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我已经口水快流出来了！”一个脆朗的女声从街角处急促地传来。
“馋成这狗样儿了都？不就三个月没吃嘛……”另外一个更柔和一些的混着多少嫌弃的意味的声音随即回应。
三个二十左右的女生胳膊互相勾着说说笑笑地进了一个在熙攘的街道旁重工业风格的咖啡店。
北方的初秋，空气微凉，深嗅，是满口香甜的香草冰淇淋。傍晚六点一过，边缘泛旧的白色余晖从排列稀疏的高楼间铺陈下来，将来来往往的脚步悠闲的人都渡上了一层浅浅的晕。
女孩们一进店，迎面就撞上了一个身穿奶咖色衬衣的服务员，看起来也就十五六的年纪，梳着干净利落的寸头，一双内双的凤眼清澈明亮。他抿唇微笑，将手里的托盘往近身的方向收了收，冲她们微微弓背，清暖地道了一句“欢迎光临。”
最右面的短发女孩微启红唇，害羞地迅速低下头暗地里挑动着双眉
。中间一头栗色长发的女孩面色沉静推拉着左右两个已经犯了花痴，耳根通红的人径直走到一个人少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啊呀，韭菜盒，你干嘛这么急。吃吃吃，那个门口的小哥哥不比你那巧克力慕斯可口多了？让姐妹我多瞅两眼能咋地？”短发女生一边用手机下着单，一边白了坐在她身边的栗发女生一眼。
“诶真的，禾子，刚刚那个小哥哥看起来颜值不输那个谁。尤其是他开口的那一刻，我简直沦陷了好吗？”另外一个女生小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圆边镜框的眼镜，一双素手大半都藏在红色卫衣的袖中，只露出凝脂般的指尖遮挡着雪肤上的两片粉颊。“他的声音，就像深夜一个人惬意地窝在松软的沙发上，细品入喉的清凉的起泡酒。”
两人口中的女生，李依禾，接过服务员端上来的咖啡和甜点分推给她们，撇了撇嘴角，“一个花痴，一个音控。受不了你们俩了。反正姐姐我现在就觉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跟彭晓东分手这三个月，我过得是有多轻松！”
“其实你跟彭晓东性格挺像的。但实际上都说，太像的两个人不适合在一起。正所谓同性相斥。”短发女生，胡雅娜，标致的鹅蛋脸干干净净。
“可拉倒吧。我像他？哪里像了。我们是真的就到后来都没办法好好相处了。他有事永远藏着掖着，不管是为我好还是为他自己好。我理解不了，相爱的两个人不该对彼此坦诚吗？”李依禾吸了一大口杯中的摩卡，摇了摇头。
三个人品尝着甜点，说说笑笑。斜阳暖在她们脸上勾勒出青春特有的美好。
就像是阳光下的蔚蓝色的海浪，一波一波跳跃着冲上金色的岸边，那个场景单单远远地望去就让人心情放松而愉悦。
“等我去个洗手间。”李依禾放下手中的叉子起身。
其他两个人坐一起互相看着对方手机里刚拍下的丑照嘲笑着对方，头也不抬。“菜盒，咋的，拍个照还得去补个妆？你没眉毛的样子我们看的还少啊。”
“排泄!”李依禾弯腰用胳膊肘顶了顶胡亚娜的后肩，没好气地说。
“诶快去吧去吧。”
李依禾刚转身没走两步，就被人从后面突然拉住，并且感受到那个人都快贴到自己身上了。鼻尖传来淡淡的青草香。李依禾愣了几秒，回神后就脱口而出三个字，“彭晓东？”
“小姐姐，你裤子后面脏了。”身后的人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压低嗓音在她耳后轻轻地说。“我在帮你用身体挡着。”
李依禾顿时红了耳根，身体僵硬地杵在那里茫然无措。仔细感觉身下的温热，大脑就像被闪电劈中一样，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来月事，更没想到会印在裤子上。
“那……那……”
“走吧，先这样跟你去洗手间，你身体放松，假装我是你的男友，这个姿势也就不奇怪了。把你送进去我再通知你的朋友。”
男生的声音有些低哑，但听在耳朵里就像是吃了一块江南的龙须酥。苏苏绵绵的晕着李依禾的耳朵。
“那……谢……谢谢哈……”李依禾茫然无措，大脑一片空白，只好照做，只是这身体越来越僵，而下半身的脚步却也是倒腾的越来越快，低着头一路直冲，始终不敢回头看看身后的人是谁。
“不是我说你，老李，多大人了来姨妈还没感觉？你上个月不还疼的死去活来吗？”
李依禾羞红着脸低头走在两个女生中间，裤子后面的脏迹被胡亚娜的长款风衣挡了去。
“啊呀你们别说了别说了，我今天真的是……不是，你们怎么不早点发现，非得让人家小哥哥做那种事……让我这老脸往哪搁啊！苍天啊！大地啊！”
“得了吧，你是不知道你出来跟人家道谢时那娇羞的小媳妇样，啧啧啧……哪有一点丢脸的样子。”胡亚娜继续调侃着李依禾，乐此不疲。
“娜娜，别讲了，我看禾子这会是真的面子上挂不住了。不过那个小哥哥真的是又热心又温柔啊。每次听他说话我都觉得耳朵接受着按摩，沉哑的嗓音真的太让人迷醉了。”第三个女生韩涵，齐肩的梨花烫，是那种生来就该站在聚光灯下的人，精致的面容如同被世界级的匠手精细雕琢出来的一件瓷器艺术品，阳光下玲珑的无可挑剔，话语里也是缱绻了无尽的南方小曲般的流水温柔。
“去吧我涵，去要小哥哥的微信吧。”李依禾拍了拍韩涵的肩。“我看你是着魔了吧，自打见了他三句有两句都离不开他。”
“诶，这种优质男生，我远远看看就好。”韩涵轻轻叹了口气，微低下头，眼神开始游离。
李依禾抬起右臂拦过韩涵的肩膀，右手紧紧握了一下她硌人的肩头。侧头想用眼神给她安慰，却不出意外地只看到了她小半张侧颜。
灰蓝色的夜幕西沉，浅黄的月晕攀附在高楼的顶角，川流不息的街道两旁街灯突然明亮，将那个长得如同天使一样的女孩的脸颊扣在阴影中，随着她持久的低头，也被持久地扣着。
“小涵，你是我见过，最漂亮温柔的女孩。”一向大大咧咧，以毒舌为乐的胡亚娜，在秋风再一次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的时候，轻轻把这句话送进了越来越浓厚的夜色。
她不知道和她隔了一个人的韩涵有没有听到，因为她说的声音很小，就是轻轻地，就像不敢惊扰那些已经逝去的旧时光一样，轻轻地说了一句她很笃定的话。
其实，胡亚娜，在高中以亮嗓门先于毒舌被人们记住的。
李依禾许多年后依然会记得大三的某个夜晚，三个人一起躺在大学被夏日墨色的夜空笼罩的微潮的草地上。
她身旁的胡亚娜玩闹累了，就变得难得的安静，枕着双臂，大眼睛闪闪发光，映着天上潦草几点的星光。
她吸了吸鼻翼，眨着眼睛说，“其实，无论哪种方式说话的我，都不过是一个讨好别人的演员。哪种方式说话的我，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我最放松，最真实的状态。”
许多年过后，那些散落在童年到青春岁月中的细小银针，仍然会在某个夜空猛然刺痛一下你的神经。
然而你却觉得很莫名，你找不到刺痛你的东西，你回头一看，只见遍地折射出的七彩光芒甚至比离开时更加耀眼绚烂。于是你骄傲地笑笑，继续迈着不知何时变得沉重的双脚，欺骗着自己，不知疲倦地往前奔跑着。
夜色彻底深沉，那名少年服务员关掉店里最后一排暖橙色的灯光，裹了一件纯黑色的毛呢大衣，走出了咖啡厅，将门落锁。
少年雪白的皮肤在白色的月华下更加晶莹。长长的睫毛自然下垂，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
他双手揣进大衣两侧的口袋，低头缓步消失在前方一直延伸的街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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