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的时候,陈建追上了宣若岚和方芸芸。他看着宣若岚的眼神,就像一头饿狼看见肥美的绵羊,目光里射出一道冷冽的光来。
“我没喝多少酒,我送你们回去吧?”他说。
方芸芸手上甩着迈凯伦的车钥匙,露出狡黠的笑容,“你是想先送我回去,最后再送宣大千金,再去她楼上喝杯茶吧?”
“你说什么呢?我也可以先送她回去嘛。”他被拆穿心思,有点心虚。
“什么?没看出来你是想两头双吃啊!”方芸芸继续没心没肺笑着,“玩不了她,就玩我,是吗?”
“我才没你想的那么龌龊。”陈建双手环在胸前,整个身子倚靠在路灯杆上。
小有醉意的宣若岚始终还是保持清醒的状态,她轻蔑一笑,摇了摇头,自顾自朝前方马路走去。那里正停着一辆打着双闪的劳斯莱斯幻影,高大的轿车身躯如同路上霸气的王者。
“陈大公子,我看咱还是下回吧,我爸一个小时前就派了司机在这里伺候着。今晚要是不回家,估计他得把羊城翻出三尺地皮来。您就省省心。”方芸芸笑嘻嘻地说,然后头也不回追上去挽住宣若岚的手,拉拉扯扯朝车子走去。
“下回,下回你倒是留个微信啊!”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面容憨厚的中年司机正在马路边恭候多时,看见这对走路跌跌撞撞的祖宗,赶紧跑回去车旁边打开车门。
滴滴在小区正大门停了车。
去过海心沙和小蛮腰的人几乎都认识这个叫做“珠江帝景苑”的小区。这个美丽的沿江花园,正对着海心沙的小蛮腰电视塔每到夜晚就像一支巨大的冰淇淋矗立其旁边。多年前,它还曾被誉为羊城最昂贵花园小区没有之一。而它更人尽皆知的是,近几年原羊城市委书记落马后被爆出的一系列趣事:譬如他住在月租六百的三室两厅觉得租房比买房好,为此网友封他“六百帝”的绰号。
这些新闻报道历历在目,就仿佛只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对时政历史比较感兴趣的成轩泽无比记忆犹新。
此刻他扶着从车内便一直依偎在他身上的岑文雅下了车。正前方是镭射灯上八匹熠熠生辉的宝骏,它们昂首挺胸英姿飒爽俨如希腊神话里面太阳神阿波罗的宠儿在俯视人间。这块人们梦寐以求的地方,身居其中的人几乎要么是企业界名人,要么是驻地领事馆政要,要么是省市政府要员——非富即贵,令凡人望而生畏。
小蛮腰电视塔在天亮前会一直保持五彩缤纷的身躯,犹如一名扭动细腰的舞蹈家雕塑在展示羊城日以继夜的繁荣兴盛。
这样的记忆,就在昨天刚刚载入大脑中,只不过昨天的地点是在斜对面几公里处遥相辉映的汇悦台。成轩泽一边扶着依偎在身上的岑文雅进入门禁,一边在内心自嘲昨日与今日重复的荒唐。
看似酩酊烂醉的岑文雅一路迷迷糊糊引导他进了家门。
他并未在意那些富丽堂皇的现代化奢华装饰,只想尽快完成任务回宿舍休息,不然明天是没有精力应付工作的;相对于还算厚实的报酬,他其实更看重的是对工作的态度和本质。
他将岑文雅放平在主人卧室的床上,帮她褪去外套和高跟鞋,盖上被子,去客厅煮水,拿回卧室床头柜上倒一杯先降温,一气呵成。
然而,就在他转身打算关灯离去时,方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岑文雅突然紧紧拉住了他的手。那只女人的手是那么的凉冰冰,令他不寒而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白白给你你都不要,是我身材不好还是脸蛋不够漂亮?”岑文雅双眉紧锁,深感遗憾和委屈。
她怎么可能会不够漂亮呢?初次见过她便惊为天人,而她如此痛彻心扉毫不遮掩的深切表白,凡人一个的他,又何尝不会有一丝丝的动摇?只是为人处世的底线恪守是尊重道理最基本的准则。论相貌,论身材,她都是一等一的条件,甚至连电视里面的走秀模特都媲美不来。然而——母亲的谆谆教诲,他又何尝不时时铭记于心?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学校里的香饽饽,女生们仰慕他的容颜,仰慕他的球技,仰慕他的文采,更仰慕他具有亲和力的人格魅力。你说他不曾对其她女生动过心思,那是有些不切实际的,也不符合正常人的生理构造,只不过父亲早逝,他早早就体会了母亲独自一人带着他们兄妹的那种艰辛,在他心里,女人是伟大的,至少做为母亲的女人是伟大不可亵渎的。
“不,你很美,很有诱惑力,但是,我要对自己负责。我相信你也会看不起一个始乱终弃的我。所以我的态度希望你能明白。”他说,“还有我们的年龄也不合适,虽然我比你晚读了一年书,但你比我大几年,我的许多想法会比较幼稚,如果在一起的话,肯定有许许多多磕碰和矛盾是解决不了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心里不能同时爱上两个女人,我只爱我女朋友。”
一番通情达理的言语竟反驳得她哑口无言。她仿佛一只行驶到半路泄了气的轮胎,整个人青菜萎了似的,坐在床上哽咽,泪水止不住吧嗒吧嗒掉落在被单上,像一朵朵绽放的花。
她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从来只有男的巧言令色引诱她,没有过如此头头是道的拒人千里之外——她愤怒;她委屈;她痛苦;她惊叹;她不知所措。
可那种深深的爱慕却依然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像根救命稻草被她紧紧扯住。她从来不屈服这样的失败面前。
“好,我听你的,不过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她说。
“什么事?”他问。
“你先答应我。”她想耍下滑头。
他目光疑惑地点点头。
“今晚睡我隔壁房间吧。你放心,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感觉你每次离我很近的时候,特别有安全感。”她说。
他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此时出门打车回去特别的贵。况且眼前的这个人女人已经够伤心了,他不忍心再次去伤害她的尊严。稍稍做了犹豫,还是点了点头,但心里面空落落的,说不上什么滋味。
“噗嗤”,床上的岑文雅破涕为笑,仿佛刚被处罚完又得到奖励的熊孩子,拼命用手背擦拭眼角的泪花。她依然深情款款地看着男生俊俏的容颜,也不清楚何以对他掏心掏肺倾尽一切。
以前总能在小说里或者电视剧里看见和听见那句“喜欢没有理由,喜欢就是喜欢”,曾经她在自认为思想成熟的时候觉得那句话十分荒唐,然而人往往最后还是被自己过于决断的念头捉弄了。
他从床头柜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笑逐颜开地说:“我们家乡有句谚语,叫‘哭跟笑,猪母啦啦叫’,说的就是你。”
岑文雅接过纸巾,嘟嘴撒娇说:“我是母猪,你就是公猪。”
他怔怔看着女人美得像童话故事里的绝色容颜,以及说那句话的可爱表情,瞬间脸红得滚烫。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他脸色的变化,带着哭腔说:“你敢说,你这不是心跳加速的表现?”
他径直走出房门,回头一脸疲惫地说:“我再不睡明天就上不了班了,你去洗个澡再睡吧。”
然后她就听见隔壁房门打开、关上、反锁的声音,瞬间感觉全身通透澄明,不再那么消沉失落。
她擦干泪痕,下了床,在外面的盥洗室给他准备好隔天早晨用的物件,接着走到隔壁房门口说:“牙刷和毛巾我给你准备在外面的洗手间。明天起床如果我还没醒,记得叫醒我。”
门内传来成轩泽温柔如水的声音:“好的。”
门底下的缝隙灯光熄灭。
她回到房间,蜷缩在床上,想到被他委婉拒绝的一幕,鼻子一酸,泪水又涌了出来。
“岑文雅”三个鼎鼎大名的字,曾经在她的朋友圈中像神圣的经文般光彩照人,像呼风唤雨的咒语一样叱咤风云,如今在自诩所向披靡的情场上终于是报应不爽,折戟沉沙。
那么多偶像剧一线小鲜肉,那么多门当户对豪门公子哥,用尽各种罗曼蒂克也没能打开她孤冷的心扉。她想如果宣若岚和方芸芸们知道她是动了真心的话,估计会笑死在大街上。
回到汇悦台住所的宣若岚洗漱完毕,换了身灰色冰丝抹胸睡裙,翻开被褥准备睡觉的时候,蓦地发现一条陌生的棕色格布丝质围巾放在枕头边。那种批发市场二三十元一根的地摊货色,看上去质地还算柔软。
哦,她想起来临近中午时分起床看到时只是随手一扔。
她好奇地拿起凑在鼻子边闻了闻,满是自己Dior香水的味道,夹杂着所剩不多的,对方的味道。
她想了想,仔仔细细叠了起来,将那方围巾叠成一个规规整整的方块,然后打开床底抽屉,码在自己其它围巾上面。跟自己那些动辄几千上万的围巾比起来,看上去似乎也没有显得那么万枘圆凿。
然后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用遥控拉开电动窗帘,坐到编藤吊篮秋千椅里边,收起一双洁白的腿,轻轻晃动。眼皮底下这座城市的灯光像战场上战斗到尾声筋疲力尽的士兵,正在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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