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仗尔走在水镇古朴的石板路上,一面欣赏着古城秀丽的人文风光,一面注意着修远的情绪。自己之所以想着要带修远而来,并不是像她和尚文尘的官方说辞那样,怕修远一个人在宿舍无聊,而是她早就知道韩凌与尚文尘同班,影像学院定下这次出游时修远就已经告诉了仗尔。韩凌不提,修远又脸皮薄,怎么会去主动求韩凌带自己一起去。仗尔如此做,既是了了远远的一桩心事,也好有人陪伴自己,避免自己和尚文尘单独出游,落人口实,可谓一箭双雕。但她现在有些后悔——韩凌完全不顾自己的女友,正在队伍最后,对着被称为影像系院花的女孩又是打伞又是递水,殷勤地很。
“远远,我要被你憋死了。”仗尔仰头灌了一口水,愤恨地扫了一眼远处的韩凌。
“啊?你要去卫生间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啊。仗尔心中暗自叫苦,却还是改不了自己喜欢操心多管闲事的性子,拉着远远小跑了几步,直到确定她俩的位置足够安全:“不是我多管闲事,远远,你看看韩凌那个样子。”
远远犹豫地抬头看了看,再次垂下眼帘,抓着仗尔的手喃喃道:“我知道你为我着急......可是......可是......我......我怕我闹起来的话,他会和我分手的。”
仗尔觉得自己要当场石化过去了:“这种渣男,不分手留着过年吗?”
“我们俩高中是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我追他,全班同学都知道,我休学了,他还在等我,我很感激,也更加舍不得他。况且......你看我,这么平平凡凡一个人,别人以为我不知道,其实都在背地里说我配不上他。我更不能闹起来,让人家笑话。”
“可是......”
“别说了。”远远松开了拉着仗尔的手,低着头走开了,仗尔本想追上去再说点什么,却被迎面走来的尚文尘挡住了路。
“你还真是操心啊。”尚文尘狡黠一笑,忽然低下头凑到仗尔耳边,他的头发蹭到了她的耳廓,隐隐发热,“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很明显你那个室友心里清楚得很,感情如何是他俩的造化,你这样多管闲事对自己没有好处。”
仗尔猛地抬起头,狠狠瞪了一眼面前一脸嘲讽的尚文尘。
“你是怕我吃亏吗?这么好心?”
“怎得,没见识过哥的善良?哥心里充满大爱。”尚文尘一脸贱相和自己拌嘴的样子,不禁让仗尔感觉到一丝丝熟悉的温暖萦绕心头,她忽然很想时间停止在这一刻,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拉起面前男孩的手,告诉他,自己这些年有多么思念。
“文尘我......”但她在看向她眼睛的一瞬间突然停住了,如潮水般涌入她脑海的,不仅仅是6年前那些温暖忧伤的幸福回忆,同时还有他,慕夏,杨瞳以及自己,这些人,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所有的尴尬,愤怒,伤感全部融化在彼此的眼神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忽视。或许,她是害怕,多年来小心翼翼维护的感情,会在自己表露的这一刻被瞬间贬值。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她本已经伸向尚文尘的手忽然僵住,停顿了一两秒后,还是兀自攥紧了拳收了回来。
“我要去追远远了。”她了然地笑了笑,一路小跑消失在尚文尘的视线里。
古镇各式各样的街边小店和传统小吃的新鲜感很快让两个女孩把感情上的纠葛暂时抛掷脑后,对于从未自己出过远门游玩的仗尔和修远而言,小镇傍晚熙攘的人群和浓香炊烟让她们充满惊喜,夜幕落下,在夜色笼罩红灯装裹的小镇里和一群其他学院的男孩们共乘一舟泛游水上更是想都不敢想的浪漫刺激,回到她们预定的民宿时,远远早已经累的扑倒在了床上,而充满活力的仗尔依然很有兴致,一个人走到民宿外的大片草地上坐着看星星。
仗尔对星星的热爱已经到了一种执念的地步,少女的她,像个无线电发射器,疯狂热衷于对着星星许愿,长大以后,她自然明白,星星离她那么遥远,什么事,与其拜托星星还不如拜托自己。但她依然觉得星星是浪漫的,星星,可以寄托对一个人完完整整的思念,比如她和尚文尘。她至今还能回忆起来,她和尚文尘刚在一起时,语文老师留了一篇随笔小作文,让大家畅所欲言。她和尚文尘约定一起写一篇关于星星的作文,段落彼此对应,以隐蔽地彰显他们的感情。仗尔和尚文尘家离得很远,加上仗尔的姨父姨妈以及尚文尘的爷爷奶奶都不允许他们夜晚独自出门,于是两个人一起看星星的憧憬算是破灭,只得待在家里的阳台上,一起看着天空。仗尔清楚地记得,自己那晚仰头盯了天空两个小时,看过乌云无数次滑过月亮,却只能看见一颗星星,那就是最亮的北极星。她自然懂得,天津的雾霾情况和灯光污染,看到一颗北极星实属不易,况且她后来了解到,即便尚文尘家在天津偏郊区的地方,空气污染好了许多,依然没能看到多少星星。两个人那晚,不过是一起对着黑漆漆的天空发呆罢了。即便如此,此时坐在古镇草坪上的仗尔看着漫天繁星,依然觉得那个时候的夜色最是甜蜜,因为她记得,他们两个作文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千里共婵娟”。
“你看着天空发呆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只浅粉色的透明胶质皮球被递到仗尔眼前,她惊愕地回头,看到笑得如沐春风的尚文尘。
她有些惊喜地接过皮球放在手上转了转:“哇塞,你从哪搞来的,我以为已经绝版了。”
“民间客栈这种地方,总会卖些老东西。”尚文尘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和仗尔并肩坐下,“我知道,你一定很怀念......它。”他抬起和14岁一般干净的眼眸,有些担心地望了一眼眼前的女孩子。
“是的,我的确很怀念它,还有我妈妈......谢谢。”仗尔把皮球抱紧在怀里,温柔地笑了。
妈妈生病以前,是一名出色的整形科医生,每天都要忙碌到深夜才能回家,小仗尔通常熬不到妈妈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而转天早上醒来时,妈妈又已经出门上班了。她度过了一段很孤寂的,只能和洋娃娃为伴的童年时光。后来,妈妈为了让仗尔知道自己回来过,每天都会在医院门口花五块钱买这样一只小皮球放在客厅里,每天仗尔醒来,看到不一样颜色的皮球,都会很兴奋。
“她去世以后,我还给自己买过几次,再后来,也没人卖这样的皮球了。”仗尔看着天空喃喃道。尚文尘没有说话。
都说人去世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这漫天繁星一闪又一闪地,她不知道哪个才是妈妈,但她相信妈妈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已然亭亭玉立的女儿和她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男孩并肩而坐,一起怀念她。就让我自私一回吧,不管杨瞳,不管任何人。于是小仗尔在浩瀚的星空下,广袤的草坡上,合膝而坐,双手合十,一遍又一遍许着关于自己,关于未来,关于尚文尘的心愿。
她知道拜托星星无用,正是因为知道无用,她此刻才敢如此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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