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从东城救出来的。”
“嗯?”景临垂眸想了想,半晌才记起他临走前红枝去东城废墟中救了一个人。
思及此,言安的身形浮现在景临的脑海中,身高比明兆锦似还矮了一些,与她说话也不冷不热,长相也算普通,不知他是否服下了易容药水。
景临眯了眯眼,转移了话题:“小锦是几年生的?”
明兆锦一怔,似是没想到景临会问这种问题,半晌才回道:“凰历十八年。”
“具体时间呢?”
“记得是二月初四寅时左右。”
景临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片刻后,他站起身来,眉眼一弯,笑道:“好了,该走了。”
“走?”明兆锦怔怔地望着景临,他此次显形莫不是就为了问她的出生时间?
“嗯,一次显形至多半个时辰。”
景临躬下身来,发丝顺着衣襟向下垂落。
他凑近明兆锦的脸庞,伸出右手抚向她的脸,却是什么也没碰到,他微合拢手掌,道:“可惜触碰不到你。”
景临的双眸中染上了些许遗憾,嘴角的笑也浅了些。
“再等些时日,我便回来。”说完这句,景临的身形似是云雾一般,突然散作一团,片刻后,不见踪影。
回来……明兆锦愣在那里,脑海中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个词,她以为景临至多是命中助她的贵人,帮她这么多而不求分文回报,却不想他还会回来。
心突地剧烈跳动起来,一下一下,连耳朵也能听见这跳动的声音。
明兆锦抬手抚在胸口上,细细感受着心中这不同之处,她压低身子,眼睛直直地看着地面,心里看见的却是景临的面孔,她似是在期待更多的东西,超出帮助之外的东西。
北楼重开业的第一天上午,正如李叔说的,着实没人来吃饭,偶尔来几个人,也只是坐下买碗酒吃,或加两碟花生米,也好多寻些时间同李叔打探赦免罪行一事。
这般情况下自然轻松。
李叔拨弄了半日的算盘,只需时不时地抬头敷衍两句。
言安闷在房内一直未下楼。
红枝捧了碟瓜子躺在后厨的长椅上摇摇晃晃好不自在。
明兆锦则拾了个凳子待在大堂一角,无事时静坐思索红枝教给她的修炼之法,有客人走了便拿着笤帚将桌子下简单扫一扫。
这唯一心急的,可数季长老了。
季长老年幼时替家中人安排伙食,后又专门求教过为大酒楼掌勺的大厨,拜入师门了还为一众师兄弟们做做饭,有了这些经历,季长老自认为自己的厨艺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了。
再者说,原来厨师留下来的那些个厨具着实是精品,季长老确想试上一试,可惜这眼前的事实却没给他这机会。
耐心消磨在了等待之中,季长老索性心一横,大步跨出后厨,双手拍在一位刚要了花生米的食客的桌子上。
“敢问这位客人是哪里人?”
那吃饭的胖子一脸横肉,肉堆里挤出来的“细缝儿”眼被季长老这突然的举动惊成了黄豆小眼。
他迟疑片刻,但突然想到这里是在瞿先生店下,心想说不定是与出鬼域的事有关,便答道:“无荒禹城人。”
季长老眯了眯眼,低声念道:“无荒人……”
“好!”季长老又猛地一拍桌子,快步向后厨走去,“客人稍等!”
那胖子又是一惊,忙转头向李叔询问道:“这掌勺儿的是要做什么?”
李叔手中动作一顿,眼皮子抬了抬:“我怎知道。”
胖子寻不着答案,便四下张望了几番,突望见了角落里闷声静坐的明兆锦,他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回过头又对李叔说道。
“进门倒没发现,瞿先生的店里添了好几个新人,我听说昨天巡城的军队带来了一批新人,难不成就是他们?”
李叔干笑几声,回道:“消息传得倒是快。”
胖子用那双缝眼儿细细打量着明兆锦,最后摇了摇头,回过身来大喝了一口酒,闷声道:“怎的不进来几个模样好的?”
“我说向万,酒也堵不住你的嘴?哪有这么多话!”
李叔显然是听见了向万的嘟囔,眼中也多了几丝不耐。
向万没被李叔的话惹恼,反倒笑呵呵地打趣道:“这酒自是堵不住,但若是换了你的一碟菜,我的嘴可就完完全全地‘堵住’了。”
“你!”李叔打算盘的手僵在半空中,脸色因向万的这句玩笑话青一阵儿白一阵儿。
就在这时,季长老托着一碟花生米从后厨快步走出,满脸喜色,脚刚迈出后厨的门,声儿便炸开了:“花生米炸好了!”
季长老笑着将花生米放在了向万身前,满脸的褶子似是开了花:“趁热吃。”
向万瞥了季长老一眼,又看了看正冒着热气儿的花生米,随口道:“挺香啊。”说罢,他直接用手指捻了几粒花生米,塞进了嘴里。
向万嚼了几下,又看向季长老,只是这次,他那黄豆眼儿中多了几丝微妙情绪,嘴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这!”向万低呼一声,又塞了一把花生米到嘴里,咀嚼的动作也加快了不少。
“这花生米尝起来如何?”季长老将手在围裙上反复抹了几下,笑呵呵地问道。
向万大嚼了几下,满足地舒了一口气,,缝眼儿里迸出的尽是欢欣:“好啊,就是这个味儿!”咂了咂嘴后,向万又摸了一把花生塞进嘴里。
一旁打算盘的李叔仍记挂着方才向万的嘲讽,头一抬,便是一声冷笑:“真是肚子肥了没得挑,几颗花生米你难不成还吃出满汉全席的味儿了?”
向万一抹嘴,哈哈大笑道:“你不明白,不明白!”笑声落下,他的眼角竟多了几滴眼泪,他端起酒杯嘬了一口。
“诶,你给说说,我怎的不明白了?”
向万抽出得空的左手摆了摆,无意作答。
“无荒人素喜食辣,其中禹城人口味偏咸。”
一直沉默的明兆锦开了口,这不大不小的声音引得季长老一阵得意。
“这般解释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季长老捋了捋胡子,得意几近从眼中溢出,“换个旁人来,纵是知道这个,也一定能做的没我好!”
“一碟花生米虽简单,可其中的调料、火候都有讲究,一步差了,整盘菜就差了。”
将一碟花生快速消灭完的向万长舒一口气,看向季长老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亲切:“莫非你也是打禹城来的?”
季长老畅意一笑:“非也非也,老夫不过是爱研究这天下的菜理儿罢了。”
向万搓了搓他那肥厚的肉掌,道:“不知老爷子还会哪些菜?”
“哈哈,我倒还会一些禹城名菜,你且耐心等一等。”
就是给向万做的这一顿菜,让北楼的景象来了一个大反转。
向万前脚刚腆着肚子出了北楼的门,后脚就大肆宣扬起北楼来了一位名厨,能做尽天下菜。
这北城里押的是什么人?那可都是犯了重罪被流放至此的罪囚!
他们远离家乡少说也已十多年,如今听闻有机会过一口家乡菜的瘾,但凡心里对家乡还有个念想的,都奔向北楼求个安慰。
季长老对这一状况很是满意,来者皆不拒,愣是在一个下午把天下菜几乎做了一半出来,先不说味道如何,就是这气味儿一飘,便引得一大帮食客眼中含泪。
但余下的人,可就没这般好过了。
李叔是不用花嘴上功夫来回答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了,可这手脚却没一刻闲着的,打账记账、迎客送客……一下午下来,手是酸痛难耐。
红枝一捧瓜子儿没嗑完,便被叫起来在菜场和北楼间跑了两三个来回,心中的火气可是已然烧到了嗓子眼儿。
明兆锦提着扫帚弓腰扫地,遇上痛哭流涕的食客还得等他哭好了再收拾,纵使言安中途下楼帮忙,半天过去,手脚也已有了些酸痛。
终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李叔将毛笔一掷,哎哟一声,瘫坐在了椅子上。
明兆锦转了转手腕,看着红枝怒气冲冲地冲向后厨,微叹了一口气,想来她定是又要去找季长老的麻烦。
“那个……韩安啊。”李叔向杵在墙角处的言安招了招手。
“今天生意好了不少。”李叔瘫在椅子上捏着脖颈,看起来疲惫万分,“只是店里的存着的酒全没了,你替我去‘无醉’买些来。”
“对了。”李叔想起来自己还未来得及带言安去无醉看一看,面上多了几丝为难,“你直接打西走到街头就能看见他们的招牌,我着实有些劳累,就不带你去了。”
“我也去。”明兆锦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言安,思索片刻后开口。
估计就算言安答应去,到了那儿也不会动嘴皮子。
“那就有劳了。”李叔捶捶肩头,然后从柜里摸出几张银票,递给了明兆锦,“‘无醉’到时会派人送酒,你们只需交钱即可,该送什么老板娘都知道。”
明兆锦点头接过银票,转身对言安说道:“走吧。”
夜晚之时,街上没多少行人,大多数店铺也都关了门。
这北城与外界不同,开店做生意大多为了个磨日子,故而也多了几丝随意。
明兆锦瞥了瞥身旁依旧一言不发的言安,暗暗轻叹一口气,这小子从东城出来,自始至终就没说过几句话,到现在她连他的来历、身份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一直让他待在身边,究竟是对是错。
“当初。”许是感受到了明兆锦的目光,言安直直抬起头回望过去,“那些来的人均非正常。”
明兆锦一怔,没想到言安会突然吐出这样一句话。
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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