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之情是可以理解的，但几十个村民一起推推嚷嚷挤进门的场景未免也太过壮观，连门槛都险些被踩断。若璃先是微笑，而后僵笑，最后直接发呆了。食肆老板也被这些村民热闹地有些吃不消，在门外好说歹说终于把人都劝了回去。
怀琛身上有伤不便立刻起程，几人只好在王家村再多呆上几日。村里的人知道他们不走更是欢喜，决定择上一日好好的庆祝一番，润山妖怪已除，各家被禁的人也全都放了回来，这下村里便太平了。元宵节早已过了十几天，先前因为妖魔作祟人人惶恐，人们决定衬着几位恩人未走，再补过一次元宵。
欢天喜地地筹备了两日，终于盼来了晚上的云聚热闹。
王家村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自然不必多言，可贵的是家家富裕而民风依旧淳朴善美。是夜，宽阔直通的街道边早已摆好连成一排宛若长龙的桌椅，村民都将自家忙碌了一天的美食摆上桌，热情地招呼着邻里街坊们前来共享，觥筹交错，珍馐美果，极为热闹。
偌大的红灯笼举家齐挂，彩绸拂天，张灯结彩，在清冷月光闪着迷人的光晕。各家的娃娃们穿着厚棉衣，在街道上嬉笑着前后追逐玩耍，小脸跑得通红，还不时发出阵阵咯咯的欢笑声。大人们也不在意，任他们满地儿乱跑去各家讨个喜庆。
自从怀琛受伤以后雪瑛的态度发生了极大转变，两日时间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端水喂食体贴地都不像是以前的小辣椒了。但她嘴上仍是倔的很，称是看在怀琛为救自己受伤的份儿上才这般照料，并不代表她以后就不再与他计较。雪瑛紧张着絮絮叨叨地找托词时，其他人都只当听不到，唯独怀琛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解释了几次都没人理，她也索性不再说了。悉心照料了两日都未曾出门，怀琛的伤已无大碍，今天晚上四个人便同行出来凑个热闹。
一路走来，道谢的话听了不少，肚子也快吃爆了。
顺着街道往前便是润河，这条河自槐林东面群山中发源，入王家村之后分流向西流至鹿头江，然后便潺潺地向着润山山脚西北面奔涌而去。这水清然澄澈深得村民的喜欢，现在有不少人正手持各色花灯立在岸边，而水面上盈盈闪闪的漂着花灯迥异，随着碧波涟漪徐徐浮动，粼粼荡漾。
他们中大多都是先是手捧花灯静立一会，然后才满脸诚挚地将花灯轻放水中。倘若花灯是稳稳地顺着水波逐流，放灯之人脸上便喜形于色，笑得极为欢快。
四人相继来到河边看到这幅场景，也觉得十分有趣，便向河边的小摊上买了两个花灯，而放灯的当然就是若璃与雪瑛两个娇俏的女儿家了。见身边之人都像是有仪式似的那样摆弄，雪瑛三两步走到一位刚刚起身的少女跟前，笑嘻嘻地问道：“姑娘，这些花灯是要飘向那里去啊？看那你们个个都这么虔诚，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对面的少女身着绿衣，面容姣好，她听得身边有人问话，便回过身来含笑答道：“我也是听其他人说起的，据说润山往西两百里的镇子上有个蛙仙庙，那里香火鼎盛，过客来往都会上前拜上一拜。既然是蛙仙想必河水之间都受它的管辖了，两地之间相隔太远，大家伙便想了个办法把祝福写进花灯，兴许蛙仙碰巧看见了还会善心地替我们实现了呢。”
“原来是这样啊。”雪瑛点点头，转身回来向着后面的三人纳闷地道：“蛙仙？青蛙变成的神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若璃正在仔细打量自己手中的莲花花灯，虽是已薄纸糊成，但是层层叠瓣四下散开，幽幽红烛将薄如蝉翼的花瓣都染成了亮丽的炫粉色，烛光曳闪很是漂亮。她拿在手中把玩，随口应道：“并不是所有的兽类都会化为妖，许多禽畜经过修炼后也可以成为仙兽，一方散仙是能够庇佑百姓福泽的。”
雪瑛眨眨眼道：“我还以为只要是成精的东西就一定是坏的呢，原来小兽妖也能变成仙，以前都不知道。”
四人在河边找了个略微僻静的草地上坐下，热闹了这么久，也该找个地方让各自的胃好好歇息歇息了。怀琛坐最北面，望着粼粼波光正色道：“世间之大，而我们知晓的事情却太少。淸瑶派算是较为出名的修仙大派，但世间修仙门派及练道之人多之又多，只是各家派别秉持的行事原则大相径庭，又有高人性喜隐世，世人并不了解罢了。”
雪瑛挪挪身子，把花灯放在自己脚下，抬眼发问：“既然不怎么打交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怀琛轻顿，稳声答道：“先前随着师傅下山除妖正巧遇到蜀山中人一同出手，我是那时候才得知的，原来人间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等诸多修仙圣地，且不说里面究竟藏有多少仙人了。”
“哇，这么多啊！”雪瑛略显惊讶，“原来人真的能修成仙，我还以为那只是传说而已。不过也是，既然动物都能升仙了，人变成仙肯定更加简单点。成了仙多好，恣意逍遥，终日仙果琼浆……”
旁边不合时宜地传来一声轻笑。雪瑛被这细微的动静打断，转过头望向南面离水面较近的两人。发觉她探寻的目光，若璃微微摇头：“不是我。”
百里斜倚在河边的巨石旁边，一手托枕，睫毛轻颤微微张开了眼睛。他满足地抚了抚肚子，嘴角微扬，凤眸流转。还是人间的食物最为适合他的胃口，也不知道那帮老仙们千百年就吃那些一成不变的果子是怎么挨过来的。五谷浊气，那是因为他们差不多已经忘了尘间的各种滋味是何等美妙。
“笑什么，我说错了？”
他又半眯起眼睛，散漫地道：“仙人的生活如何没什么好谈的，但是人呐，总是自诩自己有多么厉害，可修仙飞升的群仙里仙兽恐怕也不比人少得多少，又何来简单之说？”
薄唇微张，他继续缓缓地道：“自天地分界开始，兽类中偶有经过修炼激发出自身继承的神农力量，而成为有特殊能力的妖，但若妖的修炼有天赋及相接地气，是有可能飞升成仙的。相对人在尘间的凡事琐碎，兽类倒是能更为心无旁骛地诚然修炼。”
若璃同是斜倚在他身后的石块边，听闻这话沉吟片刻，淡淡地道：“如此说来，妖、仙之间也可以用修炼的道行深浅来区别的了。只要心无恶念，澄澈虔诚，以妖仙来评判它们的好坏却是有些不公平。”
“你们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雪瑛面露迷茫，“妖就是妖，修仙练道的弟子不就是要为尘间诛邪佞么？你们这一说我都有些糊涂了，以后遇见妖异，是杀还是不杀？”
“看情况吧。”若璃微微一笑站立身来，向着雪瑛招手示意：“我们先去放花灯，再不放这烛火就要烧尽了。”雪瑛也不再费心神地考虑这等怪问题，眉开眼笑的拿起地上的莲花灯，与她并肩往水边走去。
两个人相继俯身将手里的盈闪灯晕放在水中，见两盏花灯都安好地顺着波光粼粼的涟漪水流悠然西去，朦胧美景，清风徐徐，心中也是十分畅快。
若璃与雪瑛各自穿着白衫粉群，盈盈漫步，窈窕身姿映着韶华月色何等曼妙。待她俩再次回到原处，怀琛笑问：“你们都许了什么愿？”
“许愿嘛，说出来就不灵了。”雪瑛吐吐舌头，“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又不信那蛙仙，就全当把这盏漂亮的灯笼送给它做礼物吧。”
若璃用手轻撩裙摆，索性直接坐在了石头上。晚风拂过万千青丝四散飘逸，自东面传来阵阵淡淡地槐花香味。她深吸一口，答：“我虽然没许愿，但是希望以后的生活还是这般安然平淡，大家也都好好的，这样便够了。”颈间的晶坠随着清风微颤着滑出了衣领，她心中一动。
连同从土蝼身上浮出来的第三片碎玉同被凝在了一起，但她总感觉晶玉的事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风吹得发丝缠绕，她伸手将贴在脸庞上的丝缕秀发拂至而后，凝视着潺潺而去的润河碧波轻道：“不知这晶玉究竟是何来历，为何我有，而火鼠、土蝼等妖物身上也有。小小火鼠遇水能存，土蝼为兽竟能支配更高能力的鬼车，难道是因为这碎玉给了它们什么莫名的力量？但为何我却没有任何的异样感觉……”
“是有些奇怪。”雪瑛坐在地上仰首答道，心下却也并未太过在意。她挪挪身子换个最为舒适的姿势，道：“不过也没什么，或许是当年送你晶玉的贵人也送了相同的东西给别人，然后又被那两个妖怪抢去了也说不定。”
百里稳稳地倚在旁边，睫毛轻颤，含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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