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最后一天的下午，言父才将小言泉送回了学校。虽说她是少有的能回家过元旦的人，但这几天父母忙于拜访朋友，对她而言，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独自待着罢了。于是才有了打游戏的事。
她跳下车，只跟父亲淡淡道了一声“再见”，便走向了传达室，生怕表露出不舍的感情来。
她一边弯腰找到离校名单上自己的名字，一边在旁边打勾，耳朵却还留在外面，等待汽车发动的声音。
“同学，笔还一下。”
门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还拿着传达室的笔，于是连忙道着歉还回去。
再次推开门，学校主楼映入眼帘，前面有零零散散的人在走路，他们中多半是来准备期末考试的。
“同学——”
她听见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男孩的声音，待她回头去看时，那人已经绕到了她的前面：一双高帮红色运动鞋，上面深灰色羽绒服里只穿一件黑色短袖，再向上，脸上呈现出暗暗的肤色，粗眉不怒自威，头上一顶黑色鸭舌帽压的很低。
他仿佛看到言泉惊讶紧张的感觉后，略带笑意，继续道：“好久不见。”
是樊治！他果然来堵自己了！
她抽动着嘴角结结巴巴道：“好……好久不……不见。”
“啧，上次把我们供出去的时候，胆子可大得很呢，如今是怎么了？”他阴阳怪气地说话，刚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她便浑身的毛发通通立了起来，险些叫出声。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我不明白我哪里做错了！”小言泉别过头不去看他，希望自己可以以理说动他，“起初我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看不惯我找我的事，我可以忍。但你们偏要栽赃别人，要我眼睁睁看着别人蒙受冤屈，这事我做不到。”
“少在那一口一个别人别人的，说得你多伟大似的！还不是因为他是沈澈，你以为你为他做了这点小事，他就会关注你吗？少自以为是了！”
樊治停下来笑了笑道：“让我来告诉你吧。你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博得他的关注，想要得到他的照拂罢了。你以为姓沈的是你们年级扛把子，在学校里算是半个人物，只要你靠着他就能平安无事了，小算盘打得真是妙。不过我还是好心劝你醒醒，他绝不可能为了感激你那点恩情就与我为敌的。”
“我不是！”小言泉被他一席话气得半死，最终却只说出三个字来。
“是与不是你心里最清楚，不愿意承认我也没办法。”他继续道，“你们这些女人就是贱。”
她这次没有反驳，愣愣站在原地，脑海里充斥了他的话，自己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怎么自己如今也迷住了。
她知道自己的胆小，可那天居然会为了沈澈告发了他们三人，难道真的是算计好把他作为靠山的吗？倘若那天换作了旁人，一个普通的人，自己那点可怜的“正义感”还施展得出来吗？
自己永远都只会觉得自己是对的，却永远不可能体会到自己的卑鄙之处。
这时，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胳膊上传来一股力量，将她拉至身后，视线在挡在她前面的高大身影上轮转，最终停在了他紧紧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上。她感觉自己的心停跳了一拍。
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吧，怎样你才愿意收手？”
“怎样？嗯……看我的心情吧，兴许哪天她那可怜样勾起我的恻隐之心了，那时我就会收手了吧？”樊治说完大笑起来，但眉间一寸皮肤却用力褶皱起来，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樊治！只要有我在，我就不可能让你碰她一根毫毛！”沈澈虽比他低出半头，却在气势上毫不输他。
“喂喂，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小言泉忽然反手甩开沈澈，似在表决心一般道：“我自己的事不用旁人插手！”
樊治拍起手掌，侧着头绕过沈澈，故意低声道：“我期待着你的表现哟！”
说罢乐呵呵地走了，只剩下小言泉和沈澈二人。
她随即想赶快躲开沈澈，便趁他还没回过神来时，率先转身要走。不想沈澈却用力抓住了她的手，任她如何摆脱也不能如愿。
应该算是拉手了吧？不过却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拉男生的手，此时突然觉得心跳加速起来。这算是什么啊？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她虽背对着他，却感觉到他的鼻息在自己的耳边划过，她仿佛能看到他正俯身在自己耳边低声耳语。或许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听他说话，一种不同于往日那样大大咧咧的沈澈的感觉侵袭着她的身躯，那声音，低沉中还带着几分从嗓子而来的喑哑，裹挟着温柔，似乎要将她融化。
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一句话更令她安心了。之前那些阴霾似乎通通消散至九霄云外了。
但她却不想告诉他，就如同不想把自己都不愿承担的担子扔给自己最珍视的朋友一般，又如同生怕说出了口就会抹杀他们之间的真诚一般。
她抿起嘴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扯出一个笑脸，似乎想让他放心似的。笑意一闪而过，她低垂的目光落在他们的手上，怎么可能拉着手居然还笑得出，她用力想要挣脱他的手，而他却愈发用力。
她不禁抬起头去看他，他正一脸玩笑的表情看着她，此时不慎四目相对，他忙松开她的手，别过脑袋看向别处：“想带你去看个东西来着。”
“知道知道。”她的脸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苹果，脑子也因高温短路，嘴巴不受控制地一通胡说。
“把你当成宁柚了。”他说着搔了掻后脑勺。
“知道知道。”
“你知道？”
“不不不……你不说要给我看个东西嘛？是什么？”
“跟我来。”
沈澈一直走到教室，里面零散坐着几个同学正等着上自习。他这次竟然还主动跟那几个同学打了招呼，然后径直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又让言泉一同坐下，随后从桌子里拿出一个好看的长方体盒子，放在她面前。
盒子打开，里面两支简约风格的钢笔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没有女生对好看的笔没有感觉，她同样不例外。
“看在你是我新收的小弟的份上，让你挑一根。”沈澈看着言泉发光的双眼，悄悄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呦呦呦，沈哥，我的礼物呢？”白皓正好走进教室，便径直来这边凑热闹道。
“对啊对啊，我的呢？”吴玥随后跟上。
白皓一把抢走那两根笔，道：“也不麻烦沈哥费神挑礼物了，就这钢笔吧，我跟吴子勉强接受了。”
殊不知沈澈已经青筋暴起，要我抓住你俩就完了！
白皓一边跑，一边还转过身对着吴玥模仿起沈澈来：“来来来，小吴啊，看在你是我新收的小弟的份上，你白哥让你挑一根。”
“哇——白哥挑的笔可真好看！可是……可是我该挑哪一根呢？”吴玥双手交叉，摆出一副为难样子，虽然加了不少戏，但依旧能看出这是模仿言泉的，场面一堵不忍直视起来。
“没关系，小吴你慢慢挑。”白皓伸手在吴玥头上摩挲起来。
“小白——”
“吴子——”
眼见二人就要黏在一起，旁边座位上原本安静坐着的宁柚忽然站起来，一手一个将二人推开：“哎哎哎，过了啊！”
他本没有掺和这件事的意愿，此时诚如他所说的那样，因为看不下去才不得已站起来制止。他从白皓手里夺过笔，又交还到沈澈桌上的盒子里。偶然抬头，与沈澈的目光相接。
宁柚淡淡一笑，沈澈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无言，憋了许久才说出“谢谢”二字。但这其间尴尬，唯有当事二人才得以体会得到。
突然的疏离令沈澈觉得胸口发闷，他想追上去向他一问究竟，但又想到宁柚一向喜欢把事放在心里，兴许过一阵子就会好了，便止住了脚步。
“笔的话，还是算了吧……”小言泉咬着嘴唇，面露难色。她心里明白沈澈的性格，大大咧咧、意气用事，做事不过脑，她也能想象的出当时沈澈买笔时的心情，不过是看着顺眼随手买下。但别人保不齐都这么想，说得难听点，拿着情侣笔，他们之间还能说的明白吗？
他虽然单纯，但她却不能装作不知道。
“为什么啊？”沈澈双手支在桌上，一副审问烦人的口吻道。
因为是情侣笔啊，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小言泉左右犹豫了半天，嘟囔道：“因为不好看啊，我不喜欢。”
“明明刚才两眼冒光的！你说谎！”沈澈立即变得自信起来，用手指着言泉道。
“那你把两根都给我？”
“六十四块拿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摆明是敲诈！
小言泉的表情愈加难看了：“因……因为是情……情……情侣笔嘛……”说到最后她都要难哭了，声音大约只能由她自己听到了。
“喂喂，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沈澈忽然迸发出大笑来，这笑声仿佛是在说你多虑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赶紧挑一根准备回去上自习吧。”
这算什么！
小言泉一张脸涨的通红，她或许刚刚就该装作不在意，高高兴兴挑一根当小弟礼物的。
她拿了根蓝色的笔，最后残存的尊严让她在起身后说了一句：“三十二块吗？明天给你。”
“不。套装笔的特点就是一旦拿走一支，另一支就不值钱了。”
小言泉坐回自己的位置，他这是在暗示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呸，明明损也只有她损的份！
她左想右想也想不通，平白生了一肚子气。她毫不留情地将笔扔进桌子里，她怎么会因为听见沈澈那句“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就胸口发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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