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踉跄着离开石桥,她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她很难想象自己会对沐阳说出那样绝情的话,正如她当初仅留下一封断绝关系的书信那样,伤他至深。她不知道自己对于沐阳更多地是愧怍还是恨意,但当她看到沐阳黯然失落地样子时,她的心好像被蛰了一下,痛的她无法呼吸。
在他面前,她那浅薄的恨意早已溃不成军。只是缘何在她心神迷离的时刻从心底浮现,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想起那切肤的仇恨。冰冷的夜风不断打在她的身上,吹乱了她头发,更吹乱了她的心。暖暖低着头在路上不停奔跑着,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是想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然后倒在那里放声痛哭一场。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然后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她知道,这不可能,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卑微地自我催眠罢了。
暖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或许是回国这一年来一个人走夜路锻炼出的“老马识途”的本领,亦或是对那一份微薄的温暖和归属感的渴求。
回到家,暖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径自走进卧室,软软地倒在床上。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去换上睡衣,洗漱,只是闷头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地,泪水疯狂涌出,打湿了被褥,也湿透了她的心。不知低声呜咽了多久,暖暖才沉沉睡去。
或许是因为劳累了太久,又或者是因为在春节,暖暖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转。暖暖掀开被子起床,走到镜子前,看见她的眼角还残留着风干的泪痕,在她光洁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因为昨夜哭过,她的眼皮还红肿着,青黑色的沉重眼袋亦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自从和他相遇,她的心便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我封闭着,泛不起一丝波澜。在这短短两月,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的眼泪掉落的次数。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坚强到能够冷冰冰地直面他。但事实证明,在他面前,她多么厚的伪装都形同虚设。他的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能将她的“面具”轻而易举地撕裂。但她的“反击”却更加厉害,每一句话都在深深地刺痛他,令他痛不欲生。他们,一直在互相伤害,却,无可奈何。越想得到,就越忍不住去靠近,然后彼此受到更深的伤害。
暖暖闭着眼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她讨厌现在的自己。但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能回到五年前,再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了。
暖暖很快洗漱完,抬眼看去,是一片狼藉的房间,微微叹了口气,动身收拾起来。
虽然曾经贵为富家千金,但暖暖身上并没有沾染一丝所谓的“公主病”。苏家书香门第,暖暖的爷爷是B 市有名的教授,桃李满天下。暖暖的父亲苏仲雄虽然没有继承爷爷的学术研究,大学毕业后就自主创业,征战商场。却充分继承了苏家的优良门风,虽然是老来得女,苏仲雄也没有对暖暖娇生惯养,从小对她的要求严格。苏家家庭条件优渥,并不缺少佣人,但暖暖很早就学会了将自己的家收拾得井井有条。
每当许茗芸看到暖暖忙来忙去地时候,总会心疼地对暖暖说,“乖女儿,这些都有佣人做,快过来休息,累着怎么办。”说完看着身边乐呵呵的苏仲雄,忍不住埋怨道:“暖暖这么小,就让她干这些活,累着怎么办。都怪你、都怪你……”
苏仲雄在外人面前是一个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的总裁,但在家可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只能默默听着妻子的埋怨,慢慢开解夫人,“咱们都年纪大了,陪暖暖的日子不多,让她多锻炼锻炼吧,我当初也不是这么过来的……”
许茗芸撇着嘴,满脸“嫌弃”道:“你一个大男人,能跟咱们宝贝女人比”?
“额”,苏仲雄泪奔,女儿还这么小自己就被“嫌弃”了,但没办法,谁让他在家没地位呢。
“宝贝女儿,好好干,干完爸爸带你去吃肯德基。”苏仲雄看着忙碌的暖暖,为她加油鼓劲道。
“好嘞,谢谢老爸,爱死你了。”暖暖跑过来在苏仲雄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蹦蹦跳跳地去干活了。
苏仲雄顿时眉头扬起,得意地看了妻子一眼。
一旁的许茗芸看着父女俩,微笑着摇头,无奈道,“真是一大一小,俩活宝。”
“……”
暖暖先到客厅清理自己昨晚嗑了一地的果壳和瓜子皮,看着堆积如山的果皮,暖暖有些不敢相信这些都是自己昨晚的“战果”。很多瓜子皮都嵌在地毯里,清理起来相当费劲。当暖暖精疲力尽地躺在沙发上休息时,她才觉得自己昨晚不该吃那么多,如今收拾起来是满满的泪啊。
收拾完客厅,暖暖踩着拖鞋去收拾卧室。因为自己晚上睡觉不老实,卧室的狼藉程度丝毫不在客厅之下。不过好在并没有果皮残留,收拾起来不算费劲。
暖暖掀开被子,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折好放回衣柜,但当她的手指触摸到那件黑色的风衣时,却停了下来,无从下手。风衣胸前有一块儿污渍,似乎是被自己昨晚的眼泪浸湿了。怔忡良久,暖暖把它放到一边,细心整理床铺。当暖暖将卧室收拾得井井有条时,暖暖拿过风衣,去清洗其胸前的污渍。
家里有洗衣机,但暖暖没有用,而是亲手去洗。当暖暖的手指拂过衣服时,精神略微有些恍惚,似乎她真的抚摸这沐阳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和迷人的气息。这件衣服不知洗了多久才洗完,暖暖的手指拂过了它的每一寸布料,确保每一个角落都清洗干净后,暖暖才拧干衣服搭在阳台上去晾晒。
挂完衣服的暖暖从阳台上转过身看着井井有条的房间,满意地笑了笑。眼睛掠过钟表时,才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怪不得自己感觉特别饿。
暖暖迅速换好衣服和鞋子,出去吃饭。刚下楼,衣兜里手机不停振动着,拿出来解锁后发觉是云曦来电,暖暖立即接通。
“怎么了,小曦?”暖暖关切地询问道,云曦刚回家没两天,春节给她打电话过来,肯定有事找她。
“电话里说不清楚,见面说。五点,老地方见。”云曦语气有些急迫。
“好”,暖暖答应一声,赶往和云曦约定的“老地方”。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在“宏生源酒楼”停下,暖暖付过车费后向里走去。
来到包厢,就看到点了一大桌子菜,面前还摆着好几瓶冰啤的云曦。
看到暖暖来,云曦转过头对服务员说,“加一个三鲜锅”。
服务员领命而去。
云曦看着暖暖,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微微调笑道:“你迟到了哦!”
暖暖没理她,自顾自地拿开缠在脖子上厚厚的围巾并脱掉外套放到一旁后坐下来。才不满地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这还不怪你,大过节的,都回家了,我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听暖暖说完,云曦才反应过来。“对啊,今天是春节,都回家过年了,只有她们还在外面漂泊。她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
暖暖看着云曦有些黯淡的眸子,询问道:“你不是要带陈默去看何叔吗?大过节的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云曦无奈地撇撇嘴,“别提了,那‘狐狸精’昨天非嚷嚷着要回娘家,还要带走她儿子,老头没办法,今天早早地跟着去A 市了。我一个人在家待着无聊,想到你也一个人,就找你出来咯。”
听完云曦的话,暖暖心中了然,“她口中的‘老头’正是她父亲,而‘狐狸精’也就是她的后妈了。”
苏、何两家世代交好,而何叔叔还是暖暖爷爷的门生,父亲和何叔叔亦是同学,两家的关系也更加亲近,暖暖对她们家的事倒是知之甚详。
何叔叔当年风流倜傥、年轻有为,和她爸爸并称海城大学的“双子星”,也因此惹了不少风流债。毕业后,父亲选择自主创业,征战商场,而何叔叔选择考公务员,在政府机关里干出一番事业。许仲雄在创业途中爱上了陪他吃苦,一直默默支持他的许茗芸;而何忠翰爱上了自己的同事,温柔如水的苏荷。因为都信苏,而苏仲雄比苏荷大几岁。所以苏荷一直叫他大哥,叫茗芸嫂子。还记得小时候苏阿姨抱着她逗她笑,她越咯咯笑着把尿撒在苏阿姨的手上,苏阿姨总是笑骂着,“小坏蛋,再这样我就打你小屁屁了。”却从来没有打过。
多年后,在商场征战的苏仲雄凭借过人的眼力和长远的见识,让自己苦心经营的“时代地产”成为了南方最大的地产公司;而何叔叔也凭借自己出色的工作能力和八面玲珑的本领,在官场混迹多年后,最终坐上了B 市工商局长的位置。
五年前那件事发生时,何叔叔正好去北京学习,回来时已经无力回天。而暖暖这么多年在国外,正因为有何叔叔的资助,她才付得起高昂的学费。虽然她每年都拿最高的奖学金,但除去她平时的花费,也剩不下多少。当她回来后,何叔叔也屡次叫她到家里吃饭,但暖暖都拒绝了。并非不给面子,而是暖暖不想何叔叔看到自己后想起当年的事太愧疚。毕竟,他已经帮她太多太多。
而苏阿姨,多年前因为身体抱恙,撒手人寰。当时云曦还小,何叔叔怕找后妈会对云曦不好,所以一直没有续弦之意,将云曦视作掌上明珠。
随着年纪慢慢变大,何忠翰也有了续弦之念。因为年轻时的放荡不羁,何忠翰欠下的风流债并不好。两年前,他第一次将一个陌生的女人领进家门。云曦知道这是父亲的“旧爱”,但她没有说什么,因为父亲为了她孤身这么多年,也该找个人来照顾了。
不久之后,何忠翰和他带来的女人结婚了。婚礼当天,B 市的商界和政界的名流还有亲朋来了很多,唯独云曦没有出现。她可以接受有人照顾父亲,但她没办法看着父亲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接受千万人的祝福。
婚后,那女人明白云曦是何忠翰的掌上明珠,对她也颇为客气。虽然云曦心里仍有些不习惯,但也慢慢接受了她。那女人也很争气,结婚第二年就为何忠翰生了一个儿子。老来得子的何忠翰自然欣喜若狂,对其更加宠爱。
而从云曦所谓的“弟弟”出生后,那女人对云曦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常常以一家主母的姿态呵斥云曦,而何忠翰本来站在云曦这边,但那女人每次不是哭哭啼啼就是用儿子来要挟,导致何忠翰夹在中间受罪。起初云曦不愿意爸爸为难,就出来自己创业,减少回家的次数,避免和她吵架。后来工作室事业慢慢有了气色,工作也更加繁忙,云曦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但云曦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连她和爸爸一起过春节的一点时间都要霸占。
看着云曦又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暖暖皱眉,“大冷天喝冰啤,胃怎么受得了?”
云曦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嘴里嘟囔着:“没事,喝醉了,一切痛苦都会忘记了。”
暖暖叫服务员拿来一个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好,你这么想喝,我陪你。”
云曦茫然地看着暖暖,有点不知所措。她知道暖暖的胃不好,因为上次应酬时喝太多还住了好几天院。微微回过神,云曦抬手阻止她,“别喝了,暖暖,我不喝了,我们都不喝了。”
说着说着,云曦的眼泪流了下来,呜咽道:“那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我爸爸打算把财产都留给我,然后就一直针对我。自从弟弟出生后,她更加变本加厉。她害怕我继承了爸爸的财产,他们母子俩一无所有。但在我心里,钱够用就可以,我自己出来创业也能养活自己。我没那么贪心,但她就是不明白。为了不让爸爸夹在中间,我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家,我也想回去,但我不想看到她刻薄的嘴脸,更不想让爸爸难做。”微微顿了顿,云曦继续说,“她想要财产我都给他们,但她为什么连和爸爸过春节的一点时间都要剥夺掉。我想带陈默去见爸爸,让爸爸知道自己的女儿有了归宿,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可是她为什么连这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
听到云曦的哭诉,暖暖心如刀割。暖暖坐到她身边,紧紧抱着她,像哄小孩一样柔声安慰道,“小曦,你还有我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等何叔叔回来后,我们一起去看何叔叔好不好!”
云曦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在暖暖的怀里,不停地啜泣着。
等云曦情绪略好,暖暖带她离开了“宏生源”。天渐渐黑了,街道上空荡荡的,行人寥寥无几。暖暖拉着云曦在江边走着,冷冷的风打在脸上,让她们格外清醒。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得闲聊着,但彼此的兴趣都不高。云曦也不想回家,暖暖只好带云曦回了自己的公寓,安排她睡下。
见云曦睡熟后,暖暖穿上拖鞋,一个人走上阳台,看着烟火灿烂的B市。B市的夜景很漂亮,耀眼的霓虹总会在夜幕降临的那一刻适时亮起,将整个城市都照亮,指引着每一个还未归家的人早些回家。而今夜,万家灯火好像一颗颗火苗在暖暖的眼前闪烁跳动,带着融融的暖意,笼罩着整个B市,熨烫着每一个团圆的家庭的心灵。
暖暖忽而忍不住想念沐阳,想起他们在N市时,每到夜晚,沐阳总会坐在阳台的沙发上,欣赏N市美丽的灯火。暖暖来看过一次后就不肯走了,每晚都要缠着沐阳一起看会儿夜景。每到此刻,沐阳总会紧紧地把暖暖搂在怀里,仿佛害怕她跑掉了。而暖暖则羞红着脸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不肯出来,很少能专心看夜景。
为此,暖暖不满地抗议,并要求增添一张沙发,或者把这张换成两个小的。但这个要求无论她说多少次,沐阳都不为所动。
每到夜晚,还是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去看夜景。暖暖气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忍住两天没看,最终还是被“勾引”过去,乖乖被那个“大色狼”搂在怀里。
后来暖暖问他为什么不加一张沙发呢?沐阳一本正经地说:“阳台空间有限,放不下另一张。”但心里想的确实,“放了另一张,我怎么办?”
暖暖白了他一眼,无奈地撇撇嘴,“信你才怪,真实目的还不是为了占便宜。但她,还是默许了他的色狼行为,心甘情愿地被他占便宜。”
夜深露重,夜风更加大了,凛凛地吹来,刮得脸生疼。暖暖裹紧身上地衣服,伏在栏杆上看着清冷的月光。轻声呢喃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沐阳,没有你在的日子,真的——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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