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十点整,某标志性大厦展厅,周雅芳女士亚洲巡回画展开幕式准时举行。在主持人良好的预热下,现场热闹非凡,有序且有趣。
纪唯有穿着一条大自然系飘逸雪纺连衣裙在三三两两的看展人群中走过。今天她可是特地请了假,自然要好好打扮打扮。突然灯光暗下,纪唯有随着人群一起停下了移动的脚步想,向唯一明亮的舞台上望去。一连串悠扬的小提琴声如山间的清流般缓缓流出,似溶溶山色之中一时开来的明朗。突然一束夺目的追光打在舞台左侧,画展的主角周雅芳女士在悦耳的小提琴声以及热烈如雷般的掌声中款款走上舞台,大波浪式的披肩卷发乌黑发亮,一半挽起,另一半则是随意地披散下来。一袭贴身的黑色抹胸长裙使得曲线毕露,也衬得皮肤更白,唇色更艳。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纪唯有摸索着小挎包里的手机,最后凭借着手机的微弱光芒在观众席尾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
“周雅芳女士的亚洲巡回画展选择在S市启程,是因为这里对您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主持人的声音轻松且有磁性。
周雅芳明朗的笑着,“这里是我和我的恩师杨寅先生共同的故乡,我能走到今天这样的地位。杨老先生的教导对于我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当然这里也有我最美好的爱情记忆,而我这次的画展主题就是寻与生。选择在这里开始,对于我来说也意味着忘却过去的成就,重新起航。同时,我也希望将这份敢于追寻的勇气传递给每一位支持我、喜爱我的朋友。谢谢你们一直支持我的创作。”
“哦?爱情的回忆!我想在场的每一位都知道能让周小姐笑得这么幸福的应该是谁吧?不就是周小姐的绯闻男友——世界知名青年企业家沈奕之吗!今天沈先生有陪您一起来吗?”
“那都是谣言。我和奕之是很好的朋友,我们对绘画有着很多共鸣以及相同的见解,所以大家才会这么误会我们。”纪雅芳表现出很无奈的样子,但是谁都能听得出她言语里的亲昵。
纪唯有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办个画展还要靠炒花边新闻,也是够了。
“虽然今天没能有幸见到沈先生,但是听说今天有一副沈先生和周雅芳女士一同创作的作品被空运到了现场。沈先生在水彩画上的成绩也是众所周知的,在座的各位可千万不要错过啊。不知道哦周女士能不能分享一些你们创作这幅画的时候的感受或者是小故事?”
提到沈奕之,纪雅芳眼中满是柔光,“大家都知道我和奕之从学生时代相识。然后一起走到了现在,我们之间亦师亦友。可以说,认识他,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今天画展中主打的那副“光”就是我们共同创作的。在创作中,我们就像是彼此的光,带给对方灵感,渐渐融入对方的生命。最后希望在场的每一个女孩都可以遇到懂自己的人。”
纪唯有听着台上那女人的侃侃而谈,心里一阵阵的发冷,胃里翻江倒海,简直恶心作呕。
还在压抑着来自身体和心灵的不适之际,耳边的一声嗤笑在这个幸福洋溢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另类。纪唯有转头看向身边穿着湛蓝色粗织毛衣的挺拔男子,柔软的圆领毛衣里面露出白色衬衫的领子,衬衫领口开着两颗扣子,隐约可见精致的锁骨,透露着一股颓败的性感气息。棒球帽、口罩把脸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坐姿随意,甚至还有些懒散的靠在椅子上。他的风格明显与展厅内西装革履的那些男子不同,但是不知为何,他放荡不羁的姿态却比周围那些华装加身的人看得更高贵,那一身的暗敛贵气却是浑然天成。
不过露出的那双眼睛很是好看。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纪唯有盯了良久,那人似乎是感受到了不一般的视线,也转过头来。
两人沉默对视。
一再沉默。
终是纪唯有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你好。“
那人目光微垂盖住那一闪而过的惊艳,点头嗯了一声。
纪唯有愣了愣,见他那双夺人眼球的美目已经低头看向了手里的手机,摆弄起来。她也皱着眉头低声喃喃,“什么人嘛,这么没礼貌。”
虽然很轻,但旁边那人似乎也听见了,再次扭头看向她,然后把手里的手机递给她。
纪唯有似乎是有些不明白他的举动,只见手机屏幕停留在短信界面,对话框里写着两行字:对不起,我扁桃体发炎,发不了声。
原来如此,纪唯有为自己刚才的小埋怨感到抱歉。
她从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哦,我不是故意说你坏话的。只是因为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景亭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但是纪唯有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这倒是有些小遗憾。
耸耸肩,他低头又在界面上开始打字。
递给她。
为什么心情不好?
纪唯有靠着椅背,脸色不是很好看,看着台上那个眉飞色舞的女人,机械地说,“因为人总愿意相信看起来弱的一方,而不是真相。”
景亭听着这个细细软软的声音里包含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苍凉。
虽然她没有说的很直白,但他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二,估计和台上这个女人有着莫大的联系。但是景亭有些不解,这两个人看起来似乎是两个领域的生物,台上那个是一只镶着金丝边的孔雀,而他身边的这个更像是一只古灵精怪的家雀儿。
景亭打着字问她,“为什么不解释。”
纪唯有侧过头看他,墨黑的眼眸更加幽深,“我不解释,也不回应。因为的回答没有人在乎。但事实上,他们自以为对我的百般注解和识读,都不能构成万分之一的我。而我看到的确实他们一览无遗的丑陋。”
他深邃的目光在纪唯有的面上扫过,又打了一句话,“那现在呢?。”
纪唯有从他一笑,原本打着结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话,‘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但有人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虽然我目前还做不到这种境界,但多少还是看开了一些。没有那么在乎这些表面的东西。”
听到这些话时,景亭的瞳孔猛地瑟缩了下,过了几秒才又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他四周看了看,见几乎没有人注意这边,慢悠悠地摘掉了口罩,咳了一声,这个傻瓜,恐怕他要是不摘掉,估计八成是认不出他的。
“怎么是你!”纪唯有吃惊地大喊,然后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当,景亭全副武装应该是不想被别人认出来于是就捂着嘴道歉。
他看着纪唯有柔和的脸庞上露出大吃一惊的样子,眼睛瞪得老大,心脏微微颤了颤,他哑着嗓子,“其实这就是自然界的潜规则,就如同江河湖水想着大海源源不断的流去一样,我们只能把这些并不美好的事物当作是岁月中的一个光点,原封不动地接受。这不愉快的事情也许并不能让你欣然接受,不过这就是人生最原本的样子。”
醇厚的男音因为扁桃体发炎而平添了几分沙砾感,就像是来自最远的地方的那种低沉悠远之音。
她低头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道了声谢谢。
景亭看着她拘谨的样子,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纪唯有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连忙解释,“您说的很对。我也会好好思考的,但是您还是不要说话了,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景亭眯了眯眼睛,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敲打着,“听说你已经接受了我们公司的邀约,那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然后笑着伸出了手。
纪唯有看着自己面前这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讪讪的伸出自己的手轻轻一握。
“您好,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工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景亭看着这只明显比自己小很多的手,洁白无瑕,软若无骨,不自觉的就在纪唯有手心里捏了一下。
空气突然安静。景亭的耳朵慢慢变成粉红色。握草,心动不如行动,但是行动太快了,他僵硬地坐在那里,心思千回百转,纪唯有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不正经的那种人。
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长使英雄泪满襟。
室内很暖,空调呼呼地吹着。他身上的味道充斥着纪唯有的鼻腔,很近,一股若有似乎的清香。
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前排的人回过头来,纪唯有佯装平静的抽回自己的手乖巧的放在腿上。瞥见景亭欲哭无泪的表情以及粉红色的耳朵,觉得有些好笑。半开玩笑地说:“景老师,您真有趣。”
景亭轻咳了一下,又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你的名字很好听。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
纪唯有的心里一紧,但最后还是遏制住了想要一吐而尽的欲望。
“哦,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不过你……请问刚才为什么笑呢?”纪唯有其实很想放松地与景亭亲切交流,但是,她做不到,而且她发现她越来越紧张了,尤其是那双煦色韶光般明朗的眼睛望向她的时候,她心里脑海里好似变成了一团浆糊。话语、动作都不能被自己很好地控制。
景亭望着眼前面色微红的女孩子,不由失笑,然后打下了一些字,“我和沈奕之有些交情。他们俩的故事似乎并不安全如同她所说的那样。”
“哦。”纪唯有应了一声,一时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你不好奇他们的内幕?”景亭嘴角勾了勾。
纪唯有明珠般晶莹明亮的双眸咕噜噜地一转,有一刻的黯淡。“他们?与我何干?”
景亭看着纪唯有突然有些别扭的表情有些奇怪,心里又明了几分。
他问了句,“你来看画展?”
说完,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完全是句废话,不然她坐在这里是来吃饭的吗!面对纪唯有,景亭觉得自己的交际技能直线下降。
胡文财表示你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技能好吗?死直男。
纪唯有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见他问了一句:“你很欣赏周画家的画?”
纪唯有想了想,“不喜欢。只是今天格外的空,所以吃饱了撑的来看看。”
景亭带笑的眼中汇聚了两团好奇,不喜欢还来看。难道是冲沈奕之的那副画来的?他笑着又打了几行字:“据说曾经有个私人收藏家出了个天价想要购买沈周合作的那幅画。但是沈奕之坚决不买,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不留。外界都说是因为周雅芳,但是我觉得不是。”
“你这么了解他?”纪唯有歪着脑袋问。
“见过几次,虽然他们总是经常一起参加活动,如影随形?但是我总觉得他们俩的气场有点奇怪。他们——”景亭双眉一挑。
景亭这时才意识到会说话能说话是一种多么重要的技能,打字交流真的是有些麻烦。
景亭问,“你和纪雅芳是朋友?”
“不算。不熟。”
景亭看着纪唯有突然皱起的眉头,觉得自己好像挖掘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故事。有点意思。
“特地发的邀请函,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如果不是,就算了。这会儿挺无聊的,我们溜出去看画吧。走着?”
景亭挑了挑眉,重新戴上口罩。
纪唯有也听够了纪雅芳有意无意的秀恩爱,有点犯恶心,便也欣然接受。
现在的人群主要还是在开幕仪式那里,画展现场人不多,甚至有些空旷。两人走走停停,很是惬意。只听见景亭一个人滔滔不绝的批判着纪雅芳的画作水准已经大不如她前期的作品,这次展出的画作大多缺乏灵性、单调乏味,恐怕是江郎才尽了。
“这幅就是刚才开幕式里提到的主打作品《光》。”
景亭和纪唯有在一副画前停下,画前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通勤装,但是面容青涩,像是一个来实践的大学生。
讲解员继续说着,“我这幅画的光感真是绝了,明明整幅画的基调都是暗黑系,却给人一种强烈的生的希望,似乎只要拨开这一层黑色的幕布,之后便是无尽的暖光。”
确实如此,景亭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纪唯有看着景亭的沉醉其中,像是很欣赏这幅画。
她轻声喃喃了一句。
景亭微微转身,挑着眉毛,像是在问她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纪唯有笑着摇了摇头。
景亭明显不相信,刚想说些什么,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尴尬地笑笑,扬了扬手里的电话,指了指僻静的地方。
纪唯有点点头,目送景亭走出视线,继而转身继续看画。
她看着那幅画,脑海里往事如同电影的画面一般飞速地闪过。
帧帧都是笑,是泪,是泪之泪。
她想她的宿命分为两段,未遇见他之前,和遇见他之后。
他治好了她的病,而后赐她悲伤。
“纪唯有。好久不见。”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xswx/show/19599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