厕所还能让你看见?你是想干嘛。”杨鑫也拍桌子,身子微微向后倾,抬头迎着安晶,笑着。
“谁要看你上厕所,你才有病吧,听不出重点,以你这智商难怪考不上!”安晶拿食指戳了一下杨鑫的胸,搞得他差点仰后去。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老人家智商高,来补习,我比不了噻。”杨鑫挥挥手,转回头去,重新坐好。
“今年还考不上!”安晶又拍桌子,停了一会儿坐到自己座位,好像还不甘心,又用食指戳杨鑫的背,杨鑫马上调回头来,安晶措不及防叫了一声赶紧侧后身子。
“好好学你的习,哥明年,可不想再跟你来了。”杨鑫笑着说完回过头去。
安晶很反常地居然没有再反驳,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前面的又远离的杨鑫,很久才呼出一口疲软的气来。微微弯腰,用右手支着下巴看向窗外,透明的镜片边缘折射出一点晶亮,闪烁不定。
楚木飞一直在看书,但两人的声音很大,就在他的前面,便一直听着两人的调侃,不禁让他想起高中的时候。两人为这个波澜不惊的补习班添了一阵清风风,泛起人心上一丝涟漪来。楚木飞抬起头:这个叫安晶的女生,仔细看的话,她的脸很圆,眼睫毛也长,慢慢地眨一下,又睁得很大;跟她的声音一般,脸上洋溢着还未褪去的稚气,好像她还停留在过去那个无担无忧的肆意的时代。
低下头,楚木飞又想起了从前那个叫苏蕾女孩,也坐在自己的前面;像安晶一般调皮,也会时不时地回过头来拍自己的桌子,嫌弃自己不和她打招呼;她的眼睫毛也很长,眼睛黑得像一块墨石,闪着星光,记得还给自己哼过Super star,对了,她说不是哼给自己听的……
这么看来,人的记性可真是好,只要有一点机会,不管过了多少年的人和事,都可以再一清二楚地再现出来,甚至比当时更清晰:每个眨眼,哼的每个音符,后背每根翘起来的发丝,都可以想到,闭上眼睛似乎还能闻到那阵淡淡的薰衣草洗发水的味道。但是过后,楚木飞的内心却是更加深沉的感伤,在那个很深的夜里,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苏蕾跟自己的心已经远到了不知以怎样的速度才能接近的距离。在分别后很长的那段时间里所经历过的事和遇到的人,就像一条鸿沟,已经把两人慢慢隔开。楚木飞只能远远地望着对面,那边深邃得让人有种一纵而跃的冲动。
可楚木飞还是无法忘怀,看到地理课本上的全国地图,还会久久地盯着苏蕾所在的城市,仿佛目光可以透过一张薄薄的纸穿越到那个距离对于现在的楚木飞来说还很遥远的陌生的城市,然后用红笔认真地标出来,重复地圈着。在真正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不愿放弃,他还想做好现在的一切,只是想着能够去到苏蕾所在的那个地方,并深深地相信着那一天,终会到来。
“你笑啥?”张洋洋看见楚木飞嘴角弯起来,小声地问。
“没啥,想到其它一些事儿。”
“他俩高中也是在这儿念的,都在一个班,关系一直不错。”张洋洋看了看两个人。
“看得出来,挺好的……”
“补习班没有你认识的同学吗?我是说老同学。”
“没有。”
“没有?你不是在这儿上的高中?”
“我在外面的。”
“噢……”张洋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后面那个女生是谁了,看你俩挺熟似的。”张洋洋趴在楚木飞的耳朵旁边压低声音说。
“开学刚认识的。”
“……好吧”张洋洋挠挠头发正过脸去。
张小澜也看着安晶和杨鑫笑,在她的心里,好像有只小熊在挠着自己,它想要从洞里面钻出来:渴望有人路过,然后蹲下抚摸自己的绒毛。只是又看着前面楚木飞黑色的T恤,忽然想要走进他,在那一段时间。她不了解楚木飞,因为她从未有机会可以得知楚木飞,那个男生只是在自己有困扰的时候出现帮自己解决很多麻烦事,然后马上又像一阵微风离向远方。但就是这样,张小澜还是忍不住地想要走进他的世界。
张小澜的高中是在太原的成成中学,好像在五四运动的时候那所高中就很有名了。虽然进了这样一所在外人看来牛逼哄哄的高中,但她自己并不这样觉得,她觉得那些个东西都是些有的没的,所以一直还是像初中一般无所事事。她从来不会克制自己,或许打心底里她也并不想约束自己,上课瞌睡了就把书移到正前方趴着睡觉;下了课间休息时间,也不会乖乖四待在座位上,总想着到操场外面转悠转悠;考试也不会专门地去复习,她甚至会觉得比平时还要放松,悠哉。而在此之前,她也从未对一个男生如此印象深刻,或许他们其中有的学习会很好,或许在篮球场上可以身姿矫健,挥汗如雨,又或许是好多女生眼中集所有优点于一身的男孩儿……但只是在开学的时候,就在校门前那个高大的电子荧屏前面,那个男生,他一个人背着鼓胀的旅行包静静地站在屏幕前面,便如此难忘,好像他并不属于一个地方。至于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张小澜一直想不到,更多的她可能会想到一见钟情之类的话来,她就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数学老师继续在讲台上激情澎湃地讲着对很多学生来说头疼不已的各类题型,尽管这位已经是这个县城里顶尖的数学教师。按理来说她应该十年前就退休的了,但一直还在县一中带补习班的数学课。同学们都说学校高薪聘请出山的;有的也说是这位老师精神好,在家退休在家闲不住来代课的。了解她的人更倾向于第二种说法,因为她家里情况很不错的,两个儿子分别考上了清华和北大。她本人长得高大,烫一头简短的卷发,讲课的时候音量很大,她是所有这个退休中唯一不用戴扩音器的,而且音调可以随着讲课重点而提高,手臂挥动起来就像是一位演说家。所以便有这么一种奇怪的情况:她的课是最难的,但会瞌睡的人却是最少的。
“你们看,最后的这道大题难不难?”下面的同学只是摇摇头或者点点头,并没有人说什么。
“你看你们,难还是不难,你们摆弄头是啥意思嘛”老师就笑,“最后的大题肯定难嘛,人家出题人怎么拉学校之间的距离?肯定是从最后的压轴题做手脚呀,总不会在前面的题里面入手吧,那都想让后面题的那么简单,人人都不上了清华北大,你们说是不是。你说了,朱子维?你是不是高考的时候又把后面的大题给空了?”说着,又忽然弯腰问讲桌边坐着的老班长。此人高中也是在繁中就读,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担任过一段时间的班长。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担任班长可能有些不准确,因为一般人很难看出他到底有什么长处可言:身材属于水桶型,也不爱打理自己,经常是一头三毫米,胡子拉碴的大大叔形象;上课的时候,后面的同学就可以看到后脑勺堆起几层的肥肉来,如果说有人真的这么很无聊的话。
朱子维立马抖擞起精神坐直了,又笑着挠挠头,没有说是不是。“哎——你看看你肯定是空下了,送分的题也没拿上,有这几分是不是能上了本科了?”数学老师还是笑容满面,“刚才讲题,你是不是又打了瞌睡了?”
“没。”朱子维又挠挠头,“就是有点困。”然后全班就笑。
“又困啦,得打起精神才行呀!”
楚木飞觉得这位老师很亲切,她貌似总是不会生气和较真的,但却让人真实地感觉到她对于学生们的关注。严肃或者和蔼只是一种外在的表现形式,人并不能从这一方面来评判,因为最真诚的关爱往往是笑而不语,绝口不提也是最深沉的思念,真正的感情是心和心之间的交流。这或许是她作为一名成功的教师最亮眼的一点吧,楚木飞想,教室里又充满了这位活力四射的退休老教师的讲课和粉笔写在黑板上有力的声音。
下课有一会儿了,窗外又开始播放《人说山西好风光》,班里已经没有人了。张洋洋走之前和楚木飞打了招呼,示意他也早点去吃饭,楚木飞点点头,不过走得还是迟。整理好桌上的好几张试题,楚木飞拉开窗帘,胳膊撑着窗台向外面望去:西面的校门口还有零星的跑校生在推着自行车往外面走,外面整个街并不拥挤;挂在教学楼正上方的音响里悠扬的声音,传到安静的楼道,又飘荡在校园,飘到街上,显得空空荡荡。回过头来,教室顶上的风扇还呼呼地转,黑板上还留着数学老师满满的板书,人们的桌上都是堆积如山的各种资料,摆放成各种样子。楚木飞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太喜欢这首歌,感觉它有点过时,也不太和这个时间融合。就这样随便地听着,边在一个笔记本上写着东西:
刻板柔弱的地图
其实承载着纷繁的世界;
忙乱之间无意瞥见
你生活的那片天空。
那不是我们的理想
但曾经只是曾经
一些想的纯洁
说天涯海角只是咫尺;
海阔天空才是理想;
之后才发现,
距离真的成了雾烟。
隔断了声音
隐匿了容颜
涂抹了时间
远方不是童话
那不是过去真正的理想
明明就不是我们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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