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一丛带她在角落的一条长沙发走过去。那里已经坐了五六个人,有的人手臂上刻着纹身,有的人耳朵上夹着烟,正悠然自得的喝着酒聊着天。他们见到远远过来的人,几个人慌忙放下酒瓶站起来。
“大哥!”五六个人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裴一丛招手让他们坐下,示意留出一点位置来让潮汐坐过去。
几个人的目光流转在她身上,不加掩饰的上下打量。其中一个个子不高的金毛吹了一声口哨,几个人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这是新嫂子?”
潮汐还是不说话。她坐到几个人给她留出来的位置上,侧边紧紧靠着沙发扶手。左手一直揣在口袋里握着那把刀,她感觉热气都要从五指间溢出来了。裴一丛把烟丛嘴里拿出来,坐到她旁边,伸手就是往金毛头上劈了一掌。
“嫂子你妹啊,你大哥的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他说着笑着望过来,潮汐撞到他视线上,回了一个冰冷冷的对视。裴一丛眉毛挑起来,饶有意味。
“让我高兴了,我们就一笔勾销。”他靠过来,眼神狡黠。
旁边的兄弟们起哄起来,顺便把面前的啤酒一股脑都推过来。“让大哥高兴的唯一方法就是陪他喝酒!”
有人在热闹里喊着。潮汐看见桌上零零散散摆放着十几瓶啤酒,有的已经喝了一半,有的还没开启。她的酒量和大多数女生一样糟糕,半瓶就能灌倒了。
“你这说的好像是我真的欠你了什么一样。”
潮汐笑着说了一声,把左手丛口袋里掏出来,手掌的热度触到冰凉的空气来瞬间冷却下来。“和我喝酒是自找没趣,我半瓶就倒了,恐怕不能让你称心如意。”
她伸手够过一瓶未开封的酒,拿过旁边的开瓶器打开。
裴一丛笑了笑,靠回沙发上,目光盯着她把酒瓶递到嘴前的动作。
“随意。只要你喝,我就不为难你。”
四周的人哄堂大笑起来。他们都放下手里的酒瓶和香烟,直直的望过来等着看热闹。
潮汐感觉苦涩的味道开始漫入嘴里。她已经很久没有喝过啤酒了,有时候都快忘记它是什么味道。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流着,一股一股流入胃里,在底部翻腾踊跃着。潮汐闭着眼睛感受手里瓶子一点点轻下去的分量,只觉得大脑嗡嗡的往外鸣着热气,散落到鬓角和耳后根上来。
一群人围着喊叫的更欢快了。潮汐在想他们是从来没有见过女人喝酒,还是觉得像她这种一身书卷气的人喝起来更加具有刺激性。
一瓶酒逐渐见底。潮汐放下酒瓶,只觉得五脏六腑被酒水冲击的翻山蹈海。
“再来一瓶?”
她听见裴一丛在旁边笑的欢快。她微微嗔怒的看了他一眼,又拿起另外一瓶。
脸颊上的热气已经冲到脑子上了。潮汐觉得醉意来得有些快,最后一次喝这么多的酒还是高考毕业那天,她以为她和夏蝉会考到不同的学校从此分离,所以那天在悲伤的情绪催动下喝的烂醉,最后还是夏蝉生生把她拖回了家。
这次不一样,被迫的不敢情愿,以及厌恶的陌生人,都让她从头到脚感觉一阵阵恶心。
裴一丛眼神直直的刺过来,注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潮汐把瓶子递到嘴边,闭上眼睛感受又一波冰凉的刺喉酒水。
她忽然听到周遭的一阵骚乱,然后是瓶子忽然被人从手里一把拽开,还未来得及入喉的啤酒洒落在下巴和衣服上几滴,有几分入骨的冰凉。
“怎么?聚众霸凌?”
潮汐恍然听到头顶传过来的声音,语气生着淡淡的锐利锋芒。
她蓦然睁开眼睛看到江起站在面前。他居高临下的望了她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一旁的裴一丛。
“你哪位?”
裴一从站起身子,朝他威胁性的靠了一步。
“英雄救美?老子最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
江起明显是比他高一点的。他人高腿长,往那一站的气场不比混社会混的久的不良青年差。
“我偏偏就要多管闲事。”
潮汐只觉得此刻有些偏头痛。她在昏暗的流光里仔细看他,看见他的睫毛低垂时覆在眼睑下的阴影。
一群人开始骚动不安起来。尤其是以金毛为首的几个人,蠢蠢欲动,嘴里骂骂咧咧着,吐着潮汐听不懂的字眼。
“大哥?干他?” 金毛发问。
裴一丛没说话,只是思考片刻,忽然朝后比了一个制止的动作。他眯了眯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江起一番。
“我觉得你有点面熟。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目光莫名的少了些先前的凌厉。
“那你可要听清楚。”江起扯唇笑笑。潮汐看见他身体微微前倾,凑在裴一丛的耳边,轻轻说道。
“江水的江,起风的起。”
裴一丛微微凝住了动作。他目光落在江起脸上,眉头微褶。
江起笑着退回来,双手插回兜里,抬起下颌注视着他。
“大哥?”金毛觉得事有蹊跷。他试探性的小声在后面问了一句,却被之后裴一丛忽然喊道的“闭嘴”吓得打了个激灵。
“我这个人其他不好,但就是仗义。欠债必还,欠人情也要还。”裴一丛往后退到沙发边缘,低头点起一根烟。“这次算是她走运,不过也算我还了你的人情。下次见面,我们就互不亏欠了。”
金毛等人一脸诧异,潮汐也处在云里雾里之中。怎么?江起竟然还于这种不良青年有过交集?难道裴一丛曾经和她一样,也欠过江起的人情债?
“可以。”
江起答应。他说完话望过来,看见潮汐的面色已在酒精的作用下生起绯红。“她我带走了。”
、 裴一丛坐回沙发里,在缭绕的烟雾里朝潮汐笑了笑,继而又转向江起。“她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果真还什么都愿意做。这种女生还挺来劲的。”
江起听到这里,眉尾微微抬起来,似是受到微微触动。他转脚靠近潮汐,看见她一动不动的坐在角落里,目光微微有些涣散。
“醉了?”
他忽地伏下身子,似在观察她的神色表情。
潮汐近距离看见他生的生动的眉眼,在暗夜里的灯光里浮绘如画。
“没有。”
她撑着沙发侧边避开他的身子站起来,只感觉脚底起云。
江起的手不合时宜的伸过来,撑住她的肩膀。夜色里很热,潮汐喝完第一瓶酒的时候浑身燥热,就脱了外套,她感觉江起的五指和掌心于那天有所不同,从带着些许刻薄的凉意转化为了温热。
裴一丛叼着烟看过来,目光有意。
“再见。”
夜色里面很暖,外面却很冷。入冬的寒意随着风声扑面而来。
“你又救了我一次。”
江起把她的外套递过来的时候,她抬头望他。
这一次她站在路灯下看着他,想起自己承认的对于他的那份感情。那是一种罪恶的起源,是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感情。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舍弃它。
江起的目光在暗色里沉沉如墨色,他嘴角扬起,难得的话语温和。
“但是下次,我绝对不会带你去观光了。”
潮汐感觉自己要融化在他的言语神色里。可是理智时刻提醒着他肖娅的存在和此刻两人之间不道德的距离。
“记着了,有求必应。”
她穿好外套,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喝酒。因为乔沉?”
江起放慢步子,抬眼问她。
聪明如他。潮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起刚才裴一丛说的话,指明了她是因为喜欢乔沉才甘愿自我牺牲。
“不是。个人原因。”
江起一时没接话,目光飘到前面的路灯那里,潮汐侧头偷偷望了他一眼。他嘴角不再是微微扬起,只是自然的抿成一条线,像是在不满什么。
“我觉得我们两个人有时候说话的方式,总让人想到一个名称。”
他在沉默了一会后忽然开口。
潮汐把目光收回到地面上,静静等着他说完。
“花非花雾非雾。”
潮汐感觉有些好笑。同时嘴角大幅度扬起来的事实也证明江起这个比喻的实在性。
“为什么?”她刨根究底。
“因为一个不想问,一个不想答,却竭力维持着。彼此客气,又彼此关照。”
潮汐觉得江起有些像研究哲学和心理的人。他说的这些话她大部分时间其实是听不懂的,但是事后再回想起这些细细品味琢磨,又会发现挺有道理。在那之前,她从来不喜欢这样听人说一大堆废话。
她刚想说什么,就看见江起忽然在前面停住转过身来。
“说实话,我觉得我们有时候挺像的。”
潮汐心里喑然,竟有些微微的欣喜。就像一个啼哭不止的孩子忽然得到了他的糖,瞬时安静高兴了起来。但是她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这是她第一次有种想要继续谈话而不逃避冷场的冲动。
一阵风起,把熟悉的薄荷清香散过来。
她默默跟在江起后面,看着他的身影在灯光下被慢慢拉长,然后没入高楼的影子里。晃眼间她看见他脖颈侧方处的一道暗红色的浅痕,在夜色里愈发迷离起来。
即使事先已经知道一些不可逃避的真相,在亲眼亲耳看到听到后的感觉还是不尽相同的。那种情感来的更为真实猛烈,冲撞忽然来的猝不及防。
肖娅留给他独特的印记,怎么轮得到她一个外人来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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