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钱都是整天忙于事业的云达昌夫妇为了弥补不能时刻相陪的缺憾,额外给予云帆的精神赔偿。他之前本来还打算用它们作为经费去美国NBA拜见自己的偶像,可亲眼目睹了孟一楠的处境后,他就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全部取出来资助他了。
他帮助他,其实并不需要他感激涕零,恩恩相报,他只是想举目前他所具备的所有力量,把他从水深火热的贫穷和窘迫中捞出来。
他只是,舍不得他居无定所,舍不得他过的那么幸苦。
如此而已。
可即使是这么纯粹的初衷,还是被这个榆木圪垯退了过来。巴巴送出去的一片心意又被人退了回来,这可让他堂堂大少爷的自尊往哪里安放?
但面对着孟一楠那双澄澈透明,宛若皎月璨星似的眼睛,他的那点郁闷连水花都没有泛起来就默默地沉入心底了。
他皱了皱浓黑的眉头,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就当我先借给你的行吗?等你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后再还给我好不好?或者,你也可以先给我打一张借条。”
孟一楠摇摇头,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不。”
少年的面孔明明还是一团稚气,但却隐隐已经具备了成熟男人的倔强沉稳,坚硬如铁。
很酷,很Man,也很……性感。
云帆妥协了,接过食品袋,随手挂在了自行车的车把上,很是干脆地说:“好,我收回。”
孟一楠反倒有些措手不及了。
云帆是很好,但与生俱来的大少爷脾气却又让他比一般人多了几分骄横和霸道,像这种送出去的东西又被人退回来的囧事,估计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
孟一楠本来已经做好了让他发泄和责骂的准备了,可他竟然什么都没说,就痛痛快快地把东西收回了。这胸襟,这气度,还真像他给人的感觉,阳光,洒脱,不拘小节。
云帆见他发愣,习惯性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吟吟地说:“学霸同学,快,上马,我带你去学校。”
孟一楠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整个人都变得活泼明朗起来,他一个箭步跨到了自行车后座上,拍着云帆的肩膀说:“驾,驾……。”
云帆“哈哈”大笑起来。
那天,孟一楠觉得脚下那条长期充满着泔水味道的小巷像繁花盛开了似的,色彩斑斓,清香扑鼻。而少年人极具穿透力的说笑声也被微风拉扯着,一直飘到了云彩的尽头。
当他们共骑一辆自行车的身影出现在校园里时,立刻引起了一波巨大的轰动。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云氏继承人,一个是卑微寒酸的学霸,这两个素来没有任何交集的物种冷不丁地凑在一起,其威力也不亚于哈雷彗星撞地球了。
云帆早已习惯了被人仰视和注目,所以气定神闲,悠然自在,可孟一楠就不行了,一张白皙秀气的小脸像血管爆破了似的,仿佛下一秒都能“滴滴答答”地渗出鲜血来。
之前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和云帆并肩徜徉在校园里的林荫小道上,抬头就可以看到云卷云舒,低头就可以看到花开花落。
他认为,那就是最风雅也最唯美的一副画面。
可今儿梦想终于成真了,他却觉得交织在周围的目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蜘蛛网,而他就是那只不幸被黏在其中,出不去,也挣不脱的小飞蛾。
云帆看着他恨不得钻进老鼠洞里的局促模样,意味深长地说:“孟一楠,做我的朋友,你准备好了吗?”
孟一楠的太阳穴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是呀,他准备好了吗?准备好像新晋网红一样被人羡慕,嫉妒,取乐,嘲讽了吗?准备好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把自己的隐私扒个底朝天了吗?
但云帆却不再给他退缩的机会,把自行车放进车棚,取下食品袋,搂住他的肩膀就往教室里走去。
孟一楠猜测的没错,云帆今天的确被刺激到了。
刺激他的,不仅仅是孟一楠那句怨气冲天,极具挑衅的“你敢吗?”,还有他那双蒙了一层阴霾的漂亮眼睛,还有他那张遍布了委屈和愤懑的面孔……。
当然,还有他自己那颗无论怎么逃避都没办法冷却下来的心。
去他妈的世俗偏见吧,都是热血澎湃,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为什么要在本该恣意妄为的年龄过上那种欲望尽失,中规中矩的老年人生活?
更何况,当他以局中人的身份直面他和孟一楠之间的问题时,或许那些因为距离而产生的暧昧就会像水泡一样随之破灭了。
与其避之不及,不如逆流而上。
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大大方方地向所有人宣称,孟一楠就是他兄弟,朋友,值得他一辈子关照的生死之交。
孟一楠挣脱不得,只得深一脚浅一脚跟着云帆走。
两个人刚一踏进教室的门槛,全班四十九个同学们就像集体撞鬼了似的,清一色的瞪眼张嘴掉下巴。正坐在课桌上狂吹牛皮的路雪松尤其夸张,身子一歪,“咣当”一声从课桌上栽了下去。
对天起誓,之前他一直以为云少爷资助孟一楠,只是一时兴起,想要给自己镀上一层慈悲为怀,救世济民的金边而已,可没想到,这一刻,他竟然真的和那个穷酸的家伙勾肩搭背,连体婴似的一块出现出现在大家面前了。而他和李明等一帮哥们儿都快把尾巴摇秃噜了,也没有得到过那样的殊荣。
这个孟一楠,还真是深不可测呀。
于孟一楠而言,傍上云少爷的感觉虽然难堪,但效果却也立竿见影,至少,李明他们再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欺负他了。有时走在校园的路上,甚至还会有人上赶着叫他一声“楠哥。”
世事皆是如此,只要有勇气跨出去第一步,接下来就会百无禁忌。
云,孟两人也是如此,当他们发现靠近彼此并不会引来杀身之祸时,便开始光明正大地以朋友相处了。
一日孟一楠正独自坐在校园的草坪上看书,恰好路过的云帆立刻折转身子,舒展四肢,大大方方地躺在了他身边。周围的学生络绎不绝,可并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对他们的行为给予特别的注目礼。
阳光明媚,氛围融洽,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恬静和柔美。
孟一楠靠坐在一棵大树上,终于把藏在心里的疑惑一股脑儿地倾吐了出来,“云帆,严格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被你送到别的学校去了吗?”
“对呀。”
“为什么?”
“我亲眼看到他撞掉了你的书包,还回头骂你。”
“那路雪松赔给我的那辆自行车又是怎么回事?”
“那蠢货和李明嘀咕的时候被我听到了呗。”
“……云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弟弟,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可万一你自己欺负我呢?”
“怎么可能呢?我永远也不会欺负你的。”
一阵微风吹来,孟一楠浓黑而又富有光泽的头发如海藻一样轻轻摆动,他笑嘻嘻地看着云帆,精致的眉眼像一朵迎风摇曳的幽兰花,“我不信,万一就是你欺负我了怎么办?”
云帆侧过头,眯缝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问:“那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
“你发誓……。”
“发什么誓?”
孟一楠认真想了想,却莫名其妙地红了脸。这神一般的对话,怎么越来越像男女之间的海誓山盟呀。
他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转移话题,云帆却又在旁边闲闲地补刀,“要不我发誓,永不……负你,怎么样?”
孟一楠“呸”了一声,跳起来就跑掉了。
三月十七号是孟一楠生日,云帆特意甩掉了李晓和何威,独自提着一个精心定制的大蛋糕,步履匆匆地来到了他的家里。
乍一看到云帆提着蛋糕出现在了自己家门口的那一刻,孟一楠的天灵盖差点被震飞了。
今天,居然是他已经忽略了很多年的生日?而云帆云少爷,居然亲自提着蛋糕来给他过生日了?
作为一个被母亲抛弃,被父亲称为“拖油瓶”的可怜虫,他甚至从没奢望过有生之年,自己居然也会像别的幸运儿似的有模有样地过一次生日。
孟建设每天醉生梦死的连自己的生日都记得颠三倒四,而他每天又是学习又是打工的更是心力交瘁,于他而言,能够好端端地活着都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生日”这种奢侈的事情呀?
可云帆却记住了他的生日,并且还煞有其事地对他说:“一楠,生日快乐,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见孟一楠木木呆呆地挡在门口,连侧身把他让进去的基本礼仪都没有,云帆忍不住又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傻小子,我来给你过生日,你就准备把我一直晾在门口吗?”
孟一楠这才反应了过来,一边侧身把他让了进来,一边好奇地问:“云帆,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入学档案上不是有你的资料吗?一查不就知道了吗?”
“可是,可是……,可是我自己都忘记了,拿什么招待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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