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几天,淸瑶派历练的弟子便陆陆续续地下山去了。
雪瑛总是吵吵着要走,若璃听不得她像个小老太婆似的每日在自己耳边絮叨个不停,择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飞下宛山来到了焦蓉镇上。四人先是去镇上店铺里逛了逛添了些东西,随即便凑到东泉酒家商量着接下来要往何处去。
谈到这个话题雪瑛显得极为兴奋,她身着绛色羽纱褶裙,窄肩宽袖,衬着曼妙身姿灵动活泼。一双美眸熠熠闪亮,道不出的神采飞扬:“要不咱们就向西往华藏山去吧,听说玄松师兄过几天要去贺雄派提亲,咱们去了能凑个热闹为师兄迎迎新娘子,还能顺便探探司空冰块哩。一年未见,也不知道他那张冰块脸变成什么样了。”
她略含深意地向着若璃使了个眼色,这么长时间没有司空的消息,若璃却整日不急不躁地跟百里混在一起,似是真把婚约之事忘得干干净净了。但是……她又偷偷瞟了一眼对面的百里柒,器宇轩昂,潇洒倜傥,心里不自觉又有些别扭。
在宛山上的这段日子她也渐渐看出来百里对若璃似是有意,但是那个傻姐姐却反应迟钝地半点都未曾察觉。每当看到他们二人感情甚好地四处嬉戏游玩,雪瑛这心里总觉得有些失落。明明是一起相识的,为什么百里对若璃百般爱护,对视自己为普通朋友,不冷不淡。难道只是因为受了无名师傅所托么?
但在她心里,司空翊已经是自己的未来姐夫了,百里柒与若璃这般要好,她总觉得不太对。
若璃本来是在怀琛旁边一起看地图,无奈上面的条条圈圈实在让她眼花缭乱,便只好作罢了。听着雪瑛兴致勃勃的提议,抬起头轻道:“玄松师兄要娶的,不会是红秀吧。”
“就是她啦!”
若璃“哦”了一声脸上摆出副顿悟的模样,原来以前她那小小的误会竟然是真的。
“修道比武盛会那一赛倒真稀罕,师兄受了伤却得了美人垂青,末了还能从贺雄派娶个美娘子回来,你们说巧不巧!”雪瑛啧啧道,“不过玄松师兄也真是的,从那回来了一年才向爹爹说了这件事,那红秀不得在华藏山上急坏了啊。”
怀琛并未将视线自地图上挪开,低着头接茬:“玄松师兄是怕与公孙师叔的丧事相冲,红秀姑娘应该能体谅的。”
雪瑛不屑的瞥他:“现在红秀可是师兄的人了,你还惦记个什么劲!”
怀琛无奈地笑,却在肚子里默默反驳:什么时候惦记人家了,这小妮子还真爱计较,没影儿的事都能时刻拿出来摆他一道。他仔细地在地图上搜寻了片刻,抬头道:“往西方倒也可以,只是我们此行下来是要历练的,不能总是御剑飞行。途径城镇时需下来问问哪里曾有妖魔作乱,也好为百姓诛了邪佞。若璃百里,你们觉得呢?”
若璃微微颔首:“怎样都行。”
“那我就更无所谓,反正是出来玩的。”百里微微欠身,紫衣玉带,慵懒却优雅,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筷子把玩,梨木筷子飞速地在白皙修长的指尖旋转飞舞着。
既然商议好了方向,四人酒足饭饱之后便轻装着向西出发了。焦蓉镇地处宛山淸瑶派脚下向来是安逸平稳地很,有着修仙大派坐镇,方圆百里几乎都未曾有过妖魔作祟之说。御剑飞行到华藏山只有两日路程,四人最终决定在地界上多绕上几个圈子,否则这趟路未免也太过简单枯燥了。
在空中缓缓行了一个时辰,下方青山绿水,莺莺袅袅,一派安康祥和之象。
恰巧飞过片树林,草地上一片春意盎然,嫩芽初发,点点绿意昭显着万物复苏的春季已然到来。下方有条清澈的小溪流,潺潺清水流淌而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盈盈粼光。雪瑛见状便说要下去洗洗脸,休息休息。
若璃坐在溪边的一块青石上,漫不经心地将手探向小溪,感受着微凉清爽的水流自指尖滑过,掀起阵阵涟漪。又是春天了呢,再过些时日,地上便会花团锦簇草长莺飞,连这溪水也会变得温暖轻柔起来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自林间传了出来,踢踢踏踏轻重不定,但落脚间隔却是极为缓慢,倒像是有个人喝醉了酒正趔趄不稳地往这边走来。正思忖着,远处逐渐现出个粗布衣袍地男子来,头发乱糟糟的,丝丝缕缕地自束冠上垂下,衣衫上也沾了些泥泞污秽,显得很不干净。
那人约莫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高马大四肢俱全,走路却真是趔趔趄趄,手臂随着身子自然前后晃悠,脚步上极不利落,几次险些自己踩着自己的脚跌倒在地。他面容呆滞,双眼直视前方,仿若看不见旁边的四人似的蹒跚着走进了溪边,然后缓缓弯下身子,用手舀着水往脸上冲。一捧连一捧,好像对寒凉的溪水并无半点感觉。
旁边四人面面相觑,这人难道看不见他们?
再细看,目光虽呆,但显然还是有视觉的,不然也不能顺着路走到小溪。他满色苍白死灰,虽是手脚无力但身上并无一丝酒气,看来也不像是个酗酒醉酒之人。
雪瑛纳闷地看着他:“莫不是个傻子?”
正当说着,那男子竟然脚下一滑“噗通”地掉进了水里。小溪清澈见底也不过是有成人的膝盖那么深,粗布衣裳的男人身子横载着进去,却硬是不站起来,四肢扑棱着在水里打滚,嗓子里呼发出噜呼噜的声响脸上却仍旧没有半点惊骇或者欢喜的神情。
怀琛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便伸手抓住他的前襟使劲往上一提,那人便从水中落汤鸡似的被拎了出来。怀琛将他放倒在旁边的空地上,道:“你没事吧?”
那人仍是满脸呆相,嘴上不清不楚地呢喃了片刻,而后挪了挪身子,躺在地上不动了。
这、这是唱的哪一出?雪瑛好奇地往他身边凑了凑,那人呼吸均匀,闭合的眼眸轻颤,竟是睡着了。初春严冬地掉进溪水里浸湿了全身,然后旁若无人地在地上睡大觉,简直是莫名其妙!
“果真是个傻子!”雪瑛叹了口气,“不用管他,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呆瓜,怎么就这么给放了出来,也不怕出什么事么。”
若璃看向他走来方向,林子里树木伫立,层叠不穷,尽然一眼望不到尽头。她起身淡道:“估计是这林子里面的住户,迷迷糊糊地走来了这里正巧被我们撞见。一个痴傻之人躺在这里果真有些不太安全,要不我们就携着他往里面走走,兴许能遇上他的家人。”
“你还真是副好心肠!傻子的事也管。不过也成,举手之劳而已。”雪瑛笑吟吟地向怀琛招了招手,“快,这扛人的活可就交给你啦。”
百里俯下身子望了那男子片刻,双手抱臂,略微沉吟,道:“我看这人未必天生就是个傻子。他面容不变,脚下虚飘无力,走路时又总有一只脚不着地,倒像是没了魂似的。”
这时林子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沉稳规律,只是跑得有些仓促。“强子!强子!你在哪啊?”这声音听来是个妇人,低沉沙哑,其中满载担忧焦急。不多会,果真有个妇人沿着小路从林子里现了出来,看见躺在地上满身湿漉漉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连忙急匆匆地向着小溪赶来,脚上哆哆嗦嗦的,面色极为难看。
那妇人差不多有四五十岁,身上也是粗布衣衫,微微有些驼背,脸上粗糙沧桑,干涩的嘴唇有些皲裂,薄皮外翻,露出一道道细微咧开的口子。待她听到地上的年轻男子发出阵阵鼾声之后,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放下心中的大石:“还好,还好没出什么事。”
“这位大婶,你可是他的家人?”怀琛礼貌地问道。
“是是,这是我儿强子,他……他没给几位大人添什么麻烦吧?”那妇人小心翼翼地看了怀琛及后面的三人一眼,眼中略带惊慌。
大人?若璃奇怪地望了望自己身上,她哪里像大人了?
雪瑛却首先“扑哧”着笑了出来,她拍了拍腰间的剑,道:“我们身上带着的可不是官家的行头,况且这里还有两个女子呢,怎么会是什么大人!大婶,你别害怕。”
老妇人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小姑娘,这孩子命苦,忽然就变成这么个痴样……我一时没看住才让他跑了出来,心里就怕强子再出什么事惹得别人不高兴,我……我一个孤老太婆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她弯下身子将那个唤作强子的年轻男子慢慢扶坐起来,哀叹道:“惹得这么一身水,大冬天的,可别着了凉。”她轻轻拍打着他的两颊:“强子,醒醒……回家,回家再睡。”
男子呢喃着手脚轻颤了几下,可就是赖在地上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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