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小事在发生的时候,人们往往不以为然,到了后来酝酿滋大,寻找原因回想起来,才恍然大悟:原来此事由来也渐!
我坐在陆教授门外,读《鹿鼎记》正读到“陈近南出场,救了吕留良、顾炎武和黄宗羲”——陈菊篱师兄打来了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在陆教授这儿。
他又问:“你们班有个叫欧阳波的人吧?”
“有这个人,怎么啦?”
“他在学校西门喝酒,跟别的学校的学生发生了冲突,打起来了。你赶紧过去看看现在什么情况,然后告诉我。”
“陆教授这边——”
“没事,你先去西门。”
“好的。”
我匆匆下了楼,穿过教学楼和学海湖到了西门,沿街往南走了一百米,路西就是那家烧烤店,现在是生意最火的时候,门口都摆上桌椅,坐满了食客,大多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靠边有两张桌子,啤酒和烤串散落在地,一片狼藉,一位服务员正在打扫。
我问她:“刚才是不是有我们学校的学生在这里喝酒打架?”
“你们学校的?有啊,刚才被警察带走了。”
“啊?警察都来了?”
“哪个派出所你知道吗?”
服务员摇摇头,把地面上的垃圾清理走了。
“小浩!”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听声音知道是姜师姐,转身一看,果然是她。
她正和两个同学坐着吃串,其中一位就是今天早上在她们寝室见到的。我走过问:“你们看见咱们学校的学生被带到哪个派出所去了吗?”
“你去咱们学校保卫处看看,应该就这那里。”
“好的,谢谢!这事特别急,我走了啊。”
到了保卫处,我看里面并没有欧阳波,只有一个保安和一个警察正在值班,就问:“刚才在打架的学生?”
警察问我:“你是哪个系的?”
“历史系的,那个是我同学,我来看看情况。”
“哦,他去医疗室了。”
我道了谢,然后赶紧去医疗室。
到了医疗室,欧阳波正在里面,头部已经上药包扎好了,肯定是被人拿酒瓶子砸的。他看见了我,一惊,问:“你咋过来了?你咋知道的?”
“陈菊篱师兄给我打的电话。”
“啊……保卫处已经通知咱们班主任了!”
医生拿着针管过来了,他忙说:“等等,我先捂上眼睛,我晕针。”说着拿手捂住了双眼。
医生笑着说:“头上开了三厘米的口子都不怕,还晕针?”
“打小就这样。”
等打完了针,我和他走出了医疗室,又跟陈师兄打了一个电话,说这个事情由咱们学校保卫处处理了,欧阳波已经看了医生,无大碍。
随后我让欧阳波回宿舍休息,他不愿意,我怕他出事,只好跟着他到了东边的操场,在西边的阶梯上坐下。
我问他:“怎么打起来的?和谁打的?”
他说:“你知道‘逍遥子’这个人吗?”
“什么‘逍遥子’?”
“咱们这一片的学校都比较开放,每一个学校的学生都可以去别的学校蹭课,门卫从来不拦,教授从来不拒。”
“这个我知道。”
“但是这支蹭课大军里还有一类人,他们不是咱们附近学校的学生,甚至也不是大学生,他们来蹭课不是为了学历,纯粹是为了学习知识。”
“这个我倒不知道。”
“刚才和打架‘逍遥子’就是他们其中之一。”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也可以说他是一个读书人,就是读的书太多太杂,所以他发起言来旁征博引,滔滔不绝,气势凌人,志在求胜。我瞧不上他这一点。背的再多,张口就来,那说出来的还不都是人家的思想?自己又能体会多少?做到多少呢?他的一个优点就是好学,老师推荐的书,他总是想办法找来一读而后快;另一个优点,只要你懂得的比他,我就虚心向你求教。可是一遇到他读过的书、而你没读过,他就趾高气扬起来。”
我静静听着,他接着讲下去……
最近逍遥子一直来我们学校听陈教授的课,欧阳波和他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今天下了课,逍遥子约了欧阳波去西门喝酒。到了一看,还有两人,一个叫张易安,旁边学校的,另一个叫郑富强,和逍遥子一样,都没有学籍,四处游荡的。每次喝酒,他们都会聊一聊今天老师讲的课,这一次也不例外,聊的是《庄子》。
逍遥子首先吟了一段:“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三人听了不禁点头,赞叹。
逍遥子说:“庄子的文章通天彻地,磅礴瑰丽,而又千变万化,旨意无穷,真真的十分畅快!”
张易安拍桌子赞道:“逍遥兄说的好!我们三人才陋,虽然熟读《南华》,佩服的紧,却说不出说不出逍遥兄这样的话来!”
“哪里哪里!”
逍遥子一谦虚,张易安三人举杯,先敬了一杯。逍遥子哈哈一笑,一气干了一杯。又说:“欧阳兄是咱们学校的状元才子,想必对《南华经》更有一番独到的见解,‘勿金玉尔言’,请说来听听。”
欧阳波说:“内篇的《养生主第三》,对我影响最大。我们都知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往往忽视了后面这一句:‘以有涯随无涯,殆矣!’前面两句是对世界的客观陈述,后面才是表述出了庄子的态度。所以,当你面对无涯该怎么做呢?这是我们需要着急思考的问题。”
“说得好!”逍遥子拍手称赞。
欧阳波说下去:“我们每天要学习那么多课程,一节课接着一节课,这不就是‘殆’吗?”
三人都点头表示认同。
“我们的专业是什么?我们将来要做什么?因为这一切都不确定,所以不得不去学习大量的课程,就是希望从中间找到适合自己的一条路径,施展自己的才华。”
这时,张易安说话了:“我相信古人的一句话:‘三十年前人寻道,三十年后道寻人。’意思是说:一个人,年青的时候,辛辛苦苦、走南闯北地去寻找道,也未必寻找得到。但是到了某一个年龄,你不去寻找道,道也会找上你来了。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不宜过早地给自己定性,就是要学这个,以后就是干这个。适不适合,能不能够,都还不知道呢。”
欧阳波听了,心下不快,因为不知那句话的出处,不好反驳。
逍遥子却脸上叫好,又给张易安碰杯喝酒。又问郑富强:“郑兄今天为什么不说话,只顾和闷酒呢?”
郑富强说:“你们说得高深莫测的,我听着就行了。”
逍遥子呵呵一笑,说:“郑兄的脸色不大对劲,莫非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张易安说了:“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不开心?”
“哈哈哈哈!”逍遥子感觉有趣,连忙说:“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他不开心?”
郑富强开口了:“废话,我开不开心,我自己还能不知道!”
逍遥子说:“你知道自己开不开心,但是未必知道我知道你开不开心啊。”
“哎哎哎!”欧阳波止住他们,说:“你们这样辩论下去,就要把自己辩晕了啊。”
郑富强仍旧是说:“我开不开心,关你屁事!”
逍遥子一拍桌子,大喊道:“朋友说话,有你这样的吗?”
郑富强也拍一下桌子,说:“你们聊你们的话题,干吗往我身上扯啊?”
“扯你什么了?扯你的蛋了?”
“我去你大爷!”郑富强倏地站起来,抡起了酒瓶子。
逍遥子也站起来了——张易安赶紧去拉着郑富强,一眼看见欧阳波仍坐着不动,就喊:“你还坐着干什么?”
欧阳波镇静地说:“在打架之前,有一件事情我们要说清楚:今天这顿酒,是谁请客?”
郑富强骂骂咧咧地说:“我他妈才不请客呢!”
逍遥子也说:“你爷爷我也不请客!”
郑富强大怒,又要动手——欧阳波说:“既然都不请客,那咱们就AA制,各人把各人的份钱掏了。”
三个坐下来,数签子,数酒瓶子,算一算多少钱。
郑富强把自己的那份钱扔在往桌子上,又拿出一个钢镚,往酒杯里一丢,说:“这个酒瓶子,我买了!”说完那只手抡着酒瓶子朝逍遥子的头部砸来。
逍遥子正在数着手里的钱,抬头一看,那酒瓶子已到眼前,“咚”地一声在他的头上开了花。郑富强这一手来的突然,那股劲击中逍遥子后,向左一滑,碎酒瓶子在欧阳波面前一晃,只听“嗞”的一声,欧阳波“啊”的一声,捂着头站起来!
一股鲜血从欧阳波的手指头里渗出来,滴了一脸……
欧阳波恨恨地看着郑富强,郑富强愣了一愣,把酒瓶子往地上一扔,说:“我们俩干仗,你还不坐远一点,没眼力劲!”
说时迟那时快,欧阳波和逍遥子都抡起了椅子,向郑富强砸去……
只听“啪啪啪”的声音,烧烤店老板击着手掌走过来,说:“各位爷,你们要是想练,去别的地方!我已经报了警,如果你们现在跑的话,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一辆警车从远处开来,郑富强看见了,撒腿就跑,张易安和逍遥子相视一下,逍遥子还要对欧阳波说话,张易安拉着他就跑了。
就剩下欧阳波一个人傻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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