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怀琛这般脾气的好好先生也被刘员外磨得有些不耐烦,更不用说对刘家主人本就没什么好印象的百里。他俩硬是被刘员外留在亭里热情地把刘府上下足足介绍了一炷香的时辰,耳朵都有些发麻了。
怀琛倚在红漆柱旁,听着他这番滔滔不绝又不好贸然打断,脸上颇为无奈。无聊之下刚刚端起茶杯,腰间的阙玉铃却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叮咚叮咚地在他束腰流苏中段摇了三下。
阙玉铃铛是下韶华峰的时候冉斌给的,本是成对存在,其中一个绑在传信的灵鸽腿上,而另一个则为接信儿的人所持有,是淸瑶派最为简单有效的传信交流方式。离开淸瑶派时冉斌将阙玉铃给了怀琛,是希望他下山后也能接到派中的消息,也可借此了解两个丫头是否平安。
阙玉之间常有共鸣,灵鸽为淸瑶派训练豢养,不管万里之遥只凭铃铛便能寻出持铃之人。此刻阙玉忽然发出声响,看来是所属的鸽子寻来了。怀琛起身走到亭外的空地,翘首望向天空。
看他忽然不言不语地往外走,百里随着伸伸懒腰不再理会刘员外地絮叨,径直出了亭子。他微微仰首瞧向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晴朗至极,便随口问道:“等什么呐?”
“过会就知道了。”怀琛嘴上迎着目光却并未从上方收回,话音未落空中便传来了轻颤着的扑翼音,一只雪白的鸽子咕咕叫着飞了过来。它在庭院上方盘桓半圈,顺从地落在怀琛已经伸出的右臂上。
这鸽子身体流线型,周身羽毛莹白似雪,唯有两只脚偏带红色,一只上绑着个盈绿精致的铃铛,另一只脚上有个约莫三寸上的小竹筒。怀琛将竹筒打开自里面抽出张信条,右臂一扬,白鸽便再次咕咕叫着往东飞走了。
“你们传个话可真麻烦,还得让只鸽子费力地两面飞奔。”百里撇撇嘴瞟了眼轻颤着消失于天际的小雪影,回头却见怀琛立于旁边正手握信条仔细端详,脸上的表情愈见沉重。
他走上前接过信条,上面写的很简单:黑泽率妖现身宛山,今已安好,在外小心。“黑泽,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我想想。”百里凤眸幽深流转,侧首微思。
“就是当年在冰渊遇见的半妖。”怀琛双眸轻蹙缓缓答道。百里在淸瑶派中呆的时日不长或许已经忘了,但自己尊公孙师叔如长辈叔父,黑泽离奇的身世恐怕是永远都会印在他的脑中,再也抹不去了。
若璃和雪瑛刚从畅远阁里出来,就看见楼前空地上两个身影立于庭中,直面相对不言不语,气氛十分怪异。雪瑛三两步蹦到他们身后,笑道:“你俩在做什么,大眼瞪小眼的。”余光瞟见字条便顺手夺过来,“派里的信条?爹爹送来的呀?”
瞧见上面的内容之后她面色一顿,敛了笑意急急忙忙地转头:“若璃,你快看,家里出事了!”
若璃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走路不紧不慢,盈盈淡雅。在畅远阁里转了这么久也不算是半点收获都没有,最起码她觉得刘员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其中必有猫腻。接过雪瑛慌张递过来的字条,上面的那个名字让她心生一丝疑惑。
原来黑泽真的还活着,当年在船舫上凭空出来的妖魅将他与副宫主一起席卷而去,现在黑泽肯定是与那拨莫名妖魔厮混为伍的,但为何会突然去了韶华峰上?
妖魔向来不会轻易去修仙派中惹事挑衅,除非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
雪瑛见她脸上仍是没什么波澜,一如平时般冷静无谓,顿时有些着急:“那群嗜血妖魔去淸瑶派捣乱肯定少不了一番厮杀,你怎么也没什么反应!不行不行,我得回去看看,看看爹娘怎么样了!”
“纸上不是写了么,现在已经安好,应该没有大乱。”若璃伸手安抚她的肩膀,柔声道,“你别急,派中上下自然有御妖的法子,况且还有爹爹坐镇,没事的。”
离开韶华峰不满三个月就出了这种事,怎么这么巧。
“可是,可是……”雪瑛仍是放心不下,有些不安地垂下眸子。她自小就是这样,万事总是要一马当前率先揽下担子,再加上若璃这个姐姐从来都是随性而至淡然若水的没脾气,只差怯懦地被人欺负,她便当仁不让地变作守护者,成了同龄孩子的头头。
多少年来,这种潜在的为首意识已经深入心里,而她在派中又被师弟师妹们依赖惯了,心中不免为几个小辈们担忧。那几个孩子大多都是十几岁,第一次遇到妖魔来袭肯定吓坏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她眼中流光闪现,秀眉微蹙,顿在旁边思绪万千。
怀琛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我暂且回去看看,你们继续留在这里。等确认派中真的无大碍后我再回来与你们会合。下山历练的弟子若非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要轻易回山,这是淸瑶派一直传下来的规矩。”
“妖魔袭击派门,这还不算是要紧事?”雪瑛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坚定地道,“我也随你一起回韶华峰,到时候再一起回来便是了。”
刘员外在亭中就发现了他们的异常,方才的对话也悉数听入耳中,此刻听得她说要走顿时急了,换忙从不远处赶了过来,嘴上直叫唤:“姑娘!少侠!还没驱鬼除邪,你们走了那我府上的事可怎么办!”他身材发福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跑,险些被地上的石块绊倒。
“你家根本就没什么好吧,绕了一圈连个鬼影都没看到。”雪瑛冲着他翻白眼,哼道,“你的几位夫人除了住的没你好,生活过的是井然有序颇有条理,再正常不过了!”
“这、这……”刘员外顿下脚步,脸上很是为难,将目光转向旁边的若璃:“冉姑娘,你也什么都没感觉到?但她们先前的确是病了,不然刘某也不会把几个妾侍都送来这畅远阁。难道是怪病又见好转?”
若璃淡然地站在旁边,安静地观摩这刘员外的一言一行,脸上的表情也都尽数收入眼中。良久,她微微笑道:“或许她们并没有得病,只是受了些惊吓,又正巧不小心被某个东西附身了。”
她的话柔声润语,仿佛就像是说庭中的某某花开那般的普通简单,却是让周边的人都心中一颤。
刘员外瞪着眼睛望望畅远阁,再回头望向她,脸上满是不可思议:“附身?被什么东西附身?莫不是……鬼?”最后那个字在他嘴里斟酌了片刻,最终还是哆哆嗦嗦地抖了出来,刘员外的脸也在瞬间变得煞白。
若璃忽然又笑,只是语中有些转冷,像是初春河流里未化开的碎冰,似水柔波却也微带凉意。“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刘员外如果是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的,你心虚作甚?”
“当然没有心虚。”刘员外敷衍地笑笑,眼中却是闪闪烁烁,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着实让人看得别扭,他行礼道,“既然冉姑娘说刘某家中却是有异,那还望姑娘能设法替刘府上下消灾解难,酬金定是不会亏待姑娘的。”
百里忍不住在旁边嗤笑:“你这老头总是把报酬摆出来,金山闪眼,银子傻白,要了何用。”
刘员外又楞住了,额上冒出些细密的汗滴,心里至咕哝:管家请来的这都是些什么怪人,说话颠三倒四的没有一句能听得懂。但有件事他还是知道的,那群年轻人看似疯癫其实个个都有些本事,或许真的等替他解决了家里的鬼怪。
他刚想再次开口却被雪瑛抢了先,她甩甩手满脸的不耐烦,瞪了刘员外一眼:“好了好了,我们离开若璃百里又不走,让他们解决便是了。”回身抓住若璃的手,好声好气地央求道,“好若璃,把你单独留下不会生气的是吧?”
“嗯,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就跟师兄回去走一遭,也替我向爹娘问个平安。”若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脸上仍是柔柔的神色。她知道雪瑛心里所想,不亲眼看到派中的实况,就算勉强呆在这也会魂不守舍,满是心事。
虽然她也很想知道黑泽忽然去淸瑶派中究竟为了什么,只是现在刘府上的事尚未了结,暂时还不能就这么算了。
微风拂过,墙外不少桃花瓣随着风扬打着旋儿飘进了庭院,幽香掠鼻,粉红满溢,洋洋洒洒地落在众人身上。百里捻起一片落在衣袖上的桃花瓣,嘴角划出道浅浅的弧度,凤眸含笑,直冲怀琛摆手:“你们赶紧走吧,雪瑛走了也就没这般聒噪,我的耳朵也好落个清静。”
“你!”雪瑛睨他气得直跺脚:“你好好照顾若璃,回来之后她要有半点差池,我拿你是问!”
“还用你说,一根寒毛都不少。”百里笑着接茬,浅浅梨涡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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