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迹象表明，一直落伍不去恋爱的陈芹恋爱了。
半个学期下来，双休就不见她的人影，也不约我陪她去买衣服。
人却越发的精神漂亮，笑容甜得能挤出蜜来。
然而，我怎么问，她都笑而不语，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直到学期结束，她才给我透露了那么一点点。
“我去过郭涛家了，他们家人很友好。”
“哇塞，你……”
“别张扬……还没定呢。”她赶紧捂住我的嘴。
我笑了，我是有些莽撞，可如若是朋友要我保守的秘密，我绝对守信用。
“杨梅……”陈芹叫了一声，又止住，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有点忐忑……”
“真羡慕你……好好享受吧……不必忐忑……”
“你呢？真的一点也不想跟万亮谈一场恋爱吗？”
“不是不想，是没资格……”我突然黯然伤神起来。
“我们都以为你缺根筋，其实你才心思缜密。”陈芹笑了起来。
陈芹是永远不会明白的，我哪是什么心思缜密？分明是现实所迫而已。
有人在乎口红，有人在乎衣服，有人在乎包包……可是，如果她们读过杨曼铭的遗书，她们还会在乎这些吗？
就像我，我没有口红，没有像样的衣服，没有名牌包……可是，我自由啊。
如果恋爱了，一切都要男方提供，哪还有自由可言？
“杨梅，你发什么呆啊，来，帮我看看，这两款口红哪款更好看？”
“你又来笑话我了，明知我没有鉴赏力还来问我。”我笑。
“你啊……”陈芹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我就考考你的眼力，算了，还是我自己搭配吧。”
“就是嘛，问我等于白问，反正你咋样都是好看的。”
“咦，杨梅，我穿了新衣服，你竟然没发现吗？怎么样，显瘦吧？”
“你呀，穿啥都好看，胖也好看，瘦也好看……”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真的吗？”她笑起来，转了一圈，不断地摆弄着衣服，生怕哪里不得体，我看了都觉得累。
“杨梅，奇怪，万亮就那么不在乎外表吗？瞧你，一天到晚素面朝天的。”
“我倒希望他在乎外表，这样他就会主动远离我，也就没有烦恼了。”
“突然发现你跟我们完全不同，好另类……”陈芹感叹，“不过，我还是莫名地喜欢你这样，也许正是我自己想要这样率性却又不敢的原因吧。”
陈芹说完又开始打扮，在我眼里，她已经美的不要不要的啦，可她还是吹毛求疵。
看她这样，心早已飞到郭涛那里了，看来这次寒假回家是不能麻烦她了。
我正这么想着，陈芹的手机响了。
她惊跳起来，接电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语气里透出喜悦来……
“我走了，杨梅……”挂掉电话，她就急匆匆走了，走路都带风，欢快的不行。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愣了一下，心里还是蛮喜悦的：朋友，愿你永远都能这么欢快！
暑假可以不回家，寒假还是得回去的，尤其是过年。
唉，我怎么那么害怕回家了？
学期结束，我的卡里只剩五百块钱，我打算路上不花费一分钱，带两个面包当午饭，也不坐汽车，选坐火车。
扣去车费，还有三百。
我给爸妈和姐各买了礼物，给妈买了一件衣服，自己什么也没买，他们供我读书够好的了，怎么好意思再在穿衣打扮上乱花钱？
相比万亮的过去和她姐姐的遭遇，我们已经足够幸运，真没必要去计较吃穿。
没钱自有没钱的好处，坐在火车上，我不必担心小偷，也不必担心落下什么。
万亮知道我回家了，却没跟他告别，有些不高兴。
“梅，我还想跟你去看看伯父伯母呢？我还给你买了套新衣服，过年总得穿新衣服，对吧？”
我听着，泪水流下来，心里热乎乎的，可是，万亮，我可能要负你了，我不想这么早就恋爱，我不想，还有两年半要撑哪，我不想过早的把自己当成包袱甩出去。
“万亮，你别对我那么好了……”我找不到更好的词来表达我的心情。
“好吧，年过了早点出来，对了，我还要给你讲我的故事呢，如果有一天你真写小说，把我的故事当素材……”
“嗯，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从上海坐火车到F城，F城再到杨湖村还要坐客车，一个半小时的路程，15块钱车票。
在F城的车站碰到同村张大妈，我上前去打招呼。
“张大妈好……”
张大妈见了我却意外地别开脸装作不认识。
我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张大妈是我的邻居，难道是我妈跟她闹矛盾了？
我正郁闷着走开，才走了几步，张大妈却冲我喊：“梅，记得回家别做傻事，现在年关将至，更要吉利。”
我刹那间明白过来，她是在提醒我，别像上学期一样，又去拜祭杨曼铭。
原来他们生我的气一直生到现在。
F城比上海冷多了，估计我们杨湖村冰冻很严重了，F城到杨湖村的公路一直盘曲着向上，杨湖村在高山上呢。
果不出所料，汽车站的售票员告诉我，F城到杨湖村的客车现在只开到半路，杨湖村那一带下雪了，而且有冰冻，也就是有三十多里路得步行。
三十多里我得走半天，这么算下来，我要傍晚六点才能到家，但是，已经没得选择了，我没有多余的钱在F城留宿。
好在，我几乎没有行李。
上了车，便看到几个熟人，从F城到杨湖村路上有二十多个村庄，然而，平常来往的人却也不那么多，现在正好放假，这才多起来，车上已经坐满了人。
跟我同村的有三个，平常来往的少，我打小离家，只知道他们是同村。再加上我坐车尾，他们坐车头，隔那么多人，也便不好招呼了，彼此点点头，便各管各的。我索性闭目养神，呆会还得走三十里路, 我得养精蓄锐。好在有老乡，一路也不用害怕。
山路十八弯，风景是好，空气也好，就是路不好，曲曲折折，坑坑洼洼，万亮倒是喜欢这样崎岖的山路，对，怎么想起他来了？他回家是不是自驾车回家呢？如果做他的女朋友，他会不会自驾车送我回家？哦，怎么能想这种问题呢？唉，万亮人是好，但他不可能专心爱一个人，他的心不会属于某个女孩……想起他谈过那么多女生，说不清楚为什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得，别去想他了，他不过是哥们，哥们多谈几次恋爱跟妹妹有何关系？
车越往山上开就越冷，哪怕是坐在车里，也还是能感受到那一股股寒气。
车上的人说的都是家乡话，多少有些亲切，可我却像外乡人，搭不上话。
坐我后排的青年突然戳了下我的肩膀，问道：“你是杨湖村人？”
“哦，是，你哪个村的？怎么知道我是杨湖村人？”我出来那么多年，再说家乡话，感觉有些怪怪的。
“我好像见过你，很小的时候，你是不是叫杨梅？”
“哦，是的，可是……我忘了什么时候见过你了。”
“你当然不记得了，哈哈哈，我到我表哥家玩，那天你来借手电筒来着，表哥喊你杨梅，我觉得你的名字怪，还私下里开过你玩笑，那时还小啦，你当然不知道。”
“哦，是这样，你表哥叫什么名字？”
“杨健。”
“哦，那家伙是你表哥？”我笑起来，想起杨健就想起万亮，这两个人性格有点像，都是话痨。
“你都不知道，我们当年开你玩笑，表哥说，如果我能摘一篮杨梅，他就帮我写情书给你，哈哈。”
我脸一红，他这么大喇叭，一车的人都听到了，看来又是一个话痨，并且比我还二。
“那你现在可以自己写了呗。”边上有人接过话茬。
我脸更红了，不知说什么好，这里毕竟老乡多，不比在学校，“近乡情更怯”，这小地方，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立马远近几个村都知道，索性闭嘴。
“好了，人家姑娘都不好意思了，二榔头，你这满嘴跑风的性格还是改不了。”
“杨梅，听说你上大学了，在哪所学校？”他还是没有停的意思，没话找话地问道。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我说，声音很轻。
“嗨，真羡慕你，瞧我们不会读书的就只能干苦力。”他突然就不再扯了，回转身找别人侃去。
只听他们谈起进城打工的事，我都不知道，现在村里变化会那么大。
“我们村现在大部分人都外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老人。”
“听说乡政府也要撤了，我们村是没小学了，你们村呢？”
“现在还有哪个村有小学，都要到乡小去上学了。”
“我听说，乡小学过不了多久也要撤的。”
“七八岁的小孩就要住校，也真可怜，二榔头邻居家孩子，上一年级，中饭老被人偷，哭了好多次，还尿床，不敢跟老师说……”
“没办法，家离学校远了，每天走二三十里路吃不消啊。”
……
大家正说着话，车便停了。
“平头湾到了，不好意思啊，大家只好这里下车了，上面的路无法再开了。”售票员挥着手，示意大家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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