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对天开了一枪,嘉禾被吓傻了。
“你再跑,老子就打死你!”他骂道。
嘉禾停下了,怔怔地转回身,看到那夜色下的暗影里,有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那人长发杂乱,一身破旧的皮衣,手里握着一把黑漆漆的家伙,向她逼近,她看清了那人的面相,他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身体强健,右眼的眼皮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在这夜色下,他就像是恐怖的吸血鬼,或是最凶残的杀手。
他已经到了她眼前,威吓她:“贱人!你再敢跑再敢叫啊!”
“刚才喊许亦安的就是你吧?你个小贱人!说他在哪里?那小子藏到哪里去了!”
她一脸泪水,害怕地颤抖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狠狠地瞪她,高大的身躯堵在她面前,低头俯视她,忽然把枪口直接抵到她额头上,继续逼问。
那冰冷的枪身紧贴着她的皮肤,她感受到身体里每一根骨头的骨髓都是发寒的。这是枪,她在电视里看过,她能够想象,要是他一扳那扳机,她的头就会出现一个血窟窿,她会死得很惨死得很丑。
可是她更不愿意,这把枪抵到许亦安头上。
她浑身发抖,只顾轻轻摇头,表示她真的不知道。
那人不肯放过她,把枪抵得更紧,咬牙切齿地,疯狂地对她吼:“贱人你快说许亦安在哪儿!信不信老子开枪打死你!”
“我真的不知道!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
她骗人了,但是死亡离她这么近之时,她所期盼的只是许亦安千万不要出来,平常她埋怨被忽视想让他对她公平点,而此时,她宁愿许亦安弃她不顾。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许亦安原来这么重要。
她本来想随便指个错误的方向把这恶徒支开的,谁想她的希望还是落空了。
许亦安终是连这一次都不愿意听她的。她看到许亦安提着他的棒球棍扶着墙,从那个巷口出来了。
她不断地摇头,哭得更凶,那个人以为她只是害怕被杀,用枪口撞着她的脑袋,“贱人!许亦安在哪里!”
他背对着许亦安,许亦安示意嘉禾不要表露,他举起棒球棍,悄悄地靠近。
那人有所察觉了。原来他是在装不知道许亦安就在他后面,所以一边逼问着嘉禾,突然一下转过头去,把枪指向许亦安。
然而就是在他枪口一移,注意力一转之时,嘉禾手疾眼快,掏出辣椒水,身体一偏,把辣椒水喷向那个人的眼睛。
他中招了,捂了下眼,痛呼了一声:“啊!”
他握枪的手并没有松动,依然开了枪,不过没有瞄准,一枪打在了许亦安腿上。趁他眼睛没法睁开的时候,许亦安顾不上自己的腿,用尽全力挥棒球棍打他,被他躲过了,没有打中他的脑袋,打中了他握枪的手,枪飞了出去,许亦安扑过去,把那高大的歹徒扑倒在地,跟他在地上纠缠,挥拳打向对方。
许亦安受了重伤,肯定是打不过他的,如此危险的情况,嘉禾看得一清二楚,她惊骇莫名,身上的长裙沾满许亦安的血,她惊恐地叫着救命,但这是在东区,又有谁会出来帮他们呢?尤其是在听到了两声枪响之后。
她的目光瞥到了路边的一堆砖头。她不知道那一刻她是怎么想的,就跟她冲出纸箱堆时一样,或许她就是什么都没想,直接就那样做了,奋不顾身,义无反顾。
那个人把许亦安摁在地上打,眼见许亦安的血流了一地,嘉禾心一横,迅速地去搬了一块砖头,直接举起,砸向了那个人的后脑勺。
她砸中了,那一下几乎用尽了她最大的力气,把砖都砸断了,那人被她砸晕了,咚地倒在了地上。
她也瘫坐到了地上,瞳孔放大,嘴巴微张,此时这一切对她来说不再是恐惧,而是恐怖。
许亦安从地上撑起来,那一枪打在他的大腿上,还好只是在皮肉里,没有打进骨头,也没有伤到动脉血管,不过还是血流不止。
他看嘉禾这样,拍了下她的肩,嘴唇微启:“没事了,结束了。”
听他一开口,她突然放声嚎啕大哭,她看着地上的血和人,扑过去抱住许亦安,在他怀里哭喊:“我只是不想你死!我不要你死!许亦安!许亦安!我不想你死!”
他忍着痛,用下巴抵着她的头,伸手拍拍她的背:“没事,有你,我死不了。”
她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身上沾满许亦安的血,许亦安已经没有半分气力了,她没法停下崩溃的哭泣,不过这不影响她打起精神,扶起许亦安:“走!快走!我要送你去医院!你流了好多血!你怎么一直在流血……”
嘉禾的精神崩溃,完全没有镇定的可能,咬牙扛着许亦安往前走:“……我要打120!对了!打120!你教我的!要叫救护车!”
许亦安气息微弱,说:“不要,我中的是枪伤,不能打120,你快打电话给唐茵……”
“快,带我回去找唐茵……”
嘉禾在泪水朦胧中,看他痛苦苍白的脸:“是啊,对,快告诉唐茵姐……”
于是她就用沾满血的手拨通了唐茵的电话,哭喊着:“唐茵姐,许亦安要死了!亦安哥哥要死了!他中了枪,流了好多血!”
唐茵听了她的话,酒一下被吓醒了,脑子里空白了一秒,继而在顾临风面前,对着手机声嘶力竭地喊:“什么!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你们在哪里!”
嘉禾描述了下她的位置,唐茵踏着高跟鞋拔腿往那个方位狂奔,嘉禾在许亦安的指示下,绕出那些巷子,往家的方向走,许亦安的血流了一路。
当他们终于碰面,唐茵看到了被嘉禾扛着的一身是血的许亦安,她如同被惊雷劈中,脚步突然顿住了,只是直直地瞪着许亦安。
许亦安抬起惺忪沉重的眼皮,看了眼唐茵,勾唇苦笑了下,声音沙哑:“好了啦,唐茵……还好你没去……”
唐茵猛地向他冲过来,“啪”地挥手扇了他一耳光,哭着对他吼:“你怎么能不带我去!”
她的眼泪迸发而出,于是顾临风就知道了,唐茵是真的会哭的。
“带你去又怎样?一起送死吗?老子都成这样了,你还下手这么狠!”许亦安被唐茵这一巴掌打得恼火了,咬着牙骂着。
唐茵“哇”地放声大哭,崩溃地用一只手捂了下自己的脸,看她哭成这样,许亦安也没火了,身体向前移了一步,放开了嘉禾,搭上唐茵的肩,依靠着她支撑着自己:“好了,哭得跟个娘儿们似的,快,叫瘸叔给我找个医生,我都快不行了。”
唐茵赌气地捶他一拳,却搂他搂得更紧:“瘸叔带你妈去旅游了呀,你都忘了?怎么办嘛?”
许亦安靠在她肩上,眼皮沉重的耷拉下来,“那你和小佳先把我扛回家,先给我止血,再打电话给瘸叔……啊,对了……打电话给小五和南子,让他们赶紧地去拐子胡同里清理一下,那有个人晕了,让他们把他绑起来找个地方关着。”
“好,我马上就办,走,我们止血去。小佳,快,搭把手,把他扶回家去。”唐茵和嘉禾扶着许亦安转了个方向往家走。
回过头来,唐茵才注意到顾临风依然在。他惊愕地目睹了这一切,这血淋淋的场面给他的冲击太大,他一时都缓不过来。
许亦安抬眼瞥了他一下,问唐茵:“你搞什么鬼啊?他在这里搞毛线啊?”
唐茵也顾不上其他了,“没什么,他只是送我回来。”她望向顾临风,这个时候他就是个外人,见识到他们的凶恶行径的外人,而且还看到了许亦安受了枪伤,这是个什么概念他们都心知肚明。
顾临风读懂了唐茵犹疑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对唐茵说:“你放心吧,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好自为之。”他转身走了,他的外套还披在唐茵身上,唐茵还有些醉意,她的身上一袭晚礼服沾上了许亦安的血,这些种种的搭配在一起,怪异而触目惊心,只是这个时候,没有谁会注意这些了。
两个女孩子费力地把许亦安往家抗,嘉禾还是停不住地流泪,唐茵没再哭了,她收起眼泪,镇定地进行着接下来的事。
唐茵急切地追问许亦安这到底怎么回事,许亦安告诉她:“今天海哥要在八号街区跟铜市的吴老大谈一笔古董走私生意,让我陪他去……”
“不就是谈这么一笔买卖吗?你怎么谁都不告诉?还不带我去?”
许亦安的脑袋垂着,冷笑了几下:“一笔生意?本来只是一笔生意的,可海哥看吴老大他们从外地来,又没带多少人,就想玩黑吃黑,收人家钱,却给别人假货,我听了他这计划就知道不靠谱,所以没带你们,想着反正海哥人也多得是,谁想交易的时候被人给看出是假货,更他妈没想到那些人都是带枪的!一个个都是高手……我们的人跟他们火拼起来,吃大亏了,兄弟们被打残的打残打死的打死,连海哥都被他们扣了,只有我逃了出来,还挨了一刀,吴老大派人追杀我,一个被我甩掉了,一个一直从八号街区跟我跟我到三号街区,这一枪就是他打的,要不是小佳敲晕了他,我也得没命了……”
唐茵一点都不手软的,还下的去手打许亦安,埋怨他:“许亦安,你傻了吧?海哥黑吃黑这么损的主意你都能跟着他干!你疯了吧!想想这也不靠谱啊!”
她们一个哭一个闹的,许亦安忍了她们一路。
到了家,许亦安因为失血过多疼痛过度,虚弱无力,她们把他放在沙发上,唐茵立马忙活起来,找纱布和药给他包扎止血,动作虽然熟练,但是面对他身上这两大处伤口,她的手还是在发抖,只有紧紧咬着自己的唇,咬得嘴唇都渗血了她才能够把动作继续下去。
许亦安痛得全身都在冒冷汗,他不想把小晨吵醒看到他成了这样,就忍着痛不肯叫出来,唐茵给他腿上的伤口撒药时,他一把抓住嘉禾的手臂,嘉禾任他抓着,哪怕是像被捏断一般疼,她完全不敢直视许亦安的伤口,不敢直视许亦安痛苦的表情。
给他包扎完,唐茵也是一头的汗,她没法松一口气,立马用沾满血的手拨通瘸叔的电话。
此时已是凌晨,瘸叔正和许紅姝在另一个城市,他完全没有料到会接到这么一个电话,听唐茵说了情况,他巴不得马上飞回东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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