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华跟许灿辉说过再多，他事前也做过无数的心理准备，可真正亲眼见到许一诺腿上的支架，还是第一次。
许一诺一个一个解开上面的扣。
“小媳妇呢？”和医生突然说话。
许一诺想到许灿辉在身后，动作顿了顿，才说：“在学校。”
“吵架了？”
“没有。”
“骗鬼吧。没吵架她会不陪你来？”说着，和医生轻蔑地看了许灿辉一眼，“他懂你多少？一会能不能扶得起你还是个谜。”
“和医生，算我拜托你了，今天不要乱说话，可以吗？”许一诺无奈地说。
“我什么时候乱说话了。你这小子没大没小。”和医生伸手打了许一诺的头一下，“小媳妇比你自己还懂你的身体。”
许一诺叹气。跟和医生对着干，对于他来说，和自掘坟墓没有多大的区别。
不过和医生也是说得没错的。就像这回，他自己都没感觉出来问题，刘千金却看出来了。
寒假在家写作业也没穿过支架，早上突然穿上是有一瞬间的不适应感，然而他只是单单以为自己不适应，没往深处去想。
和医生拿起左侧的支架看了又看，边看边对许一诺说：“我预先提醒你，小媳妇能做到如此为你，你以后可千万别负她。”
“和医生……”
不知道为什么，刘千金在的话，许一诺反而没有那么尴尬，还能顺着刘千金的话把眼前这个老头气得七窍生烟，可是刘千金不在，身后还有个爹，真心一切尽是尴尬。
和医生查看完左侧，接着看右侧：“只要你还是个男人……哦不对，还是个人，都不能有负于她。”
“这我自然知道。”许一诺沉声说。
和医生像是很满意地点点头，又说：“嗯，支架没问题。我看看你的腿。”
说着，和医生弯下腰，把许一诺的小腿抬到他自己膝盖上放好，用手分别捏了捏：“近期都没做按摩吗？肌肉那么硬，你自己摸摸。”
许一诺并没有依言去摸：“偶尔有做一下。”
“要天天坚持，这个不能偷懒。再说了，小媳妇没帮你按吗？”
“我没让她按。”
“哦？”和医生抬抬眼镜看着许一诺，又瞄了他下身一眼，笑得诡异，“怕自己把持不住了？”
“你神经病啊！”许一诺突然炸毛，要不是他做不到，估计会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
连许灿辉也吓了一跳，想了想，还是起身走了过来。
“哈哈哈哈。”和医生一点也不介意，“这是好事啊，嗯，好事。”
许一诺已经压下了自己的情绪，扶着额摇头，背靠椅子坐着，决定不再理他。
和医生看了许灿辉一眼，拿出皮尺，量量许一诺的腿，打开电脑里的某个文件记录了一下，然后又查看了之前的数据。
“嗯，是需要微调一下。你等等。”
和医生放下许一诺的双腿，拿着支架往那边的工作台走去。
许灿辉坐到和医生的位置上，学着和医生的样子抬起许一诺的腿。
看着和医生的许一诺感觉到，猛地转过头来，惊讶地看了许灿辉一眼，抽了抽腿。
许灿辉知道许一诺的退缩，按住了他的腿：“这个要怎么按？”
“啊？”
“没有怎么按，外行人随便揉揉捏捏就好，像他小媳妇那样能做到一边按摩一边通经络还能把他揉睡着的，你没个三五年做不到。”和医生回头说。
许灿辉愣了愣，察觉到许一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什么都没问，开始了随便乱揉：“痛吗？”
“不痛。”许一诺感觉这是一双坚实的大手，是属于父亲的一双手，他嘴角露出一个微微的笑。
“什么感觉？”
“没有。”许一诺顺口一说。
“啊？”许灿辉吓了一跳，他记得以前医生说过许一诺的腿是有感觉的。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许一诺脸上一热。
突然，门“嘭”地被打开，淡蓝色制服的小护士跑了进来，左右看了看，见到和医生，马上跑过去：“和院长，外面有个摔伤的小孩，家长抱着要找您。”
小护士的话还没说玩，一个中年女人就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跑了进来。孩子看上去大约六七岁，是个小男孩。
和医生回头看了一眼，对小护士说：“没看见我在忙吗？不看。”
“啊？”小护士愣在原地。
中年女人抱着孩子就跑到和医生身边：“医生，医生，我不知道他摔着哪里啊，又没见血，就是哭。”
和医生嫌弃地看了一眼，指指小护士：“其他人死光了？”
“马医生林医生他们在一手术室，吴医生他们在二手术室。”
“文兰呢？”和医生手上拿着工具没有放下。
“上市里开会了。”小护士真的没辙。
“哦，忘了。那你给他检查看看。”说完，和医生继续手上的工作。
小孩依然哇哇大哭。
“这边。”小护士连忙把家长带到屋角的床边，“把他放这。”
小孩死死地抱着家长的脖子，怎么也不肯下来。
小护士耐心地劝了很久，才勉强让他躺到床上。小护士看了看许一诺他们，把拉帘拉上。
“这……”许灿辉看看和医生，那个背影非常镇定地继续他手上的事，许灿辉不解，看着许一诺。
许一诺摇摇头，小声说：“不要管。”
“可是……”
“孩子一路哭过来还能哭得这么大声，不会是什么大事。”许一诺继续压低音量。
和医生还是听到了，他微微扭头看了看许一诺，笑了笑，继续摆弄他的工具。
不知道小孩是哭累了还是已经平静下来，门帘内的哭声渐止，抽泣声还在传出。
“行了，爸，谢谢。”许一诺双手托着大腿，把许灿辉腿上的小腿抽出来，放下。
过了十分钟左右，听到小护士跟家长说了声等一下，接着看到她跑出来去找和医生：“和院长，是右腿膝盖脱臼，已经开始肿起来了。我给他上了点药。然后做了B超，内脏没有问题。”
“上药做什么，接回去啊。”和医生头也不抬。
“啊？”
“你不会？！”和医生抬起头，皱着眉看小护士。
小护士摇摇头。
和医生叹了口气准备站起来，突然他想起……
和医生转身看着许一诺：“一诺，你来。”
“什么？！”正在跟父亲说着话的许一诺，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膝关节脱位闭合。我记得我教过你。”和医生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是教过……”许一诺嘴角抽了抽。
“嗯，那去啊。”
小护士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人隔着七八米的距离说话。
“和医生，我也是患者，你认真的？”许一诺想了想，说。
“你没看见我在忙吗？再说，我开过玩笑？”
“你跟我聊天的时间应该足够处理好了吧。”许一诺悠悠地说。
小护士忍不住点点头。
“我数十年没处理过这么简单的问题了，这些一向都是美扬处理的，现在跑回老家生孩子去了，给我找来了这个，我有什么办法。而且，我比较想看你处理。要不，她来也可以。”和医生瞄了瞄小护士。
小护士连忙摆手摇头：“我不会。”
“我……过不去。”许一诺指指自己的腿。
和医生对小护士说：“去把人推过来。”
“哦好。”意识到和医生是真打算这样做，小护士立马去把床推了过来。
床上的小孩已经睡了。
许一诺叹气，非常非常无奈。
许灿辉知道自己儿子有点医学底子，也知道他背得出很多医学理论，但这伤者在面前……
他看向许一诺，儿子的表情只是无奈，没有不安，他也就不说打算什么了。
那个中年女人听到和医生怎么也不愿意给她孙子处理，还要让这个看着还是孩子而且好像也是来看病的男孩来做，她正打算发飙。
然而在她开闹之前，和医生就说了一句，你想闹你就带着孩子出去，自己出外面坐车去找医院。
中年女人的情绪顿时断片，她指着许一诺说：“看着他自己也是瘸子，怎么给人治腿。”
“你……”许灿辉猛地站起来，想冲上去，被许一诺拉住。
和医生却轻蔑地笑笑：“那你就睁大眼认真看看这小瘸子能做到你这双腿健全的人所做不到的事。”
一群人只有许一诺一瞬明白了和医生这句不带标点符号的话。
“和医生……唉。”反正许一诺就是不想面对和医生这个人。
“动起来啊你，站着干嘛。”和医生又骂小护士。
小护士一脸不知所以然。
“一盆清水、消毒酒精、手套。谢谢。”许一诺抬头对小护士笑笑。
小护士看得愣了愣，马上跑去准备。
“没事的，不要紧。”期间许一诺安慰中年女人。
许一诺用清水洗手，喷了酒精，戴上手套，俯身查看小孩的腿。
因为手上戴着干净的手套，他刻意制止自己用手扶东西的习惯。却不曾想到支撑力不足差点往前摔了。
和医生看得一愣。
许灿辉连忙扶着他的肩膀。
“爸，你扶着别放手。”许一诺歉意地笑笑，让小护士帮忙压着小孩，怕他突然痛醒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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