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夏天,阳光毫不吝啬的洒在北方的任何角落里,福利院里的白桦树在太阳升到最高点的下午,也只能勉强划出几个平方的阴凉地...
这是福利院的老师们一天里最松懈的时候,小洁老师穿着草绿色的花边裙靠在门口闭着眼睛打鼾,边的推车里放着福利院最小的孩子松果,小洁老师已经睡着了,手里的扇子依然没有停下来。洁白的肌肤被晒出细细的汗珠,白桦树的一枝阴影刚好落在她侧脸,好巧不巧的映出一个桃心。
“二十多岁的女子真是迷人啊”小北感叹道
“咦~!又在偷瞄小洁老师!快走啊,一会老师醒了”攸宁说
“你睡在上面啊!你先出去!我给你看着?”
“好好好,我先走你断后!”
攸宁在被子里打了一个转,从另一头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条小腿,一点一点的往楼梯探索,半米多高的床攸宁扭扭捏捏了好几下才碰到地面。
“我出来了!小北也出来吧”
攸宁掀开下铺的被褥想拉小北下来,但小床上已经空空如也。
“傻瓜!迷瞪什么呢?还不快走?”
攸宁回头一看,小北已经站在了十米开外的走廊里,攸宁挠挠头:“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都像你一样!笨的要死,下个床要那么久吗,我直接一个旋转飞起来就跳过小洁老...”
攸宁没有再听,只是认真的确认了自己兜里的一毛钱还安稳的躺在兜里,现在是一点整,隔壁小区的刘叔酸梅汤一点三十分刚好走到院门口,从休息室到院门口需要步行三分钟,还有二十七分钟的多余时间需要打发,攸宁不会浪费没有监视的每一秒钟,“走啊 小北,敢不敢跟我一起去摘花”攸宁略带挑衅的转身,看着身后的小北说。“去就去,你别又吹牛!去了又不敢摘”。
说走就走。攸宁拉起小北来到了院长办公室门口,看着两盆开的斗狠似的月季,攸宁低下头闭上眼睛,小手托起一朵紫粉色的尤物,闻着花香,嘴角勾起一丝涟漪。
“傻笑什么呢?你们女孩子就是墨迹,赶快摘了走啊!”
攸宁睁开眼,眼神划过眼前毛毛躁躁的男孩,划过枝繁叶茂的额白桦树,划过酒红色的老墙和院子里的摇摇椅,看着天空一字一字的吐露:“小北,花儿被摘了,会枯萎吧?”
“难道你不摘就不会枯萎了吗?既然选择了开花,就要做好枯萎的准备了”
“是啊...可是小北,如果花还没开过就被折断了,就宣告枯萎了呢,是不是很失败?”
“你在说什么啊,不折就不折了,酸梅汤要来了,攸宁不是最喜欢酸梅汤了吗,快走啊!不然小洁老师醒了又要说会拉肚子巴拉巴拉的,喝的着急又要呛..”
“好啊,钱给你”攸宁打断了小北的话,“我不想喝了,你自己去吧,喝两杯,喝到爽”
小北的心里紧了一下,眉头皱了又舒展开“好啊!那我就喝两杯给你看!到时候你不要后悔哦”
攸宁没有作声,只呆呆的看着那朵娇媚的红色,心底猛地一酸,眼眶瞬间模糊,伴着那朵红花荡漾开,世界都被打散,只剩下刺眼的红色和心里的酸楚。攸宁眨了眨眼,两颗泪珠就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水泥地上,在安静的正午,也砸在了小北的心头。
这一切站在旁边的小北都看在眼里,他表面上在看着花盆底徘徊往返的小蚂蚁,但其实攸宁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能瞬间击中他的内心,可是这个14岁的男孩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看着比自己还要小一岁的攸宁,他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让攸宁再受一点苦,因为攸宁和其他的小朋友不一样,福利院大多数的孩子都是前几年泥石流过后留下的遗孤,又或者天生带病或者无力抚养,像自己一样被丢弃被社会救助来的,只有攸宁,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留在福利院,只记得妈妈说跟她躲猫猫,让她推开福利院色蓝色大门,攸宁先前只觉得妈妈去忙别的事,在福利院的秋千上来回飘荡着逗蝴蝶,后来玩累了,攸宁发现自己找不到妈妈了,攸宁的眼泪从她深邃的眸子里涌出来...从那以后,她就跟着福利院的老师同学们一起生活,
攸宁站起来,看着院门口已经褪了色的大门,小北也立刻立正,攸宁朝着大门走,小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步一顿的跟在攸宁后面,攸宁走到院门口,把手放在门上,“小北,我以前觉得这门很沉,在我无数的噩梦里都被它压得喘不过气,现在你看,我很轻易的就能推动它,是不是长大了以后,很多事都会变得很容易,想找的人也很容易就找到了?”
小北没有回答,他知道攸宁口中想找的人,以往每当攸宁说想找自己的妈妈,小北总会鼓励她“是啊,攸宁长大了就可以找到你妈妈了”,但是这一次小北犹豫了良久,世界安静了很长时间,小北低下头车看着攸宁的眼睛,灰褐色的眸子让人想一瞬间跌入谷底,小北少有这样的认真的时候,修长的手指抬起又落在攸宁得的下颚,轻轻托起,“攸宁,不要再考虑寻找找不到的人了,不管是什么重要的人,都不要影响你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因为在你的世界里,你才应该是最重要的人。”
攸宁呆住了,因为这和以往得到的答案不太一样,攸宁呆呆的 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总是争强好胜,但是从来都向着自己,就连院里每周一次发零食都用各种理由丢给自己,什么拉肚子啦,不能吃糖啊,胃病的理由丢给自己,算了算已经好几个月没怎么吃过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攸宁已经把小北当成了唯一信任的人,虽然有时候觉得小北很烦很幼稚,但是面对突然成熟了一般的小北,攸宁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恨,竟然从来没有在乎过小北的感受,把小北所有的温柔都当成理所当然。攸宁的眼睛又湿了,不是因为自己的过往,也不是因为小北的话,而是为自己对小北的转眼几年。
看着手心里的人儿又蔫了下去,小北着实慌乱了,“攸宁,我..”、
“酸梅汤哎,冰冰凉凉解暑消乏的酸梅汤!”一个老声响起,
“酸梅汤来了!走啊!我买给你!”说着攸宁拉起了小北的手朝着门外走去,小北的世界仿佛被开了静音,呆呆的看着一只稚嫩的小手拉着自己两个指头,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女孩马尾一抖一抖的左右来回,刘叔的锅盖包了好几层白布,打开的一瞬间。是小北记了很多年的的那场景里忘不了的梅子香。
买了两杯酸梅汤,攸宁想也不想的打开一杯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刘叔手里的吸管还没有递出来已经见了底,“就这个杯子!接满!”刘叔显然已经习惯了,拿过来空杯子又盛了一杯,攸宁接过递到了小北手里,“这样才环保嘛”!攸宁抬头一副得意的表情,小北假装嫌弃,“谁要喝你喝过的杯子啊?真讨厌!”手里却也没接过刘叔的吸管,打开盖子一饮而尽..
两个人开始往回走,关上院门攸宁抬起头问
“你真的不喜欢吃零食吗”
小北脸颊有些泛红,胸口的起伏加快了很多
“是啊,男生都不喜欢吃零食!”
攸宁淡淡的“哦…”了一声,“但是松果也喜欢吃啊,还有院子里的白仲,煜煜,都是男孩子,他们每次都争得…”
“哎呀!他们是小孩子啊!松果才两岁,白仲和煜煜也才12岁,我已经14岁了,那14岁就是男子汉了!要把好吃的给重要的…”
“什么重要的?”攸宁定住了一般,心里传来一丝悸动和苦痛。攸宁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后来的许多年里,攸宁再也找不到这种感觉了。
“重要的…重要的零食啊!你个好吃鬼,零食对你来说不比我…不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吗?”
“没有”
“什么没有”小北心已经跳到了120码。
“没有”攸宁定神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男孩,
“其实你很重要。”
小北的心尖上好像被人重重的砸了一拳,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他本来应该高兴的跳起来,然后嘲笑攸宁的认真。用平时傻小子的作风把这段尴尬的动心推到记忆的光轮里…然后在每一个独处的时间拿出来慢慢体会。
但是小北没有,小北感觉一根刺从心里穿出来一直痛到了喉咙,说不出话。
“咳咳咳!”小北假装被酸梅汤呛住了,努力的咳嗽。
“哈哈哈!你太菜了吧,我说你是菜小北,你还不承认”攸宁一边嘲笑,一边用心的拍打男生的后背。“小心点嘛,呛出病了不会有人来要你了!”
小北听完这话,没有再咳下去了。
突然直起身,一把把攸宁抱到怀里。攸宁显然是吓得不轻,但是没有反抗,也或许是很多年没有人抱过攸宁了,连怎么反抗都变得迟钝,但从男生火热的身体和褐色衬衫传来的味道,给了攸宁很多年都没有的安全感…攸宁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在嘴巴还没有呆掉
“你疯了吗,抱我做什么!已经下课了!被小洁老师看到就死定了!”
良久,小北耳后细密的汗珠汇成一条弯曲的线,又直直的低落下来。攸宁伏在小北胸前,小北的心跳愈来愈快,快到攸宁的脸颊都随之律动,小北才开了口
说出了攸宁最害怕听到的的,往后的很多年里每次拿出来品味,连空气都是苦涩的。
“攸宁…我有名字了”
攸宁知道这几个字代表什么,她们的名字都是院长给起的,只有名字没有姓氏,如果有人被领养,就会以养父养母的名字作为姓氏。这代表小北要被领养了,也证明,攸宁要失去她刚刚意识到的,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人。
攸宁强忍着心中的痛苦,全身像被瞬间推进冰窖,她听不到小北的心跳声只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心脏和神经骤停…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小北胸前,小北有所察觉,他已经没有勇气推开攸宁,没有勇气再对上攸宁浅色的眸子,只说
“攸宁,我会记得你的,我会一直…”
攸宁推开了小北,把两个人拉回到现实里,朝着大门外跑开了。
小北这一次没有跟在攸宁身后…
只看着地上的汗水或是泪水,用灵魂挤出几个字。
“攸宁,我会一直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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