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悠然自得回寝室的苏七如果料到今天会“天降祥瑞”,怎么也会看看老黄历再出门。可是瞬间袭来的疼痛也没给他时间去后悔这个。那只杯子从三楼窗台下来,早不落晚不落偏趁他经过的时候落,冥冥之中有一劫难逃啊。
左肩像折断一样忽然一阵剧痛,这种痛不是皮肉擦伤那种尖锐的痛,而是痛到骨头里、深入体内那种让人压抑的痛。那声“啊”的尖叫是出于人类的本能,而啊以后的自我压抑是出于苏七个人的本能。他不想引来别人关注,哪怕一个好奇的目光,他都会觉得异常难堪。
林雪晴快速往楼下走,陈雪娇和春瑶跟在后面。
看到苏七背影的一刹那,林雪晴忽然觉得很熟悉,一瞬间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天参加迎新会之前和自己目光相接之后留下的背影吗?虽然那天繁乱的树枝遮挡住了部分视线,虽然那天只是和他对视了一眼,她还是十分清晰的感觉到,没错,这就是那天夕阳下那个背影。
她愣了一愣,苏七已经转过头来。她看到的是一张蹙着的脸,汗顺着他脸上拧巴的肌肉流了下来,在阳光下闪着光。
“苏七?”她看着他压在左肩上的右手下T恤湿了一块,显然是杯子里的水打湿的。而他的左手里,还握着那束她刚嗅过的被她剪短的满天星。
“送你的”。声音很小,和那天那个谈笑风生的迎新群主不像是同一个人。
苏七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话的底气竟然这么弱,反倒像是他做了错事一样,等待着家长责备的眼神。
她没有给他眼神。
她心里早已经断定,这是他送给陈雪娇的花,现在竟瞬间改口称是送给她的,还能更假吗?即使真是送给她的,刚看到他抱着一堆花在校园里送人,这也不是什么珍贵的礼物了。现在竟然被她失手砸了,她竟有些不人道的幸灾乐祸。
还有一些可怜。
还没等她回话,陈雪娇已经和春瑶站在了他们面前。
陈雪娇紧张的看着苏七说,“苏七,没事吧,疼吗?”
春瑶说,“看他手里还拿着花,没什么大不了的”。
“疼”,苏七盯着陈雪娇。
陈雪娇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要去掀苏七的衣领。
干嘛,想非礼我啊?苏七假装紧张的捂住自己的衣服。
林雪晴噗嗤一声笑了,看着陈雪娇不说话。
陈雪娇瞪着苏七,在他右胳膊上使劲拧了一把,苏七呲着牙喊,“疼,疼,疼”。
陈雪娇说,“知道疼就好。把手拿开,我给你看看”。
苏七把手慢慢挪开,陈雪娇微微踮脚,把他的衣领往旁边轻轻扯开,然后说,“皮都没擦破,就是有点红”。
苏七说,“感情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陈雪娇说,“就你这细皮嫩肉的还一把老骨头,严重的话我们带你去医院看看”。
苏七听到我们,略一思索,“好啊,这花是从你们寝室掉下来的吧,你们得对我负责!”
“负责?怎么负责?难道还养着你不成?”陈雪娇看着他说道。
“看你们的诚意了”,苏七回到,“这花好端端的怎么就被你们给摔下来了?”
陈雪娇看着他手里的花,问道,“你送的?”
苏七说,“是啊,送给你的”。
陈雪娇眼光一下柔和下来,苏七又说,“好让你拿来砸我”。
他说后半句的时候,林雪晴说,“我还有事,你们聊”。
他们彼此都没太听清对方嘀咕了句什么。
林雪晴上楼去了,苏七看着她走的背影,对陈雪娇说,“算了算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陈雪娇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快走吧,先去校医院看看,严重的话我叔叔在滨医附院,会给你找主任看的,不用排队”。
苏七支吾了半天想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加上肩膀那儿确实很疼,便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她走。
春瑶说,“我就不跟着去了,有雪娇一个人陪你就够了,是吧雪娇?”
说着朝陈雪娇飞了个眼色。
陈雪娇立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苏七说,“她有男朋友,她怕她男朋友看到吃醋”。
春瑶刚要辩解,苏七忽然来了兴致,“是我们院的吗?”
陈雪娇想了想说,“对啊,你也是化学院的不是?正好和你是一个学院呢。春瑶,你男朋友叫什么来着?说不定他们还认识。”
春瑶说,“什么男朋友,游戏才是他女朋友。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苏七脑子里立马浮现出那几个整天窝在寝室打游戏的人,课也不去上,每次上课签到的时候都是找人帮忙签了,点名点到了才晃晃悠悠从宿舍出来,下了课去找教授求情,感冒发烧拉肚子,能用的理由全用上,等下次上课又是同样拙劣的手法和借口,教授不觉得可笑才怪。
“他叫陈邱良”。春瑶看了他一眼。
苏七一怔,良子?原来良子说早就分手了的女朋友是她?当初良子刚来的时候,保持了高中良好的学习习惯,早起晚睡泡图书馆,上课作笔记下课查资料,一副学霸的态势,成绩在班里不算太好但也能拿个二等奖学金,不知什么时候起谈了女朋友,对知识的渴求自然抵不过对女人的渴求,学习的时间输入了不少去恋爱,倒是搞的很神秘,没几个人见过他女朋友。但是后来慢慢的,打游戏的时间又挤占了恋爱的时间,从前接到电话兴奋的跑到楼梯口的良子不见了,换来的是经常来了电话按静音键的良子。
“认识吗?”春瑶又看了他一眼。
“认识”,就刚才的表现说不认识谁都不会相信。“不熟”。
春瑶叹了口气,默默走回寝室。
“那天我在榕树下看到的是你吗?”陈雪娇和苏七并排走着,忽然放慢了脚步。
“哪天?”苏七完全没把她和那天看到的背影联系起来。
“迎新会那天,你看了我一眼,然后和身边一个美女说起话来了”。
“榕树下那个是你?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陈雪娇认真的看着他。
“哦,没什么”,苏七说,“怎么,我和美女说话你吃醋啊”,说完瞟了她一眼,然后又朝前看,不再看她。
其实他正在疑惑,和他对视的真的是她?虽然确实是那件外套,为什么感觉怪怪的?可是她的眼神这么认真,不像是在撒谎。
“是啊,我吃醋”。
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想象,这不像是那天见到的陈雪娇。
去校医院的路上人不太多,苏七一时不知道怎么接,气氛有些尴尬。而这短暂的尴尬,让苏七强烈的感觉到,他们这么走这么沉默有点像恋人。微妙的错觉。
他猜测陈雪娇也感受到了这种氛围。他想说些什么打破这该死的彼此沉默,可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换个话题,那极有可能给陈雪娇错觉,他知道了她的想法并且默认了。如果继续这个话题,万一她认真起来,更没办法收场。
“我那儿有乙酸,用的话找我。”
“什么意思?”陈雪娇看着他问。
“喜欢我的美女那么多,拿回去自己加水配成醋”。
陈雪娇笑了,一个让苏七琢磨不透的笑。
到了校医院,陈雪娇给他挂上号,跟着他要进外科诊断室。
“美女留步”,苏七拿一只胳膊斜放在她面前,做了个停的手势。
“干嘛”?
“医生可能让我脱T恤,你进去不太好吧”。
“大老爷们你害什么羞啊”,说完陈雪娇便捂着嘴笑。
苏七!
医生又喊了一遍。
他转过身,大步走了进去。
她跟在他后面,笑吟吟的进了诊室。
“怎么了?”大个子医生抬起头看着他,嘴上的小胡子一扭一扭。
“肩膀被水杯砸了一下。”
“T恤脱了我看看”,不容置疑的口吻。
苏七犹豫了下,陈雪娇看着他,憋着一股笑。
他慢吞吞的脱下,白净的后背上是不太显眼的肌肉。
陈雪娇忙不迭的接过来拿在手里。
“女朋友很疼人嘛”。医生的小胡子又扭了扭。
他刚要说这不是我女朋友,话还没出口,医生的手已经按在了他肩头,“这里疼吗?”
“疼,疼”,他呲牙咧嘴。
“这里呢”,“疼,很疼”。
他已经判断不出是受伤的疼还是医生按的疼了。最后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贴上膏药,最近不要剧烈活动,篮球什么的就先别打了。
他除了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等医生开药单的时候,他伸出一只手去拿陈雪娇手里的T恤。陈雪娇却已经两手持着把衣服撑开,做出一个要往他头上套的动作。
他执意要拿,陈雪娇两手往旁边一躲,他扑了个空。
医生眯着眼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他注意到了医生的眼神,不好意思再闹下去,只得由着她,低下头。
她轻轻给他套上,动作轻柔地像对待婴儿。
他两只手从袖里猛伸出来,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的样子。
陈雪娇手还没放下,他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她胸前,软软的。
她手立马放下,扭头就朝门外走去,他刚想说对不起,回头看了眼医生,医生正在低头写东西,他拿起药单赶快追出门去。
他看到她走出校医院的大门,心想自己又不是故意的,干嘛生那么大气,再说是她非要给他穿的,罢了,走就走吧,自己还得拿药,犯不着再去解释,再说这种事情,解释也不好解释,总不能说,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吃你豆腐的吧。
走出医院门口没几步,忽然碰到了甄甄,甄甄问,“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的?”
苏七说,“别提了,伤着呢,刚拿了膏药。”苏七指指肩膀。
甄甄说,“正好要去找你呢,群里的小伙伴们商量着军训完这周末去爬山,你要不组织一下?受的伤碍事吗?”
苏七说,“你回去问下都是谁去,我这伤没什么大碍,最近课不多我也想出去转转”。
他隐隐觉得,林雪晴也会去。只是一想到她,似乎她身边还站了个人——陈雪娇。想她干什么,他没好气的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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