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三中来说,这是第一次举办运动会,对东区来说,这是第一次聚焦那么多外界的目光,对顾春明来说,这是一次太过艰巨的挑战。
谁都不知道,争取到主办权的当天,他在学生们放学之后还回了一趟三中,在三中校门口沉思了很久,这样一个连自己每天鼓足莫大的勇气才能踏足的地方,怎么能让其他学校的校领导和学生们走进来呢?在东区这个混乱的暴力横行的贫民区怎样才能保证所有师生的安全?
他一直沉思到晚上,终于想出了办法,先回到北区去了。第二天他准备在课间时间召开动员大会,而在动员大会之前,他去找了一趟许亦安。
他和许亦安到刚翻新的操场单独说话,顾春明问许亦安:“学校要办运动会的事你知道了吧?你觉得怎么样?”
一如他所料,许亦安直接笑喷,“哈哈!怎么样?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顾春明也不恼:“你要知道,你说在三中办运动会是笑话,就是在说三中是个笑话。”
许亦安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就说了又怎样?你还说这是垃圾场呢,怎么?这下为了证明你自己的能耐,转玩儿伟大校长那一套了?”
“我不是为了证明我自己的能耐,我是为了向别人证明三中的能耐。”
“呵呵,搞笑,怎么证明?你以为你弄点钱来把学校修整得漂亮一点,给学生换套校服,定几条校规,就能让三中变好了?做梦吧?这是三中,就算你把这些楼全部推倒了再斥巨资重建一片校区,三中都不会变好!”
顾春明望了他一眼,依旧平静,说:“你们总是在抱怨三中抱怨东区,却没人有勇气去改变这一切,其实,许亦安,你们才是笑话。”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如今东区最大的地头蛇就是许亦安,所以他来找许亦安的目的就是想利用大安哥的威望以确保运动会能够在三中顺利举行并且在举办期间不会出什么乱子,最后许亦安答应了他。
当然不是因为他这些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话,而是因为后来他问了许亦安几个问题:“许亦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次运动会会举行三天。”
“你知道有多少所中学参赛吗?十所啊。”
“你知道到时候这运动场会容纳多少人吗?我敢保证,最起码有八千人,到时候这些观众席上全部坐满了……”
许亦安一直没理他,他只能自问自答,直到他问:“你知道八千人三天内能消费多少瓶饮料吗?还有纸巾、零食等等……”
许亦安终于拿正眼看他了,他接着说:“你是不是在想这样的话,那这三天里学校周边的便利店就能大赚一笔了?其实不是,到时候那些小店都会因商品不合格没有营业执照等等原因被勒令暂停营业,而我也不会准许别人在学校周边或运动场上卖这些商品,除非他是你大安哥的人。”
看许亦安有兴趣了,他继续说道:“三中的学生连烟都能批发到,批点饮料零食什么的应该完全没问题吧?更何况那么多人都听你许亦安的,有大批人力可以用。而且你批货的成本我可以从运动会举办经费里拨给你!这是无本暴利的买卖啊。许亦安,我甚至不在乎你是要把矿泉水卖到二十块一瓶还是要把所有的钱独吞,我只是想,这次运动会圆满落幕能成为你和我共同的目标!”
他拍了拍许亦安的肩,许亦安勾唇桀然一笑,也搭上了他的肩膀:“校长,你这是狼狈为奸啊!”
顾春明无所谓地笑笑:“偶尔狼狈为奸一次也不错!只是不希望我是在与虎谋皮。”
许亦安嘲讽道:“吃了那么多次亏了,你就没学到点什么嘛?”
顾春明转身离开之前,笑看他:“我知道你这次不会让我吃亏的,因为我们这次都在三中这一条船上。”
许亦安这一次真的没有坑顾春明,毕竟利字当前,从他那里拿到本钱之后,许亦安和唐茵他们就开始张罗批货的事,而且他们还在动员大会上给顾春明帮腔,引得全校人颇受鼓舞,全部对这次运动会抱有热情积极主动地报名参加各项赛事,整个三中都在如火如荼地备战运动会,尽管锡城的其他学校都在等着看三中的笑话。
嘉禾新奇地观望着这一切,同学们踊跃地到老师那去报名参赛,而她连田径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只是看着他们折腾得热闹。
运动会如期而至,这一天东区很少有小混混在街边乱晃,他们都变得规矩起来,很多人都特意穿得有模有样地到三中门口去壮大声势,还帮忙把三中附近街道的卫生搞好了,迎接其他学校的参赛师生所乘的车辆。
虽然三中的人还是和其他学校的人互相看不顺眼,但他们都在维持表面的和平,所以整个运动会的开幕式就跟全城其他三个区与东区的大和解似的,在锡城人民眼里这简直比奥运会还重大。
到三中参赛的师生们也和嘉禾一样觉得很新奇,进了东区就跟进了马戏团一样,一个个睁大了眼睛观赏着传说中的“神奇”的东区还有“神奇”的三中,以寻求优越感,进了三中之后却有点失望,说好的染了头发纹了身的小混混呢?说好的烟雾缭绕暴力横行的校园呢?
他们看到的不过是一片比较老旧的校区以及众多穿着新校服在运动场站成矩阵的学生。领导们一个个趾高气昂地上主席台上进行冗长的演讲,顾春明知道再这样下去台下那一片本校的学生就要爆脏话竖中指了。
所以他上台讲话时只求快点结束,然而他一上去原本死气沉沉的那方矩阵曝出空前热烈的掌声,让他都有点受宠若惊,他想着这次这钱还是花得很值的,许亦安也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开幕式结束,比赛正式开始。
拥挤的观众台上,小五他们抱着一个个箱子在人群中挤着,许亦安说了他只收所有货物的成本价,销售的利润都归他们自己,所以一个个小混混都来了劲,纷纷用箱子装着货物到处兜售。其他学校的学生们没法在别处买到水,就只好买他们的。
于是,这些外面来的“观光者”这才意识到了东区的“神奇”之处,比如说,一瓶矿泉水卖给西区和南区的学生每瓶三块,卖给北区的学生直接是一瓶二十,这些富人区的孩子们遭受了生平以来最强的“歧视”,甚至全都没办法,只能甘心挨宰。
嘉禾跟他们一起闹着,她第一次处于这么热闹盛大的场面里也十分兴奋。仲凡也来赚外快了,嘉禾帮他卖,看着他捧着箱子走在前面,喊着:“瓜子纸巾矿泉水!低价大甩卖咯!一次消费满一百,送大安哥亲笔签名一张!”
观众席下的塑胶跑道上,女子八百米赛跑正在进行,十名不同学校的学生同场竞赛,热火朝天的,加油打气的叫喊声响彻云端。
不过多久,嘉禾和仲凡就把第一批货卖完了,他们拎着空箱子从上层的席位下来,走到许亦安和唐茵旁边,看看比赛,稍作歇息。
许亦安站在赛道的外围,观众席的最下一层,拿一个小本子记着账,虽然周边喊声震天,他可没心思关心这什么比赛,倒是唐茵还有点兴致。
八百米赛跑的终点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赛道上一群女孩子跑得满脸通红,飞速地从他们眼前闪过,冲破了终点的红带,裁判一声哨响,宣告着女子八百米比赛结束,广播里播报着各位选手的成绩。
听了冠军的成绩,唐茵不屑地哼笑了下:“跑个3分18秒就是第一名了,第二名得多次啊?”
许亦安笑说:“我怎么听你这话这么酸呢?”
唐茵对他翻了白眼。嘉禾感叹道:“唐茵姐,我觉得她们跑得很快了,要是我的话别说跑这么快了,恐怕这一路跑都跑不完。”
“那是你,你是是古董人嘛,当然会这样觉得,诶,妹妹,你是不知道什么是专业水平。”她得意洋洋一脸骄傲。
仲凡不懂她的话,插嘴道:“诶,茵姐,那到底多快才算得上专业水平啊?”
唐茵说:“哼,你们啊,真应该找个机会给你见识见识。”
广播里在预告下一场女子一千五百米赛跑即将开始提醒选手们做准备。
许亦安激唐茵:“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嘛?你行你上啊!”
唐茵瞪了他一眼,捶了他一拳,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许亦安你给姐姐等着瞧。”
许亦安望着唐茵会心一笑,说:“好啊!”
唐茵补了一句:“你就在这看好了吧!看看姐姐是怎么征服全场小贱人的!”
许亦安说:“好!我就在这终点等着你,寸步不离!”
嘉禾和仲凡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唐茵把她的包塞给嘉禾,转身离去,随手拉了一个穿着校服短裙和运动鞋的女生往运动场外的厕所走。
没过多久,准备一千五百米跑的女生在跑道上各就各位,换上了校服短裙运动鞋擦去了浓妆的唐茵从观众席后跑出来,一把掀开隔离带,冲进跑道,把代表三中出赛的女生往旁边一推,抢走她的号码牌夹到自己身上,霸道地说:“你下场!我来!”
裁判一声枪响,唐茵和其他女生一同冲出起,点,向前狂奔,她的身影迅捷轻盈气势如虹,从嘉禾旁边跑过时看得她都愣了,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激动地为唐茵大喊:“唐茵姐加油!唐茵姐加油!”仲凡也和她一样激动呐喊,许亦安独独淡定,孤傲的面上有着和正在奔跑的唐茵一样的自信神采。
观众席里的三中学生都注意到了赛道上的唐茵,正忙着卖饮料的小五他们都停下手上的事激动地给唐茵大喊加油,圆形体育场的四面八方在唐茵露面的那一刹那变得沸腾起来,“茵姐!茵姐!茵姐!”,与这齐整热烈的呼声相比,之前所有的热烈情形都不值一提。
唐茵一开始跑得并不快,很轻松地跑在选手们的中间位置,飘飘然地跟观众席上的熟面孔打招呼,跑过八百米之后,再次经过许亦安面前,她向他一眨眼抛了个飞吻,然后加速,如一颗美丽的子弹飞了出去,转眼间超越了所有人,体育场的呼声又掀起一个高,峰。
南子推开一群群亢奋的人,挤到许亦安面前,焦急地喊道:“大安哥,吴泰他们把四中的人打了!”
许亦安顿时火冒三丈:“什么鬼!这混蛋!老子要弄死他!在哪!”
南子说:“就在校门口!还打着呢!”
许亦安立马向体育场出口奔去,南子和仲凡追着他跑,嘉禾刚想叫住他:“亦安哥哥……”他却已不见踪影,就独留她一人在那里,她回过头来,用目光追寻唐茵风一般的身影,唐茵已经甩掉了其他选手,遥遥领先。
旁边的一方观众席最顶端一层的看台上,有一双眼睛,从惊羡到神迷,那深沉的目光痴痴追随红色塑胶跑道上那个最夺目的少女,她的乌发飘扬,白色的校服,黑色的短裙,惊艳明媚的精致面孔素面朝天,她奔跑如风,气势如虹,她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全场的焦点,她的张扬自信媲美一切。
顾临风就这样遥望着她,他的身周有八千多人,对那一刻的他来说这却是座空城,她的身后有那么多选手在追赶着,而对顾临风来说,从此之后,她的身后只会有他一人在苦苦追随。
顾临风不会想到,只是这一眼,一瞥惊鸿,然后在他未来的青春岁月里定格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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