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安载着唐茵走了之后,南子和小五一兴奋也劫了一辆自行车骑走了,骑出一段路才想到嘉禾,南子把小五赶下去,对嘉禾招手,嘉禾摆手,示意他们先走,他们就先走了。
嘉禾走向路边,去看那个还在地上叫疼打滚的少年,她问:“你怎么样啊?伤得重不重?”
他的包掉在一边,牛仔裤被石子磨破,膝盖上有血迹渗出,他的胳膊上也有多处擦伤,倒在草丛里叫苦连天破口大骂:“我真是见了鬼了!什么人啊!抢我的车!混蛋!”
嘉禾可以听出,即使他是在叫骂,话里也没什么脏字,跟东区人骂街的话比起来简直不像是在骂人。
起先他还哀怨连连,但是突然听到嘉禾在跟自己说话,这么一个温柔的女孩子的声音,他的叫骂声戛然而止,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疼,逞强地说:“我没事,我才没事呢,没关系,这点小伤对我们这种汉子来说算什么啊?”
因为腿疼,他都快站不稳了,只好扮酷,一手撑在树干上,面部有点扭曲,对微微愕然的嘉禾逞强地笑着,再次向她确认:“我真的没事,好着呢!”
嘉禾看向他的腿,说:“可是你的腿在流血诶……”
他真的要站不住了,自己都不忍心去看自己的伤口,只能对嘉禾呵呵傻笑几下:“没事儿,找个医院包扎一下就好了。”
嘉禾指了指前面,说:“那里有一家小诊所,要不你先去那上点药吧?”
他点点头:“好,就去那儿。”于是嘉禾就看着他开始单脚跳跃,一蹦一跳地往前去了,看起来很努力的样子,但是没跳几步就又差点摔倒。
嘉禾捡起他落下的包,走上去,交给他:“你的包……”
他因为险些摔倒就扶住了树干,现在整个人都贴在树上,嘉禾一过来,他有点脸红了,不好意思地对嘉禾一笑,腆着脸小声说:“同学,你现在有空吗?我走不了路了,你帮忙扶一下我呗,我请你喝饮料?”
嘉禾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还是点头答应了,怯怯去扶他,他却直接一把将胳膊搭在嘉禾肩上,他的重量让嘉禾差点承受不住。嘉禾扶着他往诊所走,脸红到耳根,他却没有注意到她异常得害羞,一路滔滔不绝地跟她说话。
短短的十多分钟内,她就了解了他的几乎所有的基本信息,他叫董仲凡,十五岁,刚初中毕业,不是锡城人,是邻市铜市的,他因为不想听从父母的安排去国外读高中,就离家出走,一个人骑着单车到了锡城。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同学你是三中的啊?”
“哦,小佳啊,许亦佳,你的名字蛮好听的嘛。”
“这个地方好乱啊,住在这里应该很有意思吧?”
“小佳,你几年级啊?”
……
“我就是想气气我爸爸,你懂吗?他们真的太不把我的想法当回事了,给我安排这安排那,真烦人,反正我就是不去,一个人去国外多没意思?我才不呢,他们谁爱去谁去!”
“真是倒霉透顶了,以来这就被抢了,锡城东区果然名不虚传呵,我爸是在这长大的诶,真酷!”
……
仲凡给嘉禾的第一印象,就是——话唠,他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似的,无论她有没有回应,他都能自说自嗨,让嘉禾不由得想到小晨,他们都有这种话唠特征。不过善良单纯的嘉禾还是更愿意把他的“话唠”理解成开朗。
这样一个对陌生人都能滔滔不绝,毫无城府,完全坦诚,又有点好面子的叛逆期少年,让她怎么样也讨厌不起来,更何况因为是许亦安和唐茵把他害成这样的,她对他心怀歉意,所以就对他更有耐心了。
她把仲凡送到诊所,医生给他包扎腿上的伤口,嘉禾有点心虚,想溜了:“那我先走了……”
仲凡却叫住她:“诶!小佳,别嘛,我说了要请你喝饮料的!别急着走嘛!我难得在东区遇到一个好人诶!”
听他说自己是好人,嘉禾就更过意不去,只好返回来,坐在一旁等他包扎好,问他:“你被抢的那辆自行车应该很值钱吧?”
仲凡回道:“三万多块,是比其他自行车贵一点,不过也没事,我早就想换辆宝马山地车了,刚好让我爸给我买。”
这轻飘飘的话如果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肯定会被骂炫富,可这话是仲凡说的,他的语气神态都让人不由得觉得理所当然,他说这话是很自然的。而且在他的认知里,说这话也是稀松平常的,他并不会觉得这会让别人产生什么想法,他说他的车三万多,就像别人说他自己喝的矿泉水三块多一样。
嘉禾明白了,这是个真正的有钱人家的孩子。
他说完这话,嘉禾就注意到和她同样吃惊的医生,把不怀好意的目光扫向他的背包,嘉禾下意识地把他的包拉到身旁护好,等他上好药包扎好了,就一点红药水和纱布,医生就收了他一百来块,他直接掏钱付了,嘉禾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你会不会报警啊?”他们出了诊所,嘉禾试探地问。
仲凡呶呶嘴:“诶,算了吧,我现在不能报警,一报警我爸妈就会知道我在这儿了。”
嘉禾暂时放下了心。仲凡又跟她扯了点别的,要带她去甜品店买喝的,可是东区哪有像样的甜品店,他硬拉着她走了一大圈,才看到一个奶茶铺子,虽然嘉禾一再拒绝,仲凡还是固执地要买给她喝。
其实嘉禾对这家奶茶店眼馋已久了,那海报上色彩缤纷的饮料对她来说是很诱人的,这家店里的饮料也是她很想尝试的新奇事物之一,只是里面每一种饮料都十多块一小杯,相当于她在疯人院一小时的工资,她实在舍不得买。
所以当仲凡把一杯珍珠奶茶递给她的时候,她心里还暗自激动了一下。
仲凡边戳吸管边嘀咕着:“我妈说这种奶茶不能多喝,但我想偶尔喝一杯应该没事。”
嘉禾没听懂他的意思,迫不及待地戳上吸管,喝了一口,丝滑的奶茶滑过喉咙,嘉禾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好好喝啊,我终于喝到了!”
之后,嘉禾想明白过来,如果当时是许亦安或唐茵听到她这样说,他们肯定要嘲笑她没出息,喝杯奶茶都能高兴成这样。
可是那一天,仲凡没有。
他只是觉得嘉禾当时的表情很纯真,所以他也痛快的喝了一大口,和她一样欢呼雀跃:“太好喝了!真棒诶!”
其实十几块的奶茶又能好喝到哪去呢?只是她第一次喝很新奇而已。可是他,她明明注意到他咽奶茶的时候皱了下眉,却还是表现得那么喜欢,痛痛快快地和她一起喝光了一整杯。
嘉禾想起来他刚才嘀咕的话,问:“你妈妈为什么说这种奶茶不能多喝啊?”
仲凡挤眉弄眼地,做着夸张的鬼脸:“因为女孩子喝多了会长胖啦。”他特地挑了一个最简单的理由。
嘉禾还沉浸在自己的奶茶初体验里,没有想其他,就当明白了,此后她也没多喝,她也是女生,她当然也怕长胖,但是仲凡保住的是她对奶茶的好印象。
他们走到了一号街区贸易市场旁边的盛风酒店,这家酒店是东区最好的酒店,当然也好不到哪去,仲凡说他就住在这里面,嘉禾问他什么时候离开东区,他说他还想在东区玩几天。
“在外面千万不要露财,会被偷的。”
“千万不要让别人觉得你有钱,会被讹的。”
“不要告诉别人你是从外地来的,会被欺负的。”
“不要显得很好欺负,不然会有人故意找你茬的。”
“不要显得太张狂,不然会有人看你不爽来打你的。”
临别前,嘉禾跟他说了五条东区生存法则,说完她自己都觉得神奇,自己竟然有向别人“传授”这些生存法则的时候,明明觉得自己对东区还完全不了解,其实她已经融入东区的生活里了。
第二天,周六,他们不用上学,嘉禾白天也不用上班,许亦安和唐茵一大早就骑着抢来的车四处溜达,收完账回到三号街区,就把车给小五和南子玩。
嘉禾在楼上听到他们的笑声,从窗子里看到他们在楼下溜车,就也和小晨下去了。
她听到他们在讨论把这车卖了还是留下,她不置一语,就在一旁看着那辆车,目光有些艳羡,一转眼,看到唐茵和许亦安并肩蹲在楼梯口,笑笑闹闹,昨天许亦安用这单车载着唐茵远去的情景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真心地认为那是一副很美的画面。
而她是旁观者。
嘉禾走到单车前,扶住龙头,对他们说:“要是我也会骑车就好了……”
小五笑说:“你不会啊?那好!哥教你!”她欣喜地点点头。
小五、南子和小晨都来劲了,鼓励嘉禾学骑车,教她怎么掌握龙头,怎么握刹车,怎么减速加速,还给她做示范。
许亦安和唐茵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谁想他们更加来劲。唐茵看着嘉禾笨拙可笑的动作,跟许亦安说:“这实在太搞笑了!古董人骑车诶!就跟看猴戏似的!许亦安我们来赌一把吧?”
许亦安也笑:“怎么赌?”
唐茵眼珠一转,说:“我们来赌她在学会骑车之前摔倒的次数,我赌不少于二十次!”
许亦安想了一下,说:“我赌十下。”
唐茵捶了他一拳:“对她这么有信心啊?我这二十下都算是保险的了,你输定了。”
他们商量完了,小五和南子也下了注,小五赌五下,南子赌十八下。赌注下定了,他们都拿出了热情来教嘉禾骑车,甚至许亦安这会儿都非常有耐心。
嘉禾当然不知道他们背后打的赌,她认真的学着,忍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就算摔伤磨破皮都不叫唤一声。
无聊和有决心都能很有效地促进一个人做成某件事。
于是,这群少年用一天时间齐心协力教会了嘉禾骑车。
于是,早上还不知道什么是龙头什么是刹车的嘉禾,在摔了第九次的黄昏中,学会了骑车。
她忍着膝盖的疼,缓缓骑动奔驰自行车,许亦安和唐茵屏息凝神慢慢放开了帮她扶着的后座,这一次她再也不慌张,再也不怕在下坡时和转弯时摔倒,她往前骑着,越来越快,越来越轻盈。
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东区少年们一阵欢呼,许亦安最为激动,喊了一声:“是我赢了,她只摔了九次!快快!掏钱!”
嘉禾转过头,骑得越来越快,很快便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他们算完“赌账”,才发现嘉禾已不见踪影。
她回来时,是走回来的,眼泪朦胧,楚楚可怜:“自行车……被人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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