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在场的人是她的话,她会相信那个人吗?
大概是会的吧,毕竟她远比肖未更清楚那个人的名字究竟代表了什么。
钺听肖未说了一遍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当听到肖未说最后还是把那个人带进了暗道的时候。
她下意识的想说,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
因为就算当时在场的是她自己,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而且恐怕会比肖未动摇的更快。
她说不清这份全然的信任究竟从何以来,但她宁愿相信他是真的一直藏在暗处帮她,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或者说,她没来由的相信,他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可是这样一来,她就更加好奇,他究竟是谁。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想要亲口问一问,究竟是不是他。
虽然他总是来去无踪,甚至连身份和住处都没有告诉她,竟然一直默默的帮着她。
可惜她见不到他。
越是见不到,反而越是急切、焦躁、起伏。
肖未见钺没有反对,也就乐得平白多了一个帮手。否则这件事一直压在他的心里,害得他总觉得心里头有个负担,连觉都没睡好。
现在他把这份担忧给卸了下来,心里头可别提有多舒爽了,困意就这么突如其来的笼罩了他的神经。
就在钺发呆的那么一会儿工夫,也不知道肖未从哪里刨出了一床被褥,居然已经十分自觉的在钺的房里打上了地铺。
钺一回头就看见他已经铺好的被褥,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了。
他这几天真是辛苦了,的确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可是乜舞楼这么多空房,何必在这打地铺呢。
又硬又冷的怎么能睡得好呢。
可是等她过去想要叫醒的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居然已经睡着了,而且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下钺可真有些哭笑不得了,但是他既然已经睡着了,再叫醒他又实在有些不厚道。
再加上,若是单独给他找一个房间睡觉,那些人说不定会有所怀疑,不如就让他这么睡着吧。
钺想到这里,也就彻底放弃了叫醒他的念头,只是轻手轻脚的坐在一旁翻起了一本古籍。
别说这乜舞楼倒还真不错,起码对现在的肖未来说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这冰冷的地板居然比军营里头还舒服。
他这一觉睡下去,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肖未干脆又在乜舞楼里吃了一顿晚饭,估摸着差不多快到乜舞楼开门迎客的时候了,就提前离开了。
可是钺居然说想出去走走,也跟着他一块儿出来了。
这大半夜乌漆墨黑的想出去走走?
肖未有些诧异,可是转念一想,没准钺是嫌乜舞楼里头太热闹了,所以才想借机出来躲个清静。
钺把他送到城门口二人就分了手,然后钺就一个人慢慢悠悠的沿着锦绣大街往回走。
夜风徐徐,倒是把这盛夏的暑气吹散了不少,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吹皱了几多春水。
夜里的锦绣大街少了白日里的热闹繁华,反而多了几分庄严肃穆之气。
她顺着那一间间铺面,微微低着头慢慢的走着,一步一步的丈量着脚下那一块块斑驳陈旧的石板,仿佛那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的心里一直忍不住的想,他会不会就在这其中某一道紧闭的门扉之后,正戏谑的看着她的牵挂和忐忑,却又故意避而不见?
真是可恶。
如果他现在出现在她的面前,那该有多好。
可是即便他真的出现了,又能怎么样呢?
是不顾一切的扑进他的怀中,还是质问他为何这么多天都不来看她?
她始终还有未完成的事,放不下的人。
又或者,那一切都不再重要,只要他现在马上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在某间熟悉的酒楼门前短暂驻足,凝视着头顶上那两盏橘红色的灯笼,明亮的烛火正散发出丝丝暖意,就好像他身上那一袭绯红艳丽的长袍。
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刑就坐在这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与人对饮。
一阵夜风吹过,草木激荡,发出飒飒的声响。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那风来的方向,然后毫无意识的低下了头。
夜风带走了她的思念,却终究无法化作言语在那人的耳畔悉悉诉说她的期盼。
钺自嘲的笑了笑,她居然会产生这么可笑的念头。
即便两人多么亲密,心灵相通这种事终究还是不可能的吧。
她正打算往回走,却突然察觉到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难道是他?
她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几乎要压抑不住那份汹涌的狂喜。
可是她一转身,却又马上沉寂了下来。
那个人身上穿的是白色的绸衫,而刑向来只穿绯红色的长袍。
“靳姑娘, 多日不见,一切可还安好?”
靳姑娘?
那人一开口,钺就愣住了,她几乎都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
钺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的耳熟,可是他刚好站在烛火找不到的暗处,她看不到他的脸,又实在想不起他的声音。
钺一边防备着,一边眯起眼睛挣扎着想要看清不远处的那个身影,直到那人主动迈出一步,走进了被烛光照亮的地方。
景帝。
钺的呼吸猛地一滞,心里涌上来些不祥的预感。
她实在想不出景帝为什么要见她,而且还是以一种这么奇怪的方式。
“谢陛下惦记,小女一切安好。”
“那就好。朕有几句话想跟姑娘聊一聊,不知姑娘是否方便。”
钺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难道她还有答不方便的余地吗?
“陛下相召,小女岂敢不从。只是陛下若想要见我,大可以派人来传唤一声便是,又何必亲自前来?”
“近日宫里头不太平。”
景帝目不转睛的盯着钺,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还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
“朕想要见见姑娘,却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就只好亲自前来了。”
“不知究竟是何要事竟劳动陛下亲自前来,小女不胜惶恐。”
“不急,请姑娘随朕来吧。”
景帝说完这句话就重新走进了阴影之中。
前面黑漆漆的,只能看见景帝一个人头前走着,身边却连一个随从也没有。
可是景帝出宫,就算不想劳师动众惊动了旁人,身边也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吧。
钺的心里有些惊疑不定,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钺原本以为景帝要带她去什么特别隐蔽的地方,可是到了一看却发现那地方还真是既特别又隐蔽。
那就是路边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茶楼。
这都已经入夜了,茶楼里没什么客人,伙计们都在吃饭,自然也不愿意多招呼他们。
景帝挑了窗边儿上中间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钺一看就明白景帝挑的这张桌子可不简单。
越是过分的隐蔽越是引人注目,反而是这种靠着边儿却又在中间的桌子最容易被人给忽略过去。
可是下一秒,钺就发觉景帝到底还是景帝,他的安排固然已经十分周到,却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
因为他点了一壶极品的明前龙井。
那个伙计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态度马上殷勤了许多,点完之后那伙计下去就跟掌柜的嘀咕上了。
钺这么想着,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浮上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靳姑娘?”
同坐一桌,景帝自然是看见了钺脸上的笑意,却依然没有意识到他的破绽。
“陛下特意选了这么个地方,还有这张桌子,的确考虑得十分周详。可是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那个伙计多半已经意识到陛下的身份非富即贵,只是猜不透陛下的真实身份。”
“哦?朕究竟露出什么破绽?”
景帝一听也来了兴趣。
“一般会来这种茶馆的人,怎么可能会点极品明前龙井呢?”
钺察觉到掌柜的视线,刻意压低声音悠悠然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景帝闻言一愣,若有所思的看着钺,却没有再开口。
景帝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钺,钺却微微垂下眼帘看着桌子。
普通的杉木桌子,纹理通直,结实耐用,最重要的是实惠便宜。
木材便宜,做工粗糙,桌面上还有不少陈年的茶渍和破损,说明这张桌子已经用了许多年一直没有更换过。
这么便宜的木材,已经脏成这样了却依然不肯更换,说明这家茶楼平日里接待的客人绝不可能是有身份的贵人。
不过虽然很脏,但是那些轻微的破损却并不影响使用,这个茶楼的桌子全都是这样的。
有些脏、有些轻微的破损,却没有摇摇欲坠的坏桌。
这楼里招待的客人虽然不可能是有身份的贵人,但也不可能是穷困潦倒的贫民。
所以这菜牌上写的极品明前龙井多半只是掌柜用来撑场面的花样儿,他可能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真正的极品明前龙井究竟是什么样。
果然,景帝端起那伙计刚抬上来的茶只抿了一口,眉头就皱了起来。只见他面不改色的放下了茶盏,然后自始至终再也没喝过一口。
“姑娘如此聪慧倒是难得,朕此次前来也是想亲自看一看,姑娘究竟把这份聪慧用在了什么地方?”
“小女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近日,朕听说了不少奇怪的传闻,似乎都与姑娘有关,所以朕才不得不来亲口问一问姑娘,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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