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民实在喝醉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二次酗酒,之前在宾馆那次不过是小醉而已。
半夜他醒了,听到哭声。坐起来一看,旁边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抽泣,他睁大眼睛说:“你——”
“给我拿条毛巾。”女人说。
“哎,原来是你。”程少民听声音就知道是柳娟,一颗心落下。
柳娟接过他递过来的毛巾。毛巾是温热的,事实上白天他拿给她的那条毛巾也是这样温热,但是她嘴里依然不满意。
她仔仔细细地把泪流满面的脸擦干净,然后去了浴室。
当她从浴室回来的时候,程少民已经把开水喝空,不满地说:“你让我给你拿毛巾,然后你又去浴室,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难受吗?”说完拉起被子躺了下去,可是这一受惊就睡不着了,心里翻翻腾腾地好难受。旁边的柳娟不哭也不睡,坐着好像在发呆,并没有来关心他的意思,这让他的心很疼!为了她他付出了这么多,一点回报不给。如果这时只有他一个人,他会哭出来。
他已经失望。这段感情就这样结束吧。
柳娟回到了家里,嫂子佳慧见面就说:“你回来了,少民是不是中午来?”
柳娟马上想起昨天晚饭的电话,说:“他们单位叫他去报到。”
“不是早就报到了吗?”佳慧说。
“他们局那么大,总要见见领导,估计午饭就在一起吃了。”柳娟继续圆谎。
“少民不是个随便说话的人,不过既然是工作就没办法了。咦,我怎么看你这眼睛有点不对?”佳慧盯着她看,她赶紧转头向走进自己的房间。
刚放下旅行包,佳慧又来了,柳娟马上明白了佳慧的目的,没容佳慧说话就径直走进爸爸的房间。
柳娟的父亲柳之弘正靠在床上看书。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用严厉的目光扫视着她,“把门关上。”
柳娟把门关好。柳之弘问:“这两天你是不是都跟少民在一起?”
“是。你让我陪他的。”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柳之弘放大声音说,“我不相信他能给你气受!”
“沙子吹的。”柳娟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点哭腔。
“还不给我说老实话!”老头从床上蹦起来!
“我说,我说行吧?”柳娟吓坏了,把自己与程少民从相识到装扮恋人的事都讲了出来。
“你并不是不喜欢他。可你为什么要拖着呢?你有别的人,或者心里有人?”老头感到不明白。
“没有,爸爸我可以发誓!但是,但是他不够坚强,我不能嫁给一个懦弱的男人。”
“那他什么地方懦弱了?”柳之弘不动声色地说。
“有些东西只有经常相处才能感受的到。”柳娟说。
老人冷笑一声,道:“懦弱是懦弱,感受是感受,你不要把不一样的东西放在一起。我让你嫁给他,就是因为他是个男子汉,如果我不在了,他一定能够保护你。我问你,我的病你们谁努力了?只有他在努力。他仅凭所知道的一点医术就敢坚定地提出问题,并且去找方法,这不是勇敢是什么?在武当山他背着你翻过了悬崖,哪一个懦弱的男人怎么做到?你以为文弱的人就懦弱,只有舞拳斗勇的人才是勇敢?那是匹夫。在我们老祖宗的哲学思想里,有柔的东西才结实,因为它不容易被碎裂,知道害怕的人才坚强,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恐怖的底线,那些平常胆大包天,却往往是胆小的人!小时候我就给你讲过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太子丹为荆轲配备了一个最勇武的助手,这个人十四岁就杀了人,换到现在的年龄是十三岁,他走到大街上别人都躲着他走,从来只有别人怕他他就没怕过别人!可是这个不知道害怕的人还没见到秦王就被吓得尿了裤子!你懂什么?你凭什么说少民懦弱?!”
柳娟张着嘴,可是说不出话来。老头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冲她挥挥手。
第二天早上柳娟去了自己的农业部。一进集体办公室她们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甚至在追问他们的私生活。
“停停!”柳娟摆出了领导架势,严肃地说,“我跟他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你们不能瞎猜乱讲。”
这话招来一片嘘声。付乔一下就把她的谎话揭穿:“别再隐瞒,你大嫂都告诉我们,说你把家里的衣服都带空了,你还不坦白从宽?”
大伙儿围着她开起了批斗会,其中老大姐程玉琪更是过分,上来先摸摸她的胸,然后抱着她的腰,接着摸着她的肚子大叫:“你这腰粗了啊!我摸摸看这里是不是怀上了我们老程家的骨血。”
柳娟的脸色顿时血一样的红,简直是逃进自己办公室。千不该万不该就不应该让嫂子来一趟,现在都知道自己跟他有关系了,这可咋办?
外面还在唧唧咋咋。她把门开了一条缝,发现她们还在议论自己,而且还谈论自己身体的变化,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深呼吸打起精神,她出来大发脾气:“你们这帮无聊的婆娘,都给我闭嘴准备接客!姜小玲你过来一下。”说完进了办公室。
小玲进来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不吭声,显然知道柳娟为什么叫她来。柳娟说:“你跟陈勇是怎么了?他想见你,我看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你们都找博士和明星,偏偏给我安排一个夜总会的。”小玲很不情愿地说。
“什么明星博士啊,少民只不过是个硕士好吧。不说这个,人和人就是个缘分,陈勇小学就跟我同学,我对他知根知底,他不是喜欢泡夜总会,只是不喜欢受普通工作的约束才选择了这个职业,其实他对感情是很专一的,而且他特别顾家。他跟艾咪确实同居了一段时间,那是身体需要罢了,自从见到你他们就正式分手了。他很注重跟你交往,跟我说了,如果你们能够成为一家,他情愿放弃这个工作,卖掉夜总会的股份,跟你安安稳稳地生活。”
“他这个人有点凶,我不喜欢。不过既然你这么为他说话,那我先想想,明天给你电话。”小玲说完就站起来。
“你说的大明星是怎么回事啊?”柳娟问。
“我是说没心没肺。”小玲顿时来了精神,“她这一离婚可撒欢了,现在伴上了大明星郭子剑,俩人好的跟胶粘上似的,这不她请了半个月的假,俩人旅游去了。”
“是那个功夫巨星郭子剑?”
“不是他是谁啊。”小玲凑近她的耳边说,“她真是被这个郭子剑迷上了,还跟我说他们的私事,说郭子剑怎么好,让我也找个会武术的。真是,她这没心没肺的外号没白叫。”
“演艺圈这么乱,她这个男朋友怕是处不长。”柳娟说着叹口气。
小玲点着头说:“还是你有眼光,找了一个单纯的人。你要我跟陈勇见面得有个条件,就是你必须在场,最好带上他一起来,我还是有点好奇。你可别吃醋,我不是想挖你的墙角,就算是想我也没这个能力。”
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好这里的事,柳娟开车回家,觉得有了好心情。但是她又开始想程少民,不免再次心乱。
这次她走的是一条便道,路程远了不少。听说路边风景不错,车也少。
很快风景点到了。她惊奇北京也有这样的地方!路边一侧,松柳槐杨错落有序,简直望不到头,中间还有一个好大的喷水池塘。她立刻停车下来,来到池边坐下,觉得脑子里的血管都通畅了许多许多。
就像许许多多的中小学生一样,她小时候也想成为一个科学家;也像许许多多的高中生那样,她的这个梦想成了孔夫子的春秋梦,就这样,她对科学家既好奇又崇敬,尤其程少民还那么出色。也许是这个原因,第一次见到程少民的时候她就被他打动,程少民大概永远想不到,她其实是在对自己发脾气,她恨自己太不争气,轻易就让这个一不高大二不英俊的男人侵入了自己的内心。
在他们第二次吃饭的时候,得知他还在单身时她有一种极度的惊喜。醉酒都不舍得回家,而是想让他照顾自己。她躺在程少民的床上问他是不是想要,这绝不是在考验他,而是给他机会,她多么希望他说一个字:是。那样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爱上他,与他山盟海誓,跟他白头偕老。但是这句话被他无视了。人们往往会理智地忽略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感情,但是这种感情往往却是最可贵最难得的,稍纵即逝。
当然,中断他们爱情的不是这个,而是第二天的晚上她给他送饭的时候,她发现他看她的眼神竟然有敌意,尤其带着惊恐,最后还屈服了。正是这个眼神让她绝望,她的爱因此灰飞烟灭。
命运之神似乎想要将她们二人强拉在一起,但是这跟断裂的红线很难再次连接起来。这次她主动跟他接触,除了报恩,还有就是他太重要,但这并不是爱情。
但是,现在她似乎又要爱上他。与上次的爱不同,这次的爱是被命运安排的,是慢慢的,是痛苦的,每当她想爱上他的时候都会想起那天他的那个眼神,可是她又难以拒绝。就算他们还是清清白白,还有什么样的人能够替代他呢?
但是命运又在跟她开玩笑。他居然要走,去一个遥远的国度,并且表示不会再来见她了,难道是上帝要她开始新的生活?
放下心灵的自尊成就这段婚姻会如何?当然决不能跟他走,不说欠爸爸的太多,就算作为爸爸唯一亲人,在爸爸的有生之年也不应该选择去他国生活。不过还好,他至少还要在国内呆上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够了,足够自己把问题想清楚,然后再跟他互相交流。也许就像爸爸说的,他不是懦夫而是一个勇敢的人,也许他不是薄情而是真的爱她,但是根据自己的心理学知识这是不可能的。
心里突然一闪。就像他说的,西方科学并不可靠,也许自己的心理学用在他的身上不正确?也许自己对他的成见是错误的?
另外,他因为被自己拒绝才说了出国的话,他真的舍得放下自己出国吗?很可能这只是气话。
虽然爸爸的性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但他也必须经得起考验。自己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绝不能有第二次!但是要来一个什么样的检验呢?
直想的接近中午,她依然拿不出一个决策,只好驱车回家。在家里没有见到大嫂,大概上街买菜拖住了时间,她还指望着中午招待程少民呢。
柳娟疲劳了,躺在床上,突然传来“嗯——”地一声闷响,好像是老牛喘气一样的声音,是从爸爸的房间传来。她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个声音有点恐怖?赶紧冲到爸爸的房间,只见爸爸摔在地上,手里还捏着个药瓶。“不好了!”她大叫。
还是天台医院,不过这次是四号特护病房,这里不久前重新改造装修,配有世界上最先进的病房设备。
紧张的抢救从中午直到深夜,柳弘之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心肌和肾脏严重衰竭的痼疾再次暴露出来。专家们束手无策,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通知柳娟去找沈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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