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漓觉得答应邵湛的事完成了，直接提出告辞。
卓瑾言默默坐在那里，反常地一言不发，小姑娘脸上藏不住情绪，颇有些挫败和懊恼的意味。
她的骄傲受到了打击，从郦漓的谈吐见识和时薪中真正感受到她和顶尖学神的差别。其实她强要求郦漓做家教，怀着一份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恶意。
卓瑾言自我反思一番，突然深深意识到，她冒犯了郦漓学姐。不该是这样，明明……她很崇拜她的，她是那么想要成为下一个郦漓。
郦漓已经起身，卓瑾言突然站起来，朝她深深鞠了一躬，一字一句充满真诚，“郦学姐，对不起，我……”
她一时哽咽住，喉中发涩，骄傲的小姑娘难得低头，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歉意。卓瑾言满脸羞愧和不知所措，僵在了那里。
“没关系。”
郦漓倒是没想到她的举动，她牵好珎宁，见小姑娘还僵直地站着，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头，留下一句话 。
“你不错，我在帝都大学等你。”
卓瑾言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她说了什么。
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几分尴尬化解于无形之中。
郦漓是真没想要跟卓瑾言计较，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有几分小聪明，家境又优越，被宠着纵着，难免高傲。性格也算不错，能够迅速反思并知错能改，好好磨练磨练，将来也能走得远。
邵湛要送郦漓姐妹出去，粗神经的卓瑾行跟小珎宁告别完，终于把注意力分给妹妹，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到底没有跟出去，看着妹妹小心翼翼道：“老妹……你还好吗？”
卓瑾言难得呆呆的，她傻傻道：“从今以后，郦学姐就是我的女神……”
“她不一直是你的女神吗？”
“不一样的……等等，你怎么知道？！”
“真当我傻啊？哼，小丫头~”
“闭嘴，蠢老哥！”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萝莉控，卓瑾言翻了个白眼，第一万次嫌弃这个蠢哥哥。
邵湛提出送郦漓，郦漓没有意见。邵湛的车是普通牌子，看起来半新不旧。他倒是无所谓被初恋看到，淡淡解释一句，“二手车，还不错。”
“嗯。”郦漓丝毫不介意，搭个车而已，比计程车还好一些。她和珎宁坐进后座，玩味地想，邵湛成为简湛还这么朴素，有意思，她思极深处，越发觉得简家水深。
这两天Z市有一个青年先锋画家的画展，郦漓很喜欢这个画家，她早就让齐助理买好了票，打算今天带珎宁去看。
水粉油画可以锻炼珎宁的色彩感和想象力，素描锻炼立体感官和空间想象能力，以此类推。
邵湛把她们送到画廊外的停车点，连车都没有下，短暂道别后干脆利落准备掉头离开。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大踏步走过来，忽然拦在了邵湛的车前。男人的长发扎在脑后，留着颇有艺术性的小胡子，穿着一身骚包紫，显眼无比。
就听他用中文不太标准的大嗓门说：“嗨！阿湛，在这里遇到你真巧，不进来坐坐吗？”
邵湛：“……”
“把车停好跟我进去参观参观啊，这还是我第一次来Z市开画展，邀请你们好几次了都不来，这次可被我抓到了，对了，你母亲还好吗？”
邵湛：“她很好，我是送朋友过来，我还有事……”
“呀，忽视了美丽的女士和小天使，我真该死！请容许我亲自带你们参观，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画廊的主人，Andrea.Doria，阿湛一起来，给我点面子嘛……”
邵湛扛不住他的热情似火狂轰滥炸，重新掉头把车停好。
这头画家正在跟郦漓闲聊。
“Doria先生，您好，我是您的画迷。您可以叫我Ray。”郦漓开口就是一串流利的意大利语，Andrea听着很舒适。
“呀，谢谢Ray小姐，您像天使一样光彩照人，不过您看起来很小——要知道，我们歪果仁对你们华人的年龄总是把握不准，哈哈哈！这是你妹妹吗，或者是女儿？”
“这是我妹妹珎宁，今年五岁。珎宁，向叔叔问好。”
“叔叔好。”
“你好啊，小甜心。”画家俯身摸了摸珎宁的头，又对郦漓道：“叫我Andrea就好，Ray和阿湛是好朋友吗？”
“是的。”
画家看了一眼邵湛的方向，突然调皮地眨眨眼，“阿湛可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要不要考虑一下他？”
郦漓微笑，“不考虑哦。”
珎宁不安地晃着郦漓的手，郦漓把她抱起来，切换回中文，“珎宁，怎么了？”
珎宁揽住郦漓的脖子，闷声道：“姐姐你都只和这个叔叔聊天，不理珎宁，哼，珎宁生气了！”
“叔叔夸珎宁是小天使哦，好啦，不要生姐姐的气了，叔叔带我们去看画好不好？叔叔画的画非常棒。”
“好吧。”珎宁难得听郦漓夸人，好奇地睁着大眼睛。
邵湛停好了车，几个人一起走进去。有画家本人在，一路通行。
这两天来看画的人很多，好在画廊宽敞，不显拥挤。不过Andrea很快被围住，很显然他们认出了画家，兴奋地找出纸笔请他签名。
Andrea无奈地看过来，他不能摆脱这些热情的画迷，怕是不能带他们参观了。邵湛对他说了几句话，Andrea朝他们挥挥手，让他们自己去逛。
郦漓看邵湛说话时的口型，他说的是意大利语。但是老罗给她的资料里，并不包括这个。
深藏不露。
她又想起高中邵湛和她一起买书时总会挑几本原文书，两人也偶尔用英文交流，他的英文就很不错。
邵湛已经走到郦漓面前，“我帮你抱一会儿？”
郦漓看珎宁没有反对的意思，道了一声谢。邵湛长臂一伸把珎宁接过去，动作温柔稳健。
两人随着人群走动，邵湛一如往常惜字如金，郦漓时而给珎宁讲讲画，时而和邵湛交流几句。
"When you look long into an abyss,the abyss looks into you."郦漓看着这幅抽象画，轻轻道。
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尼采的经典名言。
“杀了恶魔的勇士，其本身也被恶魔的血所玷污，成为了下一个恶魔。在这层意义上来说，恶魔是无法用暴力杀死的。”简瑄回道。
郦漓微笑道：“尼采的《善恶的彼岸》，你也喜欢这本书？”
“还好。郦漓，尼采的书还是少看为好。”
郦漓笑而不语，其实这本书她只翻过两次，略有印象罢了。少年时候喜欢那句凝望深渊，未必不是来自一个少女对高逼格的追求。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感触才深刻起来。
这些话没必要跟别人说，无趣。
“听说你在S大？”
“嗯，你去了帝大。”
“是啊。”
“将来有什么打算？”
“学金融，做金融罢了，你呢？”
“作家。”
“……你的追求倒挺特别，现在在写书吗？”
“嗯。”邵湛估算了一下时间，“下个月应该就出版了。”
“这样啊，书名是什么？”
邵湛凝视着她，缓缓道：“《光与雾》。”
“有机会一定拜读一下。”郦漓眉眼如画，温润真诚。
邵湛的眸光闪了一下，“我等着。”
“栗子？！栗子！”
郦漓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循着声音望去，江蓝正笑容满面朝她招手。而她身边站着一身画家同款骚包紫的朱霖阳，外套搭在臂弯里，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不在状态的困倦。
然后他循着江蓝的声音看过来，郦漓，简湛和简湛抱着的小孩……活脱脱一家三口啊，这即视感？？？？？？！！！！朱霖阳的瞌睡虫瞬间被吓跑。
他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脸色扭曲了一下，没做梦啊……等等，卧槽，这是什么操作？简瑄的异母兄弟跟郦漓？？？俩人还有了孩子？？！这特么是修罗场吗？
朱霖阳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江蓝显然没注意到朱二的状态，在这里见到郦漓她简直心花怒放好不好？再也不用跟这位神游天外，疑似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朱二少单独逛画展了，天知道她有多难受。
“啊，邵湛对吗，我们上次在大明湖那边见过，栗子的高中初……代同学？”江蓝差点说漏嘴把初恋两个字吐出来，那样在场的人就尴尬了。
邵湛面色如常淡漠，仿佛没察觉到什么，对江蓝点点头。
朱霖阳若有所思，面上仍是一派漫不经心。
“初代同学”是什么鬼？她想说的不会是初恋吧？还是先观察观察再说。他有义务帮简大看好女人，特别情敌还是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兄弟，啧，真是让人恶心。
珎宁看到江蓝很高兴，拍着小手甜甜唤道：“江姐姐~”
“真乖~”江蓝刮刮她的小鼻子，对邵湛说：“小珎宁让我抱一会儿吧？”
郦漓无奈，“你们别惯坏珎宁了，邵湛，把她放下来吧，让她自己走一会儿。”珎宁刚要抗议，被姐姐看了一眼，乖乖巧巧顺着邵湛胳膊的力度站在地上。
江蓝牵住珎宁的小手，感觉整颗心都软软的，“你不要那么严厉嘛，珎宁还小。”
朱霖阳走过来，咳了一声。
众人终于注意到他，江蓝随意介绍道：“朱少，这是我朋友郦漓，这是她的朋友邵湛，这是郦漓的妹妹，珎宁。”
“我当然认识郦小姐，”朱霖阳似笑非笑，“上次在会场郦小姐忽然晕倒，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郦漓对他礼貌微笑，“多谢朱少关心。”
“那就好，当时简瑄抱起你一路赶去了医院，啧啧，连兄弟我的订婚仪式都错过了。”朱霖阳意味深长地看了邵湛一眼，“郦小姐的魅力可真大啊……”
这是明晃晃指责她脚踏两条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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