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种问题是毫无意义的,现实是——我们的生活中没有那么非对即错的选择题,很多问题是没有确定的答案的。如果某个人足够成熟,他不会去做选择题,因为往往选择本身就意味着不完美,意味着失去。我们要做的不是选择。而是用尽全力,避免让那种选择出现在我们的人生当中。
星期一早上7:50,我简单吃过早饭,进了教室,径直走向最后靠窗的座位,王健已然在那里戴着耳机练习英语听力。在我来之前,他总是一脸的凝重,搞得好像他真的能听懂耳机里的英语似的。
“几点起的?”我把课本拿出来,将书包放到后面的桌子上。
“六点……六点左右。”王健摘下耳机。
“我还以为你听不见呢。又跑步了?”
“对啊,我们必须保持良好的作息习惯。”王健把耳机收到桌子底下,坐直了,干咳几声。
事实上,我也跟王健一块儿晨跑过,但是没有坚持一个月就停了。记得那天早上天气灰蒙蒙的,飘着丝丝缕缕的雨水,我跟王健说要不今天算了,他回答“这点小雨算什么,怎么能阻挡我们生命的步伐?”
我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但是没说出来,然后就是他独自去了。果不其然,那天晚上,他就感冒了,九点的时候,我跟他一块儿去医院打了一针。隔着简陋的布子,我听到他闷哼了一声,接着看到他右手扶着腰出来,回宿舍的一路上保持着那个姿势。我说不是给屁股上打么,你扶着个腰干嘛,护士姐姐给你打腰上啦?他说打的屁股,但是腰疼的厉害,边说,边发出嘶嘶的声音。那次是他断了晨跑最久的一次,有一个星期左右。而我自那以后,再也没去过那家医院。
“但我觉得还是起得太早了。”
“早睡早起,这是中华的优秀文化。”
“我靠,你这说的什么跟什么……你没看过美国哈佛一个专家的调查么,说早睡早起是个弥天大谎。”
“又是专家?你说。”王健又把单词放到桌子里。
“说人应该遵循身体自己的规律,简单点说自然醒是最好的。”
“自然醒?我们高中每天五点起,十二点睡怎么说?不靠大学啦?”
“所以啊,你来这儿了。可能你那些考了名牌大学的同学比较尊重客观规律。”
“不可能,那群牲口都是晚上一两点睡的。”
“但是我也觉得早起对身体不好,就像一个老人,他本来需要每天休息八个小时,你非让他早上六点起来,那不是死得快。”
“老人是老人,那能和青年人比。”王健挥挥手,好像非常反对我的说法,“就像煤矿工人一样,谁都知道矿洞里面的空气不好,那不照样得下井。要我说,那些专家就是每天闲得慌,就开始矫情。”
“也对。”我笑了笑,确实是那样,问题不能总是从理论的层面去探究。现实往往是极其复杂的,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解决办法,也不是除了对便是错的逻辑。我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向前面看去,陈晓晓还是坐在那个位置,一切都与起初没有什么不同,甚至给人一种时空的错觉,幸好脑子里有那清亮得如空山鸟鸣的琴声能够作证。细细想来,与她已经认识一年多了,但从来没有在教室说过几句话,有时候课间碰到正面,也只是相互笑着挥挥手。那种感觉非常奇怪,好像只有事先约好了,我们才是真正认识的,下一次见面又是路人。而我又无法确定这种感觉到底是陈晓晓故意为之,还是我本身与人相处的问题。这么说可能有些严重,我确实没有太过在意这种情况。上课的时候还是时不时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一动不动地听课,看着她用各色的笔认真地记笔记,或者看看窗外,就像现在这样。
从五楼望下去,视线所及之内的植被都已变绿,高大的杨树上的叶子已经初具形状,在阳光下随着微风的吹动反射着粼粼的光芒。冬天光秃秃的黄土山上,再次史诗般的泛绿,在我看来,这一切比传说中的魔法神圣得多。
我看了看旁边的王健,他又靠着座椅睡着了,头垂着很低,并时不时地上仰,不一会儿,又垂下去。我一直担心这样会被老师批评,然而,两年多以来,从没有我所担心的情况发生。一切,一直都如今天这般,平静得像深山中的一片水,像彩色的默片,唯有微风吹过耳边的清凉。
中午和王健一块儿挤了餐厅,总感觉今年开学人变多了,异常拥挤,不过这肯定是我的错觉。
“吉生,山西人不是爱吃面吗,我怎么老不见你买。”王健用筷子拌了拌盘子里的大米。
“那种说法是大多数,不是说是个山西人就爱吃面。我喜欢吃醋倒是更符合一些。”
“那你这还不算正宗的山西人。”
“就算山西人爱吃面,那也可能是以前的现象,现在时代不同了,交通这么发达,天南海北,想吃什么还不是随随便便的。”
“时代再变,祖传的东西也不能变啊,你怎么能忘本呢。”王健装得义正言辞。
“这么说吧。以前山西的晋商走南闯北,打遍天下无敌手,最后什么结果?现在你还能听得到‘晋商’?”
“被浙江人干倒了吧。”
“没那么简单,什么事都讲究个先后,浙江也就是改革开放后发展起来的,晋商可是传承了百年的历史。最后的消亡,外界不是主要的原因,还是它本身的意识观念问题。”
“什么观念?”王健问。
“老祖宗观念。晋商确实有敢于闯荡冒险的精神,他们的从商能力也没什么可说的。问题在于,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从商的目的不在于从商和事业本身。骨子里面还是一种光宗耀祖的心态,赚了钱之后,便不会一直在外从商,扩大自己的市场。相反,他们会回到老家,将所赚到的钱用于扩建自己的家族,就像我们都知道的王家大院,都是这样的。说到底,是他们自己把自己给扼杀了,而且这在他们看来完全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把消亡归结于后代管理不善。所以啊,有些老旧的东西,该丢还是要丢的,毕竟这个时代在变化。”
“说的好有道理……原来晋商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世人所熟知的……辛酸的历史啊!”王健痛饮一口蛋汤,感叹一声。
“你别逗我。”我看着他的神情,特别有画面感。
在这样没头没脑的讨论里,吃过了午饭,收拾餐盘的时候,王健被铁皮桌上的静电电到了,筷子落到了地上:“我已经很谨慎地去拿筷子了,怎么还是会被电到,靠!”
“没有你这样考虑问题的,问题是不管你拿筷子的速度有多慢,最终的结果就是你还会碰到那个桌子。”我笑着,“这就像……就像人一样,不管你活得多谨慎,最后还是得死啊。”
“你这个比喻,绝了……”王健捂着脸。
一回到宿舍,王健立马又从桌子底下抽出那条破马扎坐上去,打开游戏。
“王健,那个马扎能撑到你毕业吗。”
“这是我的坐骑,它已经在我日夜的陪伴下沾染了我的灵气,破烂不堪只是它的外表,事实上,它是非常坚固的。”王健挥着手说。
“真厉害。”我靠着被子半躺下,拿出手机,看到动态上显示了路霞的头像,我点开看了看。她发了一条说说“好无聊……”。
我滑动着看了几下,点开了评论,想了一会儿,又取消了,点了一个赞。过了一分钟,手机发出提示音,是路霞,给我发了一个撇嘴的表情。
“好久不见。”我回复。
“什么叫好久不见,现在你也没见我啊!/生气”
“好久不联系”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你这么不会聊天的吗?/晕 以前怎么没发现”
“那天你走的那么急么,都没和我打声招呼”
“怎么,生气啦/哈哈”
“没有,对了,那天留在店里的表是送我的?”我大概确定她没有什么问题了。
“是送你的啊!你没戴吗?”
“我以为是你送男朋友的,落在店里了,但是看留言又不对。”
“怎么说话呢……/脸红”
“不好意思,语言组织有点问题”
“恩,我知道/嘻嘻”
“恩。”
我实在不知道再找什么聊天的话题,虽然我主观上不想就此中断这次聊天。
“?”过了五分钟,路霞先发了消息。
“什么。”我立马回复。
“这么久没聊,你就没什么说的?”
“可能我不太擅长找话题。”
“/哭笑 对了,我后来在那条街上走了好几回,怎么就没找见那家面包店?”
“后来?”
“我开学第一天就去了。”
“那家店不在了,换成了咖啡店。”
“随遇咖啡??”
“对。”
“什么‘随遇咖啡’,起这么非主流的名字……”
“这样吧,下午去喝一杯,这次我请客。”
“哇,这么好!真难得/流口水”
“那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好啊!!”
长呼了一口气,我把手机放下。突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相比开学这段平静无波的时间来说,我再一次对接下来的时间有所期待。因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能很轻快,光是看到她坐在我边前,一切就都很好。
三点的时候,王健还在睡觉,好像他是刚打完游戏睡着的,我尽量安静地出了宿舍。走在路上,我不自觉地看着周围的人,总感觉能恰好碰见路霞,现实是我一个人走到了咖啡馆前。正准备问路霞在哪,眼睛余光从咖啡馆的落地窗里看到挥手的影子。我也挥挥手:我能确定,那是路霞。
推开门,还是熟悉的布局,路霞坐在上次靠着落地窗的位置。她穿了一件黄白相间的休闲格子衬衫,里面是纯白的上衣,她还扎着高高的马尾,用力地招手时,就调皮地晃动着。
“哇,几天不见,又变帅了!”路霞打量着我说。
“没有吧。”我坐到她对面,这次的位置恰好和那次调换了。
“真的啊,真的。”路霞看着我的眼睛说,她的眼睛极其清澈,一如现在的天空。
“我是没感觉。”
“那当然了,你自己肯定察觉不到啊。”路霞托着下巴,“我想想……好像脸变白了……”
“以前很黑吗?”我苦笑着说了一句。
“不是啊,我的意思是……更白了。”
“可能是寒假在家宅了一个月,没见太阳。”
“宅着干嘛?”
“‘宅着’,就是无所事事……然后不想出去。”
“那你从来没跟我聊天?”路霞皱着眉。
“我不太擅长和人聊天……”路霞还是看着我,“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恩?——噢——”路霞的表情一瞬间表现得很夸张,“对,你跟我聊的话——我也可能没时间。”路霞身体稍微向后,靠着椅子。
“恩?”我有些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他长得挺帅的。”路霞点点头,眼睛瞟着别处。
“对了,我去点咖啡。”我绕开了这个话题。
“好啊!”路霞立马点头。
这个时候来的人不是很多,零散地坐在店里,大都是点一杯喝的,安静地看书或者写东西,差不多都是学生。
前台的是一个穿着精干的年轻人,一身标准的正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削瘦的脸上留着稍显艺术气息的鬓腮胡。
他庄重地将单子递给我,我选了一杯原味咖啡和一杯橙汁。“马上好,请稍等。”他的语速极快,真若竹筒倒豆子般。
“谢谢。”我说了一句,回到座位。
回头,路霞还是笑着看我,“我发现,你还长高了。”等我坐下,她又说了一句。
“这肯定是错的,高度这么客观的东西。”
“什么意思……”
“美丑没有个标准,相对于身高,它就是主观的东西。”
“那美丑也肯定有个标准。”
“我的意思是不同人的观念里,这个标准相对于显得太模糊,情人眼里出西施,一样的道理。”
“噢,还是喜欢听你讲话,感觉好有道理。”路霞笑着,“呀!那这么说,你是不是成了我眼里的‘情人’?”
我看着她的眼睛,与刚才一般无二,我觉得她大概是认真的,“呃……这个也不一定。”
“哪里?”
“很多时候,那不是简单地通过一个人的外貌决定的结果。根据心理学的理论,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越长,相互的好感度就会越高,大致来说。很多人有喜欢同桌的情结,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我跟你也不经常在一块儿啊。”路霞挑眉。
“还有另外的情况……”
“你说。”
“呃……可能是某个人身上有一种吸引对方的东西,有时候那种东西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完全是一种感觉层次的东西。”
“噢……大概我就是这种。”她自顾地说一句。
我立马觉得自己说错理论了,尴尬地看着她。
“你别误会!我……随便问问的。”她好像这是才反应过来,立马摆着双手,不断地摇头。
“行。”
这是前台的男子把点的东西端了过来,“您好,您点的咖啡和橙汁,请慢用。”有时一阵倒豆子,噼里啪啦,我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转身走了。
“你的咖啡。”我拿给路霞,“旁边盒子里的应该是糖块儿。”
“不对啊,怎么你的是橙汁?”她惊奇地看着我的杯子,好像这是被橙汁是我空手变出来的。
“那,给你,我咖啡?”我问了一句,“都你喝了吧,我不太渴。”我看着她的表情有点想笑。
“没有,没有,我的习惯都是……点一样的。”
“噢。”我喝了一口,“这么说吧。”
“什么?”她咂了一口。
“假如有一天你爸和你男朋友同时掉水里的,你是选择救你爸爸,还是救你男朋友?”
“这个问题我在电视剧里面看到过,我一直就不知道答案是什么,电视里面也没说什么。”
“打断一下你的思考,你就从来没想过不做选择吗?”我笑着。
“不做选择?”
“对啊,事实上,这种问题是毫无意义的,现实是——我们的生活中没有那么非对即错的选择题,很多问题是没有确定的答案的。如果某个人足够成熟,他不会去做选择题,因为往往选择本身就意味着不完美,意味着失去。”
“但是……”
“我们要做的不是选择。而是用尽全力,避免让那种选择出现在我们的人生当中。”
路霞握着杯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从她的眼里,我看到了一瞬间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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