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是突然变得有些异样,他就足够能引起大家的关注。
丁大韦最近的行为跟过去比起来有些异样,除了白天上课能见到他,下午一下课,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六周日更是见不到他的人。
起初是刘磊想知道他去干啥了,后来宿舍的人也纳闷了,王乐有些好奇地说:“丁,哦丁,大大韦下课哦下课去去……”
王乐结结巴巴地话还没说完,张超就笑着替他说了:“你是想说丁大韦去哪儿了吧?王乐,管你屁事!”然后张超又拍拍王乐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咸吃萝卜淡操心!”
张超这么一说,王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再后来,唐晓霞也注意到了丁大韦。唐晓霞都有好些天没在图书馆见到他了,她心里觉得怪怪的。
礼拜天,宿舍的同学都结伴去逛街了,唐晓霞不想去逛街,她要去图书馆借书。说是去借书,其实还是想去看看丁大韦在不在图书馆。她想看丁大韦在不在图书馆,并不是有啥事儿,而是这些天她没在图书馆见到丁大韦觉得好奇,往常,丁大韦每天都要去图书馆学习的呀,那这些天他去干啥了?
唐晓霞出了宿舍,她觉得时间还早,就想去湖边坐一会儿,一是散散心,呼吸一下早晨的新鲜空气;二是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享受一下这校园的美好环境。
唐晓霞沿着林荫小道走着,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小湖边,坐在了湖边的一个石椅上。
湖水清清,微波荡漾,礼拜天的湖边游人很少,十分安静。此时,唐晓霞一人坐在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孤独。要说人也是啊,刚想到自己孤单,一下就想起了独自一人在家的妈妈,她不由得难过起来。
唐晓霞自从来到了学校,已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妈了,妈现在还好吗?她的身体还好吗?她夜里还是不能睡觉吗?前天又给妈写好了一封信,说是周六寄走,可昨天不知干什么一忙给忘了,到现在那封信还夹在床头的书里。
唐晓霞想着妈妈的病,想着白天黑夜妈妈一个人孤独的在家,她就忍不住地掉下泪来。
唐晓霞妈是矿技术科的绘图员,爸是矿上的一名副总工程师。可不幸的是,爸爸在几个月前过世了,妈因怀念爸爸,得了一场怪病,这怪病非常邪乎,也使唐晓霞很是害怕。那就是晚上妈不能睡觉,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爸爸出现在面前,而且妈还整晚上的跟爸在说话。
唐晓霞想,妈怀念爸爸这本无可非议,可是整夜翻来覆去地不能入睡就成了问题。这样的现象可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后来更加得厉害。为此,唐晓霞还陪妈去医院看过,医生也看不出妈究竟得的是啥病,只是说她精神过分紧张,可能得的是抑郁症。
这病使唐晓霞很担忧,她总是在半夜被妈妈的哭声所惊醒。刚开始妈梦见了爸,就在半夜里哭起来,哭得街坊四邻都不安生。后来,妈总算不哭了,不哭了是不哭了,但又改成说话了,唐晓霞经常半夜听见妈在说话。
有一次唐晓霞半夜醒来,听见妈在屋里跟人在说话,吓得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她轻轻地扒在妈的屋子门前听,她听见,妈在屋里很认真地对爸说:“老唐啊,你就放心地去吧,要说你就是这命啊,那时,你大学刚毕业懂个啥?还没上两年班就被人家打成了个大右派!”
妈喘口气又说:“人家还把你捆起来,戴上纸糊的高帽子去游街,说你就知道抓生产,还说你知识越多越反动,必须把你打倒在地,再踩上一万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妈还说:“可后来又叫你去挖地道,叫你深挖洞、广积粮。不挖地道了吧,又给你按上个生产副总的帽,说是给你平反了,说是提拔你当矿上副总了。你哪知道,这个帽子可是要了你的命啊!”
妈还说:“你个死心眼,一根筋,不拐弯,干工作经常几天几夜不回家,累得你呀,终于倒在了岗位上。”
妈还说:“她爸啊,我们如今已是阴阳两世人,既然是这样,你就放心地去吧,累了一辈子,也该好好歇歇了。这是命,你得认!霞身边还有我,我是她亲妈,你还有啥放不下!”
妈还说:“你这整夜整夜地来梦里,搅得我也不安生,一夜一夜地不能睡,弄得我,迷迷糊糊的,我都得了抑郁症……”
唐晓霞妈整夜里絮絮叨叨地在说话,很瘆道,吓得唐晓霞睁着两眼不敢睡。
要说唐晓霞爸爸唐岩也是个老实人,六七年矿院大学毕业分配到技术科,正像唐晓霞妈絮叨的那样,唐岩在技术科才上两年班,稀里糊涂的就打成了个大右派,后来就叫他到山上石料场去改造,一干就是好几年。
这还不算,在形势最厉害的时候,还经常从石料场把他提出来批斗。那时唐岩有话憋在肚里不敢说,说了怕挨打,每天低着头,不说话,就知道发狠地去干活儿。在山上石料厂没几年,他的一头黑发就全白了,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
唐晓霞她爸爸在山上改造,吃不好,睡不好,还干的是砸石头、抬大框的体力活儿。由于活儿太重,他的心口经常突突突地跳,有时也停两下,再接着突突突地跳,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到医院去检查,医生说他心脏有问题,叫他最好不要干那体力活儿。
后来矿上看他身体弱,就叫他去挖地道。别看这挖地道,老唐觉得比在石料场好多了,最起码跟挖煤接近了,都是在地下掘巷道,这也算学有专用,跟自己的专业对上了口。再后来矿上给他平了反,他才算熬出了头,当上了矿上的副总工程师。
可这好日子没多久,矿井下突然出了水,把整个矿井都淹了。矿上成立了治水抢险指挥部,任命他为治水抢险的总指挥。为了尽快治水,他昼夜工作在矿上,有时一连几天不回家,最后水是治住了,就在矿恢复生产时,他突然心脏病复发,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唐晓霞坐在长椅上,想想妈,又想想爸,现在爸爸不在了,剩下妈一个人多孤单,这白天上班还好说,毕竟有工作,毕竟有同事陪着,可到晚上怎么办?那么大个院子就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多可怜!
想起妈唐晓霞心里就难过,她只想快点上完这几年学,争取分配到自己镇上的学校,好好守着妈过日子。
唐晓霞在湖边想了一会儿,觉得心里酸酸的,用手帕擦擦脸上的泪,就向图书馆走去。到了图书馆,她习惯性的往丁大韦经常坐的位置上看了看,那个位置还是空空的,她借了书就离开了图书馆。
回到宿舍,她从床头的英语书里拿出自己给妈写好的信,就出了学校。她想先到邮局给妈把信寄走,再去商场买些学习用品。
这样想着,她就到了离学校不远的一个邮局,买了邮票,把信封粘好,放进邮筒里。在她去商场买学习用品时,他突然看到一个人,这个人她觉得很面熟,是谁呢?
唐小霞一下站在了那里,她仔细地看着这个人,这人正在一个拉水泥的大卡车旁,歪着头、下着腰,等着卡车上的人往他肩上放水泥。当车上两人把一袋沉重的水泥放在他肩上时,他的两腿不由地弯了一下,然后一使劲,吃力地扛着水泥上了楼。
她终于看清了,这个扛水泥的人就是丁大韦。
看到这个场面,唐晓霞不由得吃了一惊,丁大韦怎么在这儿扛水泥啊?我说这些天没见他,原来他是在这儿卖苦力!他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缺钱吗?
唐晓霞想着这些问题,她往后站了站,仰头看了看那栋楼,那楼有十几层高,是个商业楼,楼的一二层是酒店,三层是一家“足逸”洗脚城,四层是一个“文化活动中心”,唐晓霞看到这一二三层正在营业,唯有四层文化中心在装修,能听得到滋滋啦啦地电锯声。
一会儿,丁大韦从楼上下来了,他擦着汗,又站到了那水泥车跟前,歪着头,弯着腰,让车上的人往他肩上放水泥,然后他背起那袋水泥上了楼。
当丁大韦再一次从楼上下来时,唐晓霞看见丁大韦已经光了膀子,他把衣服折叠起来放在了肩上,又走到水泥车下,歪着头,弯下腰……
丁大韦瘦瘦的身材,好像承受不住那袋水泥的重量,他扛着沉重的水泥,不像他打篮球那样轻松,那样敏捷,那样矫健。他脏兮兮,弄得满脸满身都是灰,白白的膀子已被水泥袋子压成了紫红色。他吃力地扛着水泥,颤颤巍巍地向楼上走去。
唐晓霞看着丁大韦扛水泥上楼的背影,她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她不敢看丁大韦,她赶紧扭转了身子,使自己面向了熙熙攘攘的街市。
这时,她的眼框盈着泪,她的心觉得酸酸的,自己和丁大韦是同学,现在同学们都在高高兴兴地休息礼拜天,三三俩俩地逛街玩儿,可丁大韦却干着这么重的体力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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