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凡在僻静的街上边走边给一个人打电话,一接通他就强词夺理地埋怨道:“爸!你们怎么报警了呢?真不好玩!真没意思啊你们!”
电话那头,一个气愤又略带得意的声音:“你小子!可把你妈和我急死了!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敢离家出走!你个小混球!家里派了多少人去找你你知不知道?再没你的消息你妈都快疯了。你个死孩子跑哪去了?”
他说:“爸,我在你的家乡。”
那头的声音有了漫长的停顿,咳嗽了下:“你在东区?”
“嗯。”
他爸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平稳自己的情绪,说:“你给我快点回家。”
“不!我说过了!你们要我出国去我就再也不回家了!爸!我就是不想出国嘛!我不要出国!我宁愿待在东区都不要出国!”
那边又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你真的宁愿待在东区都不愿意出国?”
他倔强地说道:“嗯!”
“好,那你就待在那吧。”
“爸,你什么意思?”
他说:“我的意思是,爸跟你打个商量,反正你身上的钱也够你花的,要是你能在东区呆满一个月,我和你妈就不送你出国,要是你坚持不下来,你就得乖乖出国读书去,怎么样?”
于是,仲凡就留在了东区,白天学小混混的样子四处晃荡,把东区的一切混乱都看作新奇,晚上就一个人缩在酒店房间,灯都不敢关,给门上了三道锁,听着外面吓人的声音入睡。
这个头脑简单的叛逆少年,把这看作一场冒险,他乐于沉迷其中,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电影里一样,那么轰轰烈烈勇敢闯荡,东区尚未在他面前完全展露真容。
嘉禾帮他找回来的自行车,他藏在酒店房间里,嘉禾嘱咐他好几回不要在东区骑这车,然而,没过几天,他还是把他的奔驰自行车骑了出来,就是因为前一天的晚上他在‘疯人院’和嘉禾聊天,嘉禾无意中提了一句她刚学会骑车觉得骑车很好玩。
嘉禾是他在东区的交的第一个朋友,她让他和所有人一样叫她小佳,她和他一样都始终对眼前的事物抱着新奇感,她和他一样单纯明净,害羞的她甚至不自觉地对他展现了话唠的那一面,刚见过几面而已,他们就已经很聊得来了,这个“小佳”深深地吸引着他。
他骑车去了三中,临近学校放学的时间,他想等她出来接她放学,给她一个惊喜,然后带她去兜风,或者送她去‘疯人院’上班。
放学铃声响了,仲凡怕别人太注意自己的车,就靠向了路边,在学校门口的一棵大香樟树下等嘉禾经过。
小五和南子今天要跟许亦安去收账,许亦安和唐茵因为结算大飞替他们卖烟的分成在学校里耽搁了一会儿,他们就先出来了,准备和唐茵许亦安在校门口会和。
这时候他们身边没有别的小混混跟着,两人一人身上扛了一根钢管,这是他们收账用的家伙,一走出校门,眼尖的南子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仲凡和仲凡的车,他指给小五看,他们完全对仲凡没印象,但是对这辆自行车可是再熟悉不过。
小五脑筋一转,立马火了,骂了一声:“靠!就是这混蛋抢了小佳的车啊!真不要命了!还敢骑出来!”
南子说:“走!我们去教训教训这小子!这混蛋害我们好找啊!大安哥都气坏了!老子非剥他一层皮不可!”
他们气冲冲地向仲凡走去,仲凡看眼前走来的两人来者不善,心里开始打鼓。在这之前,他为了不看起来那么好欺负,故意把身上的牛仔裤剪得全是破洞,模仿学校门口出来的小混混做出一副拽拽的表情,而现在这两人明显是冲自己来的,他也不想立马变得很怂,他们都走到面前了,他还在强撑着,保持拽拽的表情,然而就是这副样子让小五和南子更加确信他就是抢嘉禾自行车的人。
“你这混小子胆子不小嘛!”小五上直接上去把他推下了自行车。
仲凡懵了,腿抖了两下,强装镇定:“你,你们想干什么?”
小五吐掉烟头,慢悠悠地挥动着钢管:“你混哪个街区的呀?竟然敢在东区玩黑吃黑?”
仲凡不解,往后面退着:“你们说什么啊?我不知道啊,你们认错人了吧?”
小五直接一棍挥去:“认错你妈啊!敢抢我们的自行车你丫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还好仲凡反应快躲过了他这一棍,一转头却挨了南子一拳,他痛呼一声,捂住流血的鼻子,说:“我没有抢啊!这车本来就是我的!这就是我的车!”
南子和小五哪管他怎么说,既然已经开打了,就绝不会放过他。仲凡被他们逼着,也没办反顾车了,在他们的钢管落下来前,转身逃跑。
仲凡慌忙逃命,小五和南子追着他,前面迎面走来一大群小混混,仲凡差点扑到为首的那个少年怀里,慌乱中他抬头一看,这人的表情简直冷得吓人,颇具大哥气势,而且他还带了这么多人,仲凡脑子一热抓住他的胳膊,喊道:“诶大哥!大哥!帮帮我!那两个人要打我!你帮帮我!我有钱!我给一千不两千给你!大哥你救下我把!”
他面前人的就是许亦安。
许亦安看看追过来的南子和小五,又看仲凡已经在钱包里掏钱了,他的钱包里可是有不少红票子。仲凡塞了一把钱币到许亦安手里,许亦安一笑,和旁边的唐茵对视一眼,他挥挥手里鲜红的票子,爽朗地问了一声:“兄弟们,他说要给我们钱啊!你们说这事儿我们能不管嘛!”
后面的东区少年纷纷相觑大笑,默契地喊出一声:“不能!”
许亦安觉得送上门的零花钱可不能不要,痛快地喊:“那还不快去!给老子暴搓一顿那俩小子!”
他后面的一大群小混混如脱弦的箭,挥着家伙,大笑着一股脑地往前冲去,刚追过来的小五和南子见他们冲过来了,掉头逃跑,反过来被人追。在仲凡眼里他们逃得甚是狼狈,看着那乌泱泱的一群人追着他们迅速地远去,鼻子还在流血的他心里还有些小得意。
仲凡直起身来,刚想向许亦安答谢,只听面前的许亦安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于是,仲凡看见那乌泱泱的一群人扭头折返,飞速地跑了回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包围。
他们一个个地坏笑着,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大傻瓜,这时候的仲凡的确是个大傻瓜,惊愕地看清了许亦安不怀好意的眼神和嘲讽的冷笑,他这才明白,自己是刚出狼嘴又入虎穴。
许亦安逼近他,说着:“小子,我们已经帮了你了,这下该你表示表示了吧?”
仲凡望着他,抱着包往后退,却被人一把拎住领口。他悻悻地笑说:“大哥,钱,我已经给你了呀……”
许亦安过来时,看到了不远处的那辆车,就明白小五和南子为什么追打他了。许亦安心里也有气,直视着他的眼睛:“那车是你抢来的?”
仲凡实在委屈,崩溃地喊了一句:“真不是我抢的啊!这车本来就是我的!”
一直镇静冷冽的许亦安一把将他推摔在地上:“本来就是你的是吧?那现在就是老子的了!”他招了下手,“给我打!他身上的钱都只当给我们买烟抽了!”
许亦安一声令下,唐茵退到一旁,双臂交叉在胸前,静静观战,许亦安也站在了一旁,静静数仲凡钱包里的钱,男孩子们蜂拥而上,把仲凡扑倒在地,拳打脚踢。
南子折返来看这边的情况,许亦安数了几张钞票给他:“这是你和小五的。”南子接过钱,跟唐茵击掌庆贺。
小五为什么没有和南子一起过来?因为他们俩刚才“逃跑”时碰到了刚走出学校的嘉禾,小五得意地跟嘉禾说他们在教训“抢”她车的混蛋。
南子和唐茵击掌之后,他另一只手上的钱就被人抢走了,他还反应不过来,只见嘉禾冲到了眼前,一手夺过他的钱,一手推开他们,焦急地大喊着:“不要!你们住手啊!不要打他!你们住手!”
无论是许亦安、唐茵还是小五和南子,他们都没有认真关注过嘉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们的印象中嘉禾永远是温柔的安静的怯弱的,因为他们总是错过她大胆的勇敢的时刻,而眼前这一幕,完全颠覆了他们原有的印象,原来她是这样的,可以为了某人某事大吼大叫义无反顾。
跑过来时,透过混乱人群间的缝隙,嘉禾一眼就看到仲凡鼻青脸肿的面孔,无论他怎么挣扎反击都摆脱不了这群混混的袭击,他们暴揍他,还抢光了他的钱,抢了他的手机……
嘉禾冲过来一头扎进这人堆里,把他们往外推,阻止他们打仲凡,她惊慌失措,只顾着推开他们的拳头,以及从他们手中夺过仲凡的东西,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无用功。她被挤出了人堆,转过身来直直望向许亦安,汗水打湿了她前额的头发,她的眼眶红了,闪现着泪水的微光。
她的动作没有停顿,转过身,扑过去推了一把许亦安,她这一推让许亦安都怔了一秒。
“你让他们住手啊!不要打他!”她对他喊道,喊完眼泪才夺眶而出。
许亦安说:“你发什么神经?”眼见着这个情况,男孩子们逐渐住了手。
她收住眼泪,手捂了下脸,说:“自行车不是被他抢的,自行车本来就是他的,是你们抢他的!我骗了你们!我说了谎!车不是被人抢了,是我自己还给他的!”
这些真相脱口而出,她见男孩子们散开了,连忙去扶在地上抱头痛呼的仲凡,仲凡还是不明状况,青肿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嘉禾。
许亦安和唐茵冷着脸,还在消化嘉禾说的话,嘉禾固执地从他们每一个人的手里夺回仲凡的东西。
她来拿许亦安手里的钱包,对他说:“亦安哥哥,你们不能打他,他是好人……”
许亦安本听她说了这话,一边唇角勾起,冷笑,加重了力道把钱包紧攥在手中,说:“可我不是。”
他冷冷地对男孩子们喊了一句:“你们愣着干嘛?给老子继续揍他!”
大安哥一声令下,小混混们又蜂拥而上,紧逼而来。
这次仲凡反应敏锐起来了,许亦安话音一落,他立马拔腿就跑,拉着嘉禾的手,跑向他的自行车,在他们追上来之前,嘉禾已经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他带着她一路往前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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