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决定了?”顾无忌手指敲着桌子,抬头,望着自家孙女,眉毛都皱成毛毛虫了。
“恩,决定了。”顾星野手指摩挲着手中茶盏,片刻后抬头望向老头子,笑了一下,“连行李都寄出去了。”
原本就为着他家孙女在已经收到Q大经管系的录取通知书的节骨眼上,却背着他和傅隶修那老不死的达成约定而没有提前通知他,所以有些不高兴的顾无忌听到她的行李已经被寄到了国外,瞬间就更不开心了。
可就算他不高兴了怎么办呢?自家小孙女儿这骄矜的性格还不是自个儿宠出来的,所以再不高兴也要受着,何况,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儿,他该开心的,不是吗?
“爷爷晓得你从小就爱水墨丹青,后来席儒就只说了一句‘先写后画’,你就再没动过画笔,写了那么多年才肯动笔画一幅,除了兰亭和亦铭,还不给别人看……”
“小时候你放假从会理回来后,平时就爱背着画夹跑去青城一中隔壁大学的国画系旁听,回来也不画一笔,我以为你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可哪知高二下学期报了理科,说要学经管,后来又说要学医,我也没说什么,可哪知,在今年高考完去会理和席儒呆了一个多月,好么,就被他重新忽悠了去学画……隔壁国画系的刘老和油画系张老两年前听说你不画画了时,还很可惜呢。”
“你说说,在哪学画不是个学,干嘛一定要跑到国外呢,席儒那混蛋也由着你的性子乱来……”
席儒是外公傅隶修的字,顾无忌絮絮叨叨的抱怨,而顾星野知道爷爷也就是在口头抱怨一下,她捧着茶盏,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说话。
顾无忌已经在心里开导好了自己,他知道话虽那样说,但老友傅隶修给顾星野推荐的老师即使是他,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但是他面上依旧不显,依旧是一副沉如水的样子。
“这事儿……你告诉你奶奶和顾四儿了吗?”
顾星野摩挲着茶盏的手指有了片刻的停顿,她一口饮尽杯中的茶,然后站起身来,抬头望着老头子笑,“做好决定后,我这不是第一个就来告诉你了嘛。”顾星野撒娇。
“……”
这话说得你还能再没有诚意一点儿吗?
“顾四儿那混蛋,我就不告诉他了,给他瞒着。”
顾星野心中对小叔叔顾兰亭的火还没有散去,如今就连小叔叔也不愿意叫了,顾无忌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在处理陈亦铭那孩子的事儿上,不仅兰亭,就连他也有错,他晓得,顾星野对他们都有怨气,如果不是他今天听到了顾星野打电话,星野大概是不会跟他说的。“奶奶那边你去说呀,如果这事儿你不跟奶奶提,我也不会说,如果以后奶奶问起来,就说我让你跟她说了,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她。”顾星野笑眯眯脸。
“我晓得了。”
他说呢,他今晚问的时候,顾星野怎么会那么老实的告诉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她在这儿等着他呢。
顾无忌发愁了。
他该怎么跟老婆子开口呢?
直到三天后顾星野出发,他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联合顾星野一起,对所有人瞒着。
那天,陈亦铭一大早就来他们家里了,来了后等着顾星野起了床,然后和顾兰亭一起忙前忙后的给顾星野收拾行李。顾无忌看着两个孩子进进出出的,为顾星野上大学而忙着,再看自家小孙女就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着,对她并不会去和陈亦铭一起上Q大,甚至以后可能两三年都不会归国这事儿绝口不提。
不过说起来,自星野高考完从会理回来,见到陈亦铭之后,她就一直不动声色。
他们都以为顾星野原谅陈亦铭的当年,当他们两人在阔别一年之后还似当年未分离时,他们都以为那些事儿说来了之后他们还是男女朋友,就连陈亦铭自己也这样认为,而顾星野也没有否认。
所以,他们都默认。
可是,他们,包括他,在昨晚之前,一直没有想到,她,是不愿的。
为了让星野在家多呆几天,兰亭和陈亦铭他们定的到京都的飞机票是卡着学校报道的点的,因此登机的时间挺早的,这个时候,沈君玉还在睡觉,顾无忌微微拉开一点窗帘,看顾星野他们三个上车,突然就有些难受了。
在上车之前,星野那孩子就好像知道他在看她一般,对着他的方向摇了摇手,然后上车,再没有回头。
飞机场,候车室。
顾星野坐在顾兰亭和陈亦铭中间,她的手指不住的摩挲着去往京都的飞机票,低着头,唇角的笑,寂寂一片。外公傅隶修已经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她待会儿会直接乘坐国际航班飞往东京,在那里接受半面的心理干预,再去意大利和傅隶修给她联系的老师会和,然后离开,去非洲或者别的地方写生。
但这些,他们都不知道,就连爷爷顾无忌也只知道她会前往佛罗伦萨国立美术学院。
陈亦铭握着她的手一直安静的坐着,而顾兰亭则没话找话,顾星野偶尔也会敷衍的附和两句,她并不经常的看着腕上的手表,顾兰亭和陈亦铭都知道她并不喜欢外出,以为她看时间只是因为有些烦躁,所以并没有在意,后来,陈亦铭与顾兰亭想到此时,便不住的后悔,如果,如果他们在这时多注意一下,是不是就不会和她失去联系?
顾星野卡着她的航班检票的点起身,淡淡开口:“我去上下厕所。”
顾兰亭看了眼时间,看离他们登机的时间还早,点了点头,陈亦铭起身,准备陪她一起,顾星野拒绝了,然后对顾兰亭道:“把我背包给我,里面有卫生纸,我要用。”顾兰亭不疑有它,就把装着顾星野护照机票那些东西的包递了过去,然后看她走远,她走至半途,回头望了一下,然后捏紧了背包背带走远,再不曾回首。而顾兰亭与陈亦铭一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看她回头,两人不约而同的对着顾星野笑了一下,然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陈亦铭与顾兰亭却没有想到,这是他们对青春时的顾星野最后的记忆。
半个小时,倏忽而逝,此刻的顾星野的飞机已经起飞,她望向窗外时,视线中没有云,蓝天似无忧。
并不是所有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也不是每一句没关系都代表着释怀。
陈亦铭与顾兰亭是她所有黑暗岁月唯一救赎,可是他们却在经年以后,将她推入了更深的黑暗,她从来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为了不再次经历两年前那种砭骨的痛,从根源上杜绝就好了。
陈亦铭说,对不起。
她便回他一句没关系。
――当初的救赎没关系。
――当初的爱情没关系。
――当初的回忆没关系。
――当初的欺骗没关系。
――当初的伤害没关系。
――当初的绝望没关系。
亦铭,而你,余生,也与我,再没有关系。
太阳终于从云层升起。
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光一点一点落入窗内,在她的脸上打下了些许阴影,明暗交错的混沌中,她似乎敛去了锋芒,此刻的她是不同于平时的、难得的沉郁静美,而……冷漠非常。
顾星野久久不回,虽然顾星野的行李在此处,连身份证那些都在行李箱里,还没有办理托运,可顾兰亭与陈亦铭突然有了些许不安,就在他们要去找找看的时候,广播突然响起。
“……有旅客点歌送给等在候车室的朋友……”
顾兰亭与陈亦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像赤道等不到乞力马扎罗的雪,你的笑落在我的心里面,最终被岁月掩盖,再没有告别……”
广播中的女声带着一丝沙哑,把一首情歌唱得绝望而缠绵,陈亦铭突然疯了似的拉开顾星野的行李箱,可是原本放着顾星野身份证那些东西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了一份Q大的录取通知书和一部手机。
陈亦铭想起这一个月和顾星野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她疏离的笑,可笑他当时却不懂。
顾兰亭抿紧了嘴唇,面沉如水,心里也有些恼怒,就在这时,爷爷顾无忌的电话打了过了,陈亦铭不知道顾家爷爷给顾兰亭说了些什么,可是他却看到好友脸上的恼怒渐渐变成后悔,继而无力,等到他挂了电话,却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对他说了一句,“明天开学,现在赶紧请假,我们去佛罗伦萨。”
从买票到意大利,然后到佛罗伦萨,是在晚上十点多,行政处已经下班,并没有工作人员,第二天一大早,顾兰亭与陈亦铭便去查询,然而查无此人,再查时,他们发现顾星野甚至都没有入境,后来他们又回了国,查到顾星野坐飞机去了日本东京,再之后,失了一切踪迹。就在二人一筹莫展时,傅隶修给他们报了顾星野安全,再问其他的,却不开口。
机场,陈亦铭握着老师傅隶修挂了的电话,颓然,有水迹从他捂着眼睛的手的指缝间渗出,然后氤氲开来。
不告而别,是你给我的报复吗,星野?
“陈亦铭,星野没有回来之前,我们……”顾兰亭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哽咽,“也不要再见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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