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梓彤迟疑了一下,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的模样,“我也不知道。”
“没关系,我们好好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境,你看到同学的桌上有一块橡皮擦,把它拿了起来,你当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紧张。”
“还有呢?”
“开心。”
“能说得具体一些吗?”
“我把橡皮擦和蜡笔拿走,他们也不能画画了。”
赵梓彤的小脑袋垂得更低了,“宋老师,我不该拿走同学的橡皮和蜡笔,我是个坏孩子……”
宋遇安抚摸着她的头发,顺势带着她靠近自己怀里,轻声安慰道:“彤彤知道自己做错了,然后改正自己的问题,以后就不会是坏孩子了。”
“真的吗?”彤彤抬起眼,眸子里水雾雾的,鼻头泛红,像极了丛林里一只迷路的小鹿。
宋遇安点点头,给她一个肯定的微笑,“当然,你要相信宋老师,我会帮你的,只要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真心诚意得去改正它,以后你还可以去上学,去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宋老师,我还拿走了你的沙漏,被妈妈打碎了……”彤彤声音染上哭腔,小脸皱皱得挤着,看起来又是自责又是委屈。
宋遇安想了想,问道:“那彤彤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想要拿走沙漏?”
“喜欢?”
“拿回家是为了留住它吗?”
“不是的。”彤彤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想玩一玩,然后就还给宋老师的,但是被妈妈发现,然后……”
“彤彤,未经他人允许随意拿走他们的东西,这个做法也是不对的,如果你喜欢宋老师的沙漏,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先询问我是否可以借给你带回家玩,在得到我的同意之后,你才可以将它带回家,明白吗?”
宋遇安没有再继续安慰她,而是用一个平等的立场来引导她关于正确和错误的概念。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我们总是很难去界定对与错,可当我们用同一个眼光去看待一件事的时候,我们一定能找到最让彼此感到舒服的方式,宋遇安想,或许这种舒服的感觉,就存在于对的范围内。
赵梓彤懵懵懂懂得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嗫嚅着小嘴儿道:“可是,妈妈偷看爸爸手机和钱包的时候,也没有问爸爸……”
“如果彤彤觉得妈妈这样做是不对的,下一次你可以找机会向妈妈指出来,但不要在自己感到不舒服或者不对的情况下去模仿妈妈的行为,明白吗?”宋遇安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小孩就是一张白纸,家庭是孩子成长的第一所学堂,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无论在家里再小的一个行为,都有可能会潜移默化得影响到孩子。
这是源于孩子热爱父母的本能,也源于孩子的无知。
在宋遇安看来,陈萍母女相互依存,彼此依赖,彤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会更加需求母亲的关爱,但在日常的交互中,陈萍只用学习和成绩来填充母女俩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在生活和行为上去正确引导孩子,这是她出现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更大的问题是,无论自己还是对于女儿,她们都没有一个良性的情绪纾解的方式,孩子在母亲那儿受到了来自学习上的种种压力,她不懂如何抒发,只能模仿母亲获取安全感的行为。
想要解开陈萍和赵梓彤的问题,大概症结就在这里了。
晚饭的时候,蒋秀敏对宋遇安又把小家伙惹哭这件事很不满,连糖醋小排都没让亲女儿夹两块。
宋遇安一边可怜兮兮得吃着白米饭,一边又认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就老蒋同志现在这种态度,等她真的有了孩子,只怕连长工的地位都不保了!
吃过饭,蒋秀敏带着赵梓彤去楼下散步,今晚老年舞蹈队休息,她正好也有时间带着小家伙去运动广场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在蒋秀敏看来,能缓解赵梓彤目前状态的办法,是找一大帮同年龄的小朋友疯玩,小孩子都是最单纯的,玩乐就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诚然,宋遇安非常同意母亲这个观点。
她在厨房里找了个保温桶,然后把炖锅里的绿豆汤盛了些出来,打包好之后才转身去卧室换衣服。
出门后,她给从容打了个电话。
“老从,你这会儿忙吗?”
“咳咳,不忙,我在家呢,怎么了?”从容的声音比上午听起来更沙哑了一些。
“哦,那个……我家今天刚好熬了百合绿豆汤,家里人少,也喝不完,你要是想喝,我现在就装一些给你送过去。”
“行啊,那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挂了电话,宋遇安拢了拢有些散开的衣领,继续往小区门口走去。
从容家在MEM事务所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宋遇安坐地铁刚好可以到小区门口,大概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她以前去过从容家几次,都是因为工作。
进小区之后,宋遇安正准备给从容再打个电话,就看到他家那栋楼下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头顶是成排的绿荫,星星点点的光亮从枝叶间散落下来,像极了夏夜繁星,此刻都笼罩在那个身影四周,低调,却又甚是诱人。
“老从。”
宋遇安对着那个身影招手示意。
走近了,才看到一身家居服的从容,白色长裤,浅灰色的连帽衫,面料应该很舒服,看起来软软的,连带着穿衣服的人也好像多了些温顺的气质,不过对于宋遇安来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颠覆以往印象的从容,不免眼光惊讶了一下。
那双藏在浅薄光晕里,透着灼灼明光的眼睛正盯着她,从容笑了笑,“怎么?”
“你不穿正装的样子,也很帅嘛。”她难得调侃了他一下。
从容笑意更深了,指了指楼上,“走吧,上楼说。”
两人一起上楼,一梯两户,进门的玄关正对着旋转楼梯,再走入一些便能看到一个宽敞明亮的格局,客厅连通全开放式餐厅和厨房,靠南那面是大面积的落地窗,磨砂质感的玻璃映着阳台上若有似无的绿影,还有更远处以夜色衬托,如星点闪烁的霓虹。
从墙面到地板,从家具到地毯,多以灰色、黄铜色为主色调,随处可见的壁画和装饰品大多也是黑白的,只有一些软装和地毯会用灰蓝调来调和,从色彩学上来说,这样的搭配几乎是将简洁时尚和艺术感融合得深刻又高级了。
宋遇安还记得第一次走进这样的空间时,脑子里跑出来的几个词。
神秘、冷静、纯粹、温和,就好像屋子的主人一样。
她最喜欢的还是客厅当中那盏金色工业风的落地灯,扁平的圆盘灯罩市面上很少见,弯折的支架就好像树枝一样,从沙发的左侧角伸展到黑色圆形茶几旁,灯光点亮的时候,温柔的暖光仿佛会流淌到人的心田里。
“你坐一会儿,我把汤盛出来。”从容领着她走到客厅里,指了指黑棕色真皮沙发,然后朝她伸手。
宋遇安把保温桶递给他,视线跟随那个高大的背影来到厨房,料理台上空空的,摆放着两三个不同尺寸的银色锅具,看起来还崭新得发亮,一点儿烟火气都没有,她不禁想,老从平时都是怎么解决温饱问题的?
就在她愣神的这一瞬间,从容也停下手里的动作,保温桶刚刚被拧开盖子,一缕缕飘香的热气散出来,仿佛有氤氲缠住了他的眼,看着宋遇安时,无端端就有些朦胧了。
“你在看什么?”他反问对方。
宋遇安一愣,双手不自觉交叠在一起,眼神迅速瞥向餐厅那边,指着餐桌上的两个黑白斜纹拼接的花瓶道:“新买的吗?上次来没见过。”
从容一笑,解释道,“嗯,过年的时候,陪着家人去了一趟日本,正好碰上一个陶瓷艺术展,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看的。”
宋遇安这才认真打量起两个花瓶。
从容走过来,将两个琥珀色的手工玻璃碗放在餐桌上,然后打开桌上悬挂的吊灯,同样是暖黄的光晕笼罩下来,让两个人身上的轮廓都更加柔和起来。
“坐吧。”
他很绅士得替宋遇安拉开椅子。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宋遇安近距离看了看从容的脸色,似乎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你看起来好像生病了。”
“所以你的汤很及时。”从容沉沉一笑,等他喝了两口之后,才继续道:“只是太麻烦蒋阿姨了。”
“不麻烦。”
宋遇安低着头,抿嘴笑,“其实还挺简单的。”
从容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某一个角落忽而飘了飘,再喝那碗绿豆汤的时候,滋味突然就不太一样了。
甜,糖有点多。
喝完汤之后,从容喉咙里烧了一整天的那把火很神奇得平息下去,虽然还是有点干干的燥热感,但比起见到宋遇安之前要好很多。
他的理解是,百合绿豆汤真的挺下火。
两人站在露天阳台上,视野所见,夜色正浓,喧嚣的城市慢慢回归宁静,闪耀的霓虹仿佛延伸到远处群山重影的深处,几条环绕着西安市的高速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橙与红交相辉映,散开的光晕连成一片璀璨绚丽的灯河。
“陈萍已经答应接受心理咨询了。”宋遇安突然转过头,向着旁边的身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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