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城的天气不比梧州,常年绵雨,阴晴不定。想趁着许久不见的晴天出门散会步,把伞收好挂在窗台,手才放下伞,却见窗外又冒起了雨。不得已打消了出门散步的想法,雨越下越大,刚想关上门,又看到不远处往这儿跑来的身影。似乎是难得遇见好天气出门散步却没备伞的人,此时匆忙地往屋檐下躲着雨,稍显狼狈的抖了抖衣衫,拨弄着回头才发觉屋子的主人正愣愣的看着他。
尴尬地笑笑,出于礼貌欠身发问:“介意我在这儿避会儿雨吗?”
收回太过直白的目光,强装自然的转身摆弄着窗台上被雨淋湿的盆栽,语气平缓的回道:“当然不。”接着的一句请随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身后来人突然的问句弄得慌了神。
不自然的回头,看着两步之外站在她身侧的人,手随意地拨着身旁的补遗,用同样随意的语气再次唤道——“学姐?”
徐栀第一次见到沈淮,是在高二时学生会招新的集体面试中。
会长规矩行事,毫无情绪的提问着前来面试的新生。末了,许是觉得太过乏味,看着台下坐得歪曲的学生,会长稍倾下身,缓缓开口:“最后一个问题,”
成功把新生们唬得坐直后,再度开口:“如果校长和我同时找你去谈话,你先去哪边?”问题里明显的刁难和暗示,让台下的新生脸白的白,青的青。而台上的始作俑者却若无其事的看着,眼睛微眯扫过台下的一张张青白的脸,发出一个单音:“嗯?”
扫视间,不经意的对上了台下的某道视线,于是笑得开怀,把所有人的注意引向了对方。
台下的人被盯得有些尴尬,只好起身作答,清了清嗓子,回视着会长不怀好意的视线,答道:“我会让副会长代替我去和校长谈话,而我按时赴江会长的约。”
一室寂静。
所有人都在惊叹答句的巧妙,台上的会长却突地笑了,直起身子带些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稍稍欠身,眼镜遮挡住笑得浅显的眉眼,“学长”,放下手中的笔,再抬起头时,笑得明媚,“我叫沈淮。”
面试结束,新生先行离开,会议室稍显嘈杂。
“沈淮。”徐栀照着记忆念了一遍,有些发愣。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后,收回思绪,转头便看见会长好笑的撑着头看她,笑得狡黠——“喜欢吗,徐副主席?”
徐栀的脸瞬间爆红,慌忙收拾桌上的笔记本,略过正看好戏的几个部员,逃也似的冲出教室。
第二次遇到沈淮,徐栀在学校商店旁的花架里等人。
下午第二节课间的气温高得毫无人性,徐栀蛮不情愿的被会长硬拉着来商店买汽水,随手拿过一瓶汽水结了账后,还不见人出来,便索性坐在花架里等着。花架前是一条从商店通向教室的唯一小径,想着会长一定会往这个方向走,徐栀便放心地坐下,动作熟练的拉开汽水盖子,仰头喝下。
维持着喝水的姿势,轻握着汽水瓶的指尖透过几道阳光,刚好射到徐栀的眼中。徐栀被照得有些睁不开眼,眼睛稍微眯了眯,低头放下汽水,把背靠在身后的栏杆上,转头去寻许久都没选好东西的会长。
商店门口零零散散的几个男生站着,像是刚上完体育课来买水的学生。清一色的白色校服里掺杂了一抹亮色。借着阳光,徐栀刚好能看清那件几乎反光的亮橙色T恤——没穿校服。学生会副主席的身份,让徐栀凭借本能首先想到这点。
“太热了......”徐栀仰头吐出一口气。不想消耗任何体力,徐栀选择不去纠结穿不穿校服这个问题,自然也不打算去追究。却不想那亮橙色往教室的方向走来,经过花架时看到徐栀,先是愣了会,随后立刻恭恭敬敬地站好,朝着她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学...学姐好!”
“......”徐栀尴尬的不知所以,僵硬的颔首放平视线,努力向对面扯出一抹笑,应了一声以示回答。而后便看见对面的人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板,一字一顿机械地说着:“那,学姐,我先去上课了?”脸上明显的紧张和眼镜都遮不住的尴尬让徐栀有些不忍直视。手搭在额前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他,徐栀点着头答了一句“好”便让他离开。
一个怕被罚,一个懒得罚,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小的呼了一口气,沈淮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都止不住的抖:“那学姐我先走、走了。”说着慌忙地往教室跑。
徐栀放下额前的手,看着匆忙跑开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还没等沈淮从眼前消失,一只手臂便从身后环上了徐栀的脖子,接着一道重量压了下来。“学生会徐副主席现场放水,我可是看全了。”滚动的喉结跟着低沉好听的声音压在颈后,徐栀听着发寒,忽然间明白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手附上环在脖间的手臂,笑得发虚,“江会长买瓶水挑这么久?”刻意引开的话题显然不能左右会长的心思。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愈发加深的笑意,徐栀只想逃。等人再次靠过来的时候,徐栀惊得用手抵着人喊了声:“江白珵!”被叫到名字的人却笑得更欢,语气间满是调笑:“学弟好看吗?”拢着徐栀脖颈的手紧了紧,江白珵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逮到个不穿校服的学弟,就这么被你给放跑了,说说,你怎么补偿?”
看着徐栀的脸因为窒息而红了个遍,江白珵这才放开怀里的人。手刚松开,便被怀里的人毫不犹豫的一拳捶过来——“啊痛痛痛!”江白珵捂着脸往后跨了一大步,十分防备的看着徐栀,见徐栀一脸阴沉,连忙摆出一副讨好的笑,“徐哥,哥!我错了,错了!”
很快,江白珵便笑不出来了。
江会长伸出手刚想给徐栀顺顺毛,耳边就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呵斥——“你,你们两个!马上给我到政教处来!”循声望去,不远处的阶梯上,教导主任正黑着脸指着他们喝道。
徐栀的脸更黑了。
第一次扮演被训话者的角色,徐栀发现教导主任这么多年的人和书还真是没白看。话里没一个脏字却能精确地戳中关键,要不是一直处于品学兼优的状态,徐栀觉得自己都可以在主任的教导下痛哭流涕地说对不起自己对不起爹娘了。
教导主任的训话永远都揪着那么几点。“好好读书,别净想些有的没的”“你们现在越努力,以后就越轻松......”“你们年轻人的心思我也不是不懂,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是用来教育的,不是用来生育的!”最后看在两人成绩都不错,又身为学生会干部的份上,没记过,但出于事情的影响性较大,还是会在全校广播通报批评。
等徐栀回到教室,听到广播通报的时候,写作业的笔划破了八张作业纸,之后的一节课上,做笔记的手折断了三只水性笔。
江白珵永远忘不了那天下午徐栀看他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学生会的工作照常进行,只是部员们发现徐副主席的脾气似乎越发暴躁了。比如向会长汇报工作进度时,徐副主席的语气差得像在骂脏话,再比如向会长提交工作结案时,徐副主席会直接把文件一把拍在桌上。而会长也只是脸黑了黑,却不提任何不满。部员们都知道会长玩脱了,把徐副主席惹炸毛了,毕竟全校通报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得仔细。但不碍事,车飙多了总有翻的一天。道理大家都懂,只要不影响到工作进程,大家都选择扮成聋哑人。
徐副主席的暴躁持续了整整两周,在周末会议上会长宣布新入会会员名单时消失殆尽。大家都心知肚明,执行秘书的男神也在名单中。那个白白净净,戴着金丝边眼镜,斯文儒雅的小哥哥,把他们徐副主席的心撩拨得扑通扑通的乱蹦。
沈淮来团委办公室报到的时候,徐栀正忙着写报告,听到敲门声,转头就看见把校服穿得规规矩矩的沈淮,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拘束的站在门口。徐栀把目光停在他身上五秒,继而转头嘱咐办公室里的部员,“交待一下。”接着把目光再次集中到电脑屏幕上。旁人看来专注又严谨,可只有徐栀自己知道,从沈淮进门到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那张把校服衬衫扣子扣全后略显拘谨的脸。白净的脸配上框得恰到好处的金丝眼镜,就莫名带了一丝禁欲气息。
这么想着想着,血液就沿着颈动脉爬上了整张脸。邻桌的宣传部部长看过来,诧异着开口:“徐副,你......”“热的。”徐栀头也不回,手指敲着键盘回道。“......”宣传部长懵了一瞬,他好像还什么都没问。抬头看了眼头顶二十二度的冷气,背脊有些发凉。算了,他也不敢问。把徐副惹急的下场,江会长已经给他们亲身演示过,他就不以身试险了。
“叩叩。”敲门声后接着的是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何晓升,”江白珵招手唤着宣传部部长:“帮我把这份资料印两份给我。”接着坐下便开始工作,没一会,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下来。“阿嚏——”江白珵皱了皱眉,看了眼空调温度,转头问何晓升:“空调温度是不是太低了点?”
何部长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答,回头只一眼便看见徐栀黑得彻底的脸,背后一阵冷汗。何晓升转回头面对江白珵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好讪讪地笑着说:“江会长我觉得,这温度刚刚好呢......”
江白珵的视线落在何晓升起着鸡皮疙瘩的手臂上,一时间神色难以形容。再看周围一个个把外套裹得死紧的人,眉头锁的更紧。何晓升夹在两人中间,决定保持沉默。江白珵正疑惑着,却听一旁正打着字的徐栀开了口:“我热,可以么?”说完,把一直专注在屏幕上的视线转到对面江白珵的身上,带着挑衅。
江白珵对上徐栀的视线,看到对方一脸的不满。径直走上前,看着徐栀被冻得发白还自以为装得很像的脸,眼神划过一丝无奈,伸手,附上键盘上那只被冻得微微发凉的手。再没说话,用行为直接拆穿对方拙劣的谎言。
徐栀的脸色难看了到极点。正要脱口而出的脏话被江白珵截断,“我不管你在闹什么别扭,也不管你在为什么而生我的气,都不该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握着徐栀的手收紧,试图用温热的掌心捂热手心里那一抹冰凉。
感受到周围一双双好奇而又试探的目光,徐栀顿时委屈,抿着唇快要哭出来,被江白珵用手一带,来到走廊带上了办公室的门。徐栀“哇”的一声哭出来,几天来的委屈一并涌出。哭的太投入,满脸的眼泪都顾不得擦,快要流到脖子上再用袖子擦掉。边哭边骂着面前的人,骂到一半被自己噎到,好不容易顺过气后接着骂,骂了两分钟又被自己噎着......
江白珵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哭,见她噎着了也不帮忙顺气,全程冷漠脸。
他不喜欢女孩子哭,更讨厌徐栀哭。每次她一哭,本来就小的脸就都皱在了一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丑得简直不忍直视。而且,哭得丑就算了,关键是还好笑。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的样子,江白珵想笑又不敢笑,忍得难受。对面的人哭得伤心,他也不好真的笑出来。静静地等她哭够了,骂完了,江白珵才伸手将徐栀的脸抬起。
脸颊的皮肤被粗糙的衣袖擦得红肿甚至破了皮,刚刚哭得太投入没觉得疼,等哭够了才发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得像被刮掉了一层皮。江白珵看着徐栀脸上的伤,打心底觉得她蠢。有谁能蠢到光是哭就能把自己的脸刮破的?
虽然嫌弃是嫌弃,可还是得把人送去医务室。毕竟等她脸上真留了疤,到头来怪的还是他。江白珵心里叹了口气——果真是自作孽啊。
医务室里气氛有些尴尬。
徐栀轻抚着上过药的脸,闷闷地指责出声:“我刚刚丢人了,赖你。”江白珵收好医用棉签,嗤笑出声,“你应该感谢我,没让你在你男神面前哭,那才叫丢人。”末了还不忘补充:“你是真不知道你刚刚哭的有多丑,一哭起来脸就皱得像只......鲶鱼精。”
徐栀被气笑了,伸手揪住江白珵的衬衫一角,笑得看不出情绪,“江白珵,”一本正经地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你单身十七年果然是有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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