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喧闹得有点像菜市场,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果三个女人就可以搭个戏台子,那这里简直就是一部《红楼梦》。
这群挂着公司老总或副总头衔的豪门千金小姐整日几乎无所事事,说她们碌碌无为吧,里边有好几个还经常上电视台的经济栏目组,还有几个被评选过市十大杰出青年。当然,也没见过整天在工地累死累活搬砖的可以评上劳模。平时不干体力活,开几个会宣布一下公司发展方向,美其名曰“战略”,等年底业绩在“各层工作人员努力下”翻番以后开个年终总结表彰大会,顺便找家有影响力的报社跟踪报道一下,影响力马上就上去了。再加上跟政府工作人员来往密切,坐不上十大杰出青年这把交椅都有点说不过去。
比如那位闷头喝饮料的宣大小姐,去年自己莫名其妙就被评了一回劳模,仅仅因为记者在采访她的时候,她说前天早上她五点钟起床,七点钟上班,晚上开会到十一点钟,于是记者在隔天的头版头条上改成了“环九州集团掌上明珠宣若岚每天风雨无阻坚持上班18个小时,多年未间断”,就差写她发烧48度仍坚持视察工地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虽然冠冕堂皇得可笑,但宣大小姐还是及时在公司高层的催促下登上了领奖台领取了市劳动模范奖章。每次岑文雅和方芸芸在她闺房看见那枚闪闪发光的奖章就笑得前仰后翻,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无比。她无数次想过,劳模奖章应该颁发给那名采访她的记者才对。
“文雅,我们的岚岚还是开心不起来呀!看来你爱上这位小鲜肉弟弟的神奇事迹在她眼里一点也不搞笑。”那名托着尖细下巴的女人喋喋不休。
“我哪知道这位大姐呀,问她为什么不开心她也说不上来,总之吧,估计最近遇上什么特烦心的事,还不能告诉其他人。来大姨妈都不见她这样,感觉八成是得了抑郁症。”岑文雅说道。
宣若岚放下手中的水晶玻璃杯,保持着僵硬的表情,依旧什么话也不说地看向窗外。落地窗外可以看见羊城的著名旅游景点之一——烈士陵园。她想起很多年前,跟爷爷和外公去祭拜过里面的先烈,好像是政府组织的活动,搞得十分隆重。
谁也不知道,她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个房间里面目前唯一的那名男性,是他破坏了她的心情,仿佛拿了一块碎玻璃渣子猛戳她的心脏。按理说在两个人发生的所有事件中,她一直处于上风的位置,然而她不清楚为何每次占完便宜后总是有点黯然神伤,好像委屈的是她自己,而不是那个老受她欺负的倒霉鬼。她更讨厌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倒霉鬼晕倒在路旁的时候会哭,是一时激动还是因为什么,她也说不出来,明明她一直很讨厌和抗拒这个人,对他的任人宰割态度也没有发过善心去怜悯。明明她一直抗拒,却总是鬼使神差又三天两头见到他。她其实好想现在将面前水晶玻璃杯中的饮料淋在那个倒霉鬼头上,让他伤口发炎见鬼去吧。
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岑文雅居然爱上了这个倒霉鬼——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而且没有一点迹象表明这次她抱着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一向只有男人追不会倒追男人的岑大小姐,在感情方面一直是主动得所向披靡,从来不会轻易向人宣布她跟谁谁谁在一起,这么多年来处过的那些男友也是走马观灯的一笔流水账,其中不乏一线偶像男明星和亿万身家的豪门公子爷。然而,偏偏只有这个倒霉鬼彻底俘获她的芳心,不,更准确一点,应该说是俘获了她的整个意志和灵魂,在她满世界逮谁都说她爱上这个人的时候,好像当初她爹妈就是特意为了这个男的而制造了她。
“大姐,要不今晚找个鸭子给你破身吧,估计心情就好了。都说老姑娘心情最差,你一定是守身如玉多年,潜意识里需要安慰。”女人终于不再托住下巴,坐直起身子端起了茶饮。
一群人又被她哄笑了。
“魏媛扬,你再说一句,我把你的嘴撕烂。”她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那个女人做了个鬼脸,喝起了茶。
“她终究还是把你逼出话来了,哈哈。”另外一个女人说。
这时,房间门被打开,服务员推着一辆金属餐车进来,那餐车分三层,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点心。这是羊城的特色早茶,可以在闲来无事的上午喝茶吃点心到下午。服务员身后跟着的点餐员小心翼翼往桌子上摆放那些五颜六色的点心。
“来,你吃个水晶虾皇。”岑文雅说着往男生碗内夹了一只饺子。
她想好了,无论多长时间,只要有机会,她都不会错过这个第一眼就心动的男人。
他们开始动起筷子,边抢着吃点心边喝茶聊天。这群从初中就聚成姐妹团的成员,难得大部分人都没有出国消费,岑文雅和方芸芸自发组织了这顿早茶,联系联系感情。
成轩泽可以听见,她们八卦着一些外国见闻以及国内明星的事情,说着一些奢侈豪华的品牌名称,乱七八糟的一堆英文名称,他也没怎么注意去理解。他只是悄悄往宣若岚的方向斜睨了一眼,发现她正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细嚼慢咽的模样优雅而端庄。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害怕这个女人的,每次遇见她,总会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懦弱胆怯的老鼠,而她就像一只凶神恶煞的猫,尽管她看上去不像会吃人的样子。
他总觉得,跟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怎么,不太舒服吗?”岑文雅似乎发现了男子的心思,附在他耳边小声问道。
他嘴角弯弯勾勒出一抹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我看你有点不自在,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
他还是保持着温柔的笑意,摇了摇头。其实他觉得这些人比她想象中更接地气一些,说起话来还是挺有趣的。
他的眼睛无意间抬了一下,发现那名叫魏媛扬的女人,正盯着他的脸看,被发现后急忙转移视线跟旁边另一名闺蜜聊了起来。
此刻,就在他们窗口下面,安旭抱着一个放满物品的纸箱,垂头丧气地走过去。纸箱最上面是一封辞退信,用土黄色的信封包裹着。
他终究还是被辞退了,以“莫须有”的泄露公司报价的罪名。离开公司前,张燕还不无讥讽的背对他跟其他同事们说:
“大家要明白我们辛辛苦苦来到这座城市是为了什么?我们不是来旅游的,不是来闲逛的,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考虑自己应该做什么,我们唯一能通往成功的途径就是努力、努力、再努力。人生的选择很简单,成功和失败也只在一念之间,没有人能教你怎么干,只有自己逼自己去做一个勤劳认真的人,去努力奋斗,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我希望大家要有所谓的‘狼性’,而不是选择做一只温柔的羔羊,这个世界竞争很残酷,你不逼自己去优秀,总有优秀的人会跳出来把你吃掉。那个时候,你后悔都没用,因为你只能选择离开,而离开的人,是不会得到任何同情的。”
慷慨激昂的演讲说完,掌声雷鸣,同时,掌声也像是在跟离开的安旭道别。一种羞辱式的道别。安旭没有任何力量进行实际性的反抗,只能在心底无声抗议命运的不公。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思考过,是不是首先自己出现了问题,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一个完全的唯心主义者。
但是,面对的是唯物主义的世界。
在电梯口等电梯的空儿,顾小古还装模作样走出来,拍着他的肩膀,煞有介事地跟他道别,并加以安慰和鼓励。
“其实当初整个公司销售部我最羡慕和佩服的人就是你,但是可能后来你的方法用错了。你也知道,销售是不能一层不变的,是要一直推陈出新去把产品介绍给客户。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相信,以后你仍然能够雄起,毕竟你也曾经有这个实力。”
电梯门打开了,他朝顾小古礼貌性点了点头,走进空荡荡的电梯里,摁下一楼键,再摁下关门键,顾小古的身影逐渐被两面金属门合成一条线,消失在视野中。
还好,公司补了他一个月基本工资,2800块钱。
抱着沉甸甸的箱子走出大厦的时候,凉薄的空气带着冬日清新的味道让他感觉突然呼吸顺畅了许多,他回头看了一眼满是玻璃幕墙的大厦,这里曾经是他梦想的起点,仿佛一座水晶圣殿,映着蓝天白云,庄严而神圣。而现在,他觉得这座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大厦,更像一块巨大的浮冰,寒意足以穿透人的血肉之躯直抵筋骨脉络。
他看了一眼马路对面,那里也是一片高矮不一的冰冷森林。对面那间熟悉的洗车店,据说粗洗一辆车需要58块钱,精洗要108元,在这片价值不菲的商业圈内,许多车主都是望而止步,却仍然生意火爆。总有人每天精打细算着口袋里的钱,也总有人不把钱当做一回事。
洗车店隔壁的门脸上贴着两个明黄色的巨大英文字母——KO,那里现在大门紧闭。听说KO是整个羊城有名的夜总会,晚上6点钟才对外营业,VIP座需要提前一天预订。
以前加班加到晚上下班经过门外豪车云集的KO对面,他总抱着进去看看的心态试想了无数遍,但总未能如愿,毕竟在同事们的传闻中,里面的消费太贵了,一罐330毫升的百威啤酒都要卖50块钱。
其实他也想看看传闻中的KO里面,是什么样的纸醉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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