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少民去了长城。来北京几次了,可每次总是时间很紧,都没去过长城,这次总算了了这个心愿。
石梯爬了一半他又下来,觉得站在下面仰望高大的城楼城墙才能最有感触。
北京的长城最早修建于战国,他记得书上说过,燕国和赵国都修有长城。不过眼前的长城是肯定宋朝和明朝修的,在以前别说汉朝,即使大唐盛世也没有如此国力,不仅是建筑工艺,实际国力上宋朝和明朝也比大唐高出很多。他想应该是明朝,明朝初年蒙古成吉思汗这一枝就被大明朝打得没了魂,另一支鞑靼部迅速崛起,很快称霸蒙古,而明朝的都城恰恰在北京,就在蒙古人的眼皮底下,鞑靼部不忘初心,一心想重现忽必烈的光辉历史,他们频繁出兵扰境,从明朝中叶就成为心腹大患,也只有这么强大的动力才让大明朝朝廷花大力气把长城修得如此高大,雄壮。
可是他的脑子就只能想这么多。站在城墙下足足仰望了二十分钟,心里竟然找不到一点感受。他想不对,看历史名胜可是自己的一大爱好,以前别说是长城,随便一个历史古迹都能让自己浮想联翩,甚至流连忘返,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决定继续看,这两天心里总是不安生,起码这样能安定一下这颗躁动的心。他一向有耐心。这时上面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儿声:“叔叔,躺。”
他一抬头,头上一个东西飞落下来。他低头,来不及躲就被这个高空抛物砸在头顶上,心里吓了一跳!
感觉没有受伤。他扭头一看地上,是一个大块的口香糖之类的东西。原来上面的小朋友不是说的躺,而是糖。他抬起头向上看,城墙上一个正被大人抱着的小女孩兴高采烈地拍着小手,向下指着大声告诉他:“叔叔,糖,好吃。嗯——”话没说完就被大人抱开,她很不情愿。
这小丫头真可爱。不过他已经没有了心情,索性直接坐车回来,在城里一通溜溜达达,吃的喝的买了一大包,正巧有他喜欢喝的琥珀牌红葡萄酒。
回到宾馆,一个人喝着闷酒,程少民很为这件事担心。面对再难的课题他也是自信满满,可求人的事就心里没底,觉着应该找个人商量,自然就想起了李俊峰。李俊峰的主意多,虽然馊主意也多。
电话一拨,立马传来李俊峰的声音:“头儿,怎么样,事情有没有眉目了?”
程少民垂头丧气说:“要没戏了。我需要一个办法,现在我命令你,你要给个办法。”
李俊峰马上安慰他:“你别急啊,说来我听听。”
程少民不能不急,连说话都急,他说:“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去了部里,开始跟接待员谈的还顺畅,可是后来她就不耐烦了,莫名其妙对我发脾气,天知道是我哪里让她看着不舒服。”
“不会吧?你想想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程少民立马说:“没有。我已经自我检讨过了,说的都是正事,没有说一句题外话。”
电话中的李俊峰笑了,说:“这个我相信,你不是那种嘴上没毛的人。”
程少民警告他:“你给我正经点,我可没功夫跟你拉家常。明明白白地说,我已经无计可施,你快点开动一下你的脑子。”
李俊峰想了一会儿,说:“你找部长一是违反常规,更主要的是越级,碰个钉子是正常现象。至于办法嘛……我也不了解你的具体情况,不行你就换个接待员谈谈啊。”
程少民鼻子一哼:“她是接待部的头儿,别的接待员都是她的手下,你说我怎么要求换人?”
李俊峰急忙跟他解释:“你听我说。既然你没有得罪她,那她发火就未必是你的原因。女人本来就是感情型的,说不定他家里有事,比方说他老妈得了重病,要死了。”
这家伙又开始扯淡了。程少民有点来气:“你连这种事都想得出来!看来你跟我一样,只能摆弄那些没智力的生物。”
“是你不懂人际关系好吧。”李俊峰反驳说,“女人在情绪不好的时候就爱发脾气,这未必就是对你有意见。她们不是对什么人都发,比如我这样的人,就没什么女人对我发脾气。”
“我回去要打你屁股。你这是含沙射影说我猥琐。”程少民气呼呼地说。
李俊峰笑得呵呵的。他太了解程少民了,知道他这会儿心情糟糕,他这人心里有事就瞎琢磨,瞎琢磨人就变得敏感。他继续吊程少民的胃口:“那你说说咱俩的长相什么地方区别最大?”
“你还越说越上劲了啊,”程少民心里更气,不过估摸着他是有事要说,就耐起性子来,“你不就是眉毛能竖起来,横眉立目的怪吓人的吗?我还没发现你有什么迷人的地方。”
“这不就结了。是你看起来太有安全感了。”李俊峰笑着说,“女人发脾气不会找看着凶的愣的,就像我这样的,万一被臭骂一顿,甚至挨揍了怎么行?你就不一样,你给人的感觉就很文气,跟你发火也不会出事。还有,有品位的女人并不找她瞧不起的人发脾气,所以啊,说不准他还是看得起你呢。”
“你的这些人际关系我听不懂,也不想听。”程少民不耐烦了,“总之,她都对我横眉竖眼了还能为我办事?对了,我碰到江胖子了,就是那个我们以前喊他江主任的小胖子,跟我们寝室隔壁呢,他正好在部里管文秘工作。”
“江胖子?哪个江胖子,我不记得了啊?给点线索。”李俊峰道。
程少民说:“他名叫江有富。你来的晚了点,会不会那时他已经走了?没有。你来的时候他还在,他走的时候开了一个挺大的欢送会,你应该是参加了的。”
“记起来了。这个人你千万别找他,他不会为你办事,他是个官脑子,无利不起早的人,但是他能够坏你的事。”李俊峰肯定地说。
“你这么说我就真的走投无路了。我根本不指望那个副科长的大小姐能够为我办事。”他想了想,用命令的口气说,“给你说,晚上你把人召集一下,好好问问大家,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能够帮忙的。”
对面的李俊峰为难了,沉吟道:“这样做估计没什么意义啊。咱们有熟人还要你这么瞎碰去吗?有事了,我先挂了啊?”
程少民将手机往床上一扔。“喂,喂!”电话里李俊峰大声说。
程少民赶紧拿起手机:“你不是有事挂了吗?”
“你废话!没有你的指示我敢挂你的电话吗?我跟你说,耐心等等,接待科的那个副科长肯定是要你等消息,你就等。千万别找那个江胖子,咱们这事办不成还有下次,要是告诉了他,没准他给你捅出去,那样就没有以后了,这个道理你明白。要记住,咱们走这条路本来就是违反规定的,但是这很重要,这关系到我们整个研究室四年半的劳动,包括你这个超级专家。我挂啦,一会儿给你打过去。”
李俊峰真的挂了电话。“敢挂我的电话!”他冲口而出。但马上又笑了,狠狠捶了两下自己的脑门。
今天怎么迷三倒四的?他感觉自己喝醉了,站起来走一走,是有那么一点摇晃。看茶几上两大瓶葡萄美酒只剩下一个瓶底,觉着真还有点成就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好的酒量。往常人多热闹的时候也喝不了这么多。
这时他突然头脑格外清醒。想着明天柳娟就要给自己一个答复,到时候会出现几种可能,以及分别怎么跟她交谈并且最终说服她,几乎是一刹那的时间他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他很有信心,这些话分量足够重,肯定能让她给自己开一个小小的后门,然后见到许部长。
自己真好像是李白,斗酒诗百篇啊。嗯,自己肯定没醉。
他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方一男跟柳娟站在一起会怎么样?
方一男去世后他从不敢想她,这时就不怕了,真是酒壮怂人胆。方一男说过,她不是那种惊艳的美女,只有跟美女一起的时候她才是美女。
当年方一男跟吴晶同时进了复旦大学,全校男生都被震惊了:居然是生物系同时出现了两朵校花,分不清哪朵更艳!吴晶长相秀美,传统的含蓄,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形象,方一男则显得清新端正,为人虽然有点高傲冰冷,总的来说还是落落大方,一时间她俩成了最热话题。男生们的甚至要成立一个选美委员会给她俩打分。
不过半年就有了结果。当时是临放寒假,校内举办了一个文艺汇演,方一男跟吴晶同台表演。人们发现自己的目光都集中在方一男身上,舞台已经是方一男舞台,而吴晶就如同她的一个陪衬。
无疑,柳娟比吴晶更有魅力,但是如果她跟方一男一起还能有魅力吗?
程少民摇头,开始伤感。这个问题不会有结论,因为她们不可能站在一起。现在他想喝醉,忽然想到今天还买了两罐啤酒,从包里拿出来,几口就都灌下去。这时就有了点困意,顺手把那瓶没喝完的葡萄酒抽干,然后躺在床上。
早上一觉醒来,程少民觉得嗓子都在冒烟,跑到水龙头上喝了几分钟的自来水才缓过劲来。他接了一大杯放在身边,然后开始打坐修炼。
他要惩罚自己。惩罚自己的酗酒,惩罚自己的自暴自弃。从小父亲就给他灌输祖传的道家思想:犯了错误必须受到惩罚,不被惩罚就不会真的改正错误。
他给自己下了规定:除非今天能够把事情办成,不然不许吃饭,只能喝自来水。
上午过去了,中午也过去了,脑子里始终是一团乱糟糟,他开始不时地瞅一下墙上的闹钟。一切都变成了等待,简直是有生以来最漫长的等待。
其实他很擅长等待。做实验的结果常常要等待几天,甚至几个月,但是那种等待绝不让他感到漫长,就像一个怀孕的母亲,不会对婴儿长的缓慢感到厌烦,而是心里充满期望。可是这次不一样,简直是绝望的等待。
手机终于响了,墙上的时钟是下午五点十分。他抓起手机就往耳边一按。“民民啊,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趟?你不是说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了吗?”
天啊,居然不是柳娟,是老娘的电话!“我现在不能回去,还是很忙。”他推脱说。
“你不能总是工作。为你的事你爸爸都要急病了。别人又给介绍了几个,我看有两个真的很漂亮。”老娘一边使出杀手锏,一边哀怨地说话,“一个是县舞蹈团的台柱,别人都说是咱们县数一数二的美女,别人谁都看不上,快三十了都没对象,可一听你就把照片都给发过来了,你不能再错过机会了。我把照片给你发过去吧?”
“这事你跟爸爸说过吗?”程少民抓住了其中的软肋。老爸肯定不喜欢儿媳妇是演员。
“这不是先跟你商量吗?”老娘不忍心放弃。她已经受不了儿子两年不找对象。
“你先跟爸爸商量。这会儿我有事,先挂了。” 程少民说完就挂了电话。心里却觉得太对不起老娘,他一甩手,不想手机滑落,正好磕在茶几的立柱上。手机坏了。
我没有这么衰吧!程少民笑了出来,这笑的比哭都难看。
他决定走人。给服务台打了电话,开始收拾背包,食品全部扔掉,饮料带着。昨天中午只吃了一点零食,晚上他也没正经吃饭,胃里都是灌的酒,这时候心里慌慌的,胃开始痉挛,难受的不行,而他的心情比这更糟!
背起背包走到门口,房间电话响了。“是程先生吗?有位女士找你。”一听就是服务员。
他敏锐感到是柳娟来了。一整天她都不来个电话,让自己饿了一天,偏偏都要走了才联系。脸蛋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他只想见到大米饭,哪怕是一碗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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