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净梵殿的正殿内,虚铆端坐主位,嘴巴一直没有合过,训导我的话说了很多,从我没有神女风范,漠视神族规则,一意孤行将宠物当侍神,到公然挑衅子墨神君,烘干忘情湖水云云,多到一旁的子墨听得脸色都变了三变。
也亏当初余无的那次酒后吐槽,早让我练就一副金刚不坏之身,虚铆口中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与我不过是隔靴搔痒般,不痛不痒。此刻,我更关心的是:
司启是叛徒?
司启陷害我?
“焱兮,这本书你究竟是从何而来?”
虚铆的大叉子晃了晃,晃得我头皮发麻,被叉子叉在湖床上的羞耻与无奈从心底涌出,让我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对待。
只是,这答与不答,有何区别?
我说我不知道,他怪我撒谎;
我说路上捡的,他笑我搪塞;
我说遭人暗算,他骂我瞎编。
若是虚铆大神君您心里有了答案,能不能请您偷偷告诉我,我定会答您一个称心如意,何必弄得大家都疲倦不堪。
“这本书究竟从何而来?”
虚铆的叉子又重重的敲了一下,我吞了吞口水,实在想不出多余的答案,只能沉默以对,心里念叨不止:
你虚铆说要驱逐,直接打发上路,便是;
你虚铆说要活剐,直接递上刀子,便是。
何必多费唇舌?
你让我说这本书从何而来,我还想找个人问一问:它到底从何而来。
“我最后再问一次:这本书究竟从何而来?”
第三次问出来,虚铆的火气真就不是一般大,整个净梵殿都响彻着他的回音。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不敢再吊儿郎当,赶紧学了戏文上演的那般,手扶额头,故作娇弱,眼带泪光,作势要晕。
人还未倒,便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一个哆嗦,立刻龙马精神起来,翻身坐起,回头一看:果然是云湛。
后面跟着纤琼,还有……司启。
“虚铆长老,此事应是有所误会。焱兮平素是无法无天,但绝不会无知到对父神不敬,还请长老细查。”
不等虚铆表态,我就先干笑起来,背上冷汗掉了一地:这算哪门子说辞,无法无天都用上了,那还求个屁!
“冰王,证据确凿,你不必再替她开脱。”
看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哪有一部戒律会对一个无法无天蔑视权威者网开一面?求情也得找对词啵?否则还不如不求!
况且虚铆这老东西根本就不是那种会给任何人面子的老古板。
果不其然,他哼都不哼一声,直接将叉子连掷三下,俊美的白袍卫道者们便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将我与云湛硬生生的分开。
云湛眼眸瞬变,不再讲那些虚礼,掌心一摊,玄冰剑破封而出,一袭战袍让净梵殿内火药味十足。
“云湛,冷静点。”
纤琼一见这阵仗,赶紧拉住云湛,阻止他胡来。
我也算是服了,冷汗再掉一地,心里默哀道:我的傻情郎,虚铆这老不死的,是父神时代残存下来的唯一一位神尊,他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还多,会怕你这毛头小子耍横?清醒点,吸取我当初欺负子墨不成,反被子墨欺负的惨痛教训,别再重蹈覆辙,行吗?
云湛冷眼成霜,剑气急欲冲突,我急得直跺脚:傻瓜,别硬拼!取胜须另辟捷径,讲究对症下药,比如:示弱,装孙子。
怎样都行,就是别动刀耍剑。
云湛不示弱,虚铆自然也不会手软,叉子挥舞三下,锋芒越来越强,明晃晃的能刺瞎人眼。
我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放任不管,只得窜出来,横在两人中间,面向虚铆老儿,态度谦卑,表情柔弱,言辞恳切:“烦请虚铆长老容我多说几句。”
“哼,净梵殿,可没你什么事。”
虚铆当然不会给我面子。
不过,面子这东西,有个时候是要靠别人给,但要是别人不肯给,那也不能听之任之,得自己挣。
这是司闭在追求金桂神女时悟出来的哲学,今儿我算是领教了,果然是真理。
遂,也不再给对方面子,歪着头,嘻嘻一笑,张嘴就来:“虚铆长老说得是,这净梵殿不是赤阑殿,要垮要塌,自然与我无关。”
“焱兮,你冒犯父神在先,现又如此诅咒本君,当真以为我不敢收拾你们俩个?”
虚铆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别人是怒发冲冠为红颜,他却是怒发冲冠为面子,这也太容易挑逗了。
若将他沉了忘情湖,指不定要灼成何等面目。
痴、贪、嗔,即算是他这个卫道者至尊也不能避免,又何况芸芸众生?
我翻了个白眼,不与他较真,却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操着一张玩世不恭的嘴,说着一些阴阳怪气的话:“您别急着生气。听我慢慢说来,兴许,我能说到您心坎里去。”
虚铆真的沉默了,我赶紧又道:“长老神君,您说得没错,若论收拾神者,四界之中,谁敌得过卫道者。只是,您可曾想过,这要是真打起来,风神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当然,加上一个风神,我们三个也未必是您的对手。但打不过,岂不更麻烦?您想想:四大神祇,您一口气灭了叁,此事一旦被魔君康回知晓,他能放过这个灭掉神族,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到了那个时候,您虚铆长老可就是帮助魔君灭神的一大功臣。这个名,您可想要?”
虚铆脸色略微难堪,嘴巴紧闭。
我不敢一味造次,见好久收,又给了他个台阶:“您是神界的至尊,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神界落入魔君之手,其实焱兮也有此心。所以,请长老让我与云湛再多说几句,化解这场误会。”
说完,我眨巴眨巴眼,虚铆稍稍别过脸,手中叉子的颜色暗淡些许:似在告诉我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会了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云湛身边,话未出口,纤琼倒先跟我论起理来:“我何时说过要蹚你们这浑水?你惹的祸,凭什么把我也扯进来?”
我冷冷一笑:“风师傅,难道你希望晋城的赵小姐下一世入畜生道?”
一句话噎得他哑口无言。
收拾了纤琼,换了略微平和的语气,劝着云湛:“你打得过他,玄冰剑却敌不过那柄叉子,最后还是败局。云湛,我现与凡人无异,此去隐山必死无疑,你明白吗?”
“你放心,就算死,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这才是我不放心的地方,因为我根本不想死!
我左边眼睑微微抽搐了一下,吃吃一笑:“死都死了,在不在一起,还重要吗?”
云湛没料到我会如此说,瞳孔骤然扩大。
我知自己话说得太过理智,常人难以接受,可命在旦夕,是死是活,全在他一念之间,怎能与他一般意乱情迷,枉丟性命?况且眼下时间紧迫,哪有那么多拐弯抹角,故又贴近他三分,细声细气吐露心声:“我不想死,想活。所以,你与其在这里跟人恶斗,还不如想个法子,救我出隐山。”
说完,斜眼轻瞟了一下自始至终都未吭过声的司启,陡生不甘,遂又多了句嘴:“我思来想去,最对不起的便是你。因为我怕我这一去,赤阑殿不会轻饶你。”
“王思虑深远。”
司启上前一步,单膝跪向虚铆:“长老,司启是侍神,护卫主人不利,只有死路一条。还请长老垂怜,将我的神力除去,一并丢入隐山。”
“这……”
“虚铆长老,我替您劝住了风神与冰王,阻止一场浩劫,您是否也能成全我这只小侍神?”
虚铆闭上眼,嘴里嘟囔几下,司启青蓝色羽服便被一袭蓝袍取而代之。他举起手中的叉子,口念咒术,然后重重一挥,两道白光快速袭向我与司启,冲击力道之大,以至我有种骨头被撕裂的锥心之痛。
这种痛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待痛感消失之后,我已离开庄严肃静的净梵殿,身处一枝繁叶茂之地。
我横躺着,望向四周:这里的树,直入云天,看不到树冠;这里的花,艳丽无比,没有素色;这里的荆棘,尖钩带刺,锋利无比……
我一屁股坐下,双手托着下巴,冷眼望着与我只隔了三五米远的司启。
他蜷缩着,头勾到膝盖里,不敢与我对视。
“司启,你实话实说,那本书是不是一个有着琥珀色双眸的变态男子给你的?”
司启点点头。
“你与他熟吗?”
司启摇摇头。
“那倒是怪得很。我记你一直是个连话都不愿与生人多说一句的羞涩哥儿,怎么那白止妖精嘴皮子一动,你就一切照做?”
司启抬起头,眼圈泛红,望着我的额心坠:“如果司启不照办,那个坠子就会要了您的命。司启原想,第二日再偷偷将书拿出来,毁掉便是。不想,子墨神君竟来得如此快。”
不想?你这二愣子,你不想,就能阻止白止妖精故意使人去净梵殿通风报信的念头?
我一把拽下那额心坠,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什么时候才会长点脑子,这玩意,什么都不是。”
说完,我将它朝司启猛砸过去。
眼见就要落地之时,坠子喷出一股白烟,烟未散尽,跑出一个人来。
司启先是一怔,而后便连滚带爬挡在我跟前:“王,别怕,司启护着您。”
“呵呵,一只失了神力的普通青鸟,我动个手指头就能将其弹到九霄云外去,还敢大言不惭?”
这声音?
是琥珀妖精!
我推开司启,冲过去揪住他:“白止,你个混蛋,你搞什么鬼?”
白止撇着嘴,啾啾啾的砸吧。
“我能捣什么鬼,还不是自愿随行,护你周全。”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若不是你,我会被驱逐到这鬼地方?”
白止修长的手指用力掰开我的手,一边用心整理被我弄皱的衣衫,一边嫌弃的讥讽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个混蛋,还跟我装大爷。”
我一见他这模样,火冒六丈,伸腿就是一脚,直接踩在他的胯部,本想用力将他踢翻,不料,他却纹丝不动,反累得我这姿势有点少儿不宜。
想收回脚,却被他一把抓住,贱兮兮的说:“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司启,过来帮我。”
我左右弄不过他,赶紧命令道。
司启傻愣愣的冲过来,横腰抱住我,使出蛮力往后拽。
“做事不动脑子。”
白止冷笑一声,手一松,我与司启就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好在有司启给我垫底,倒也没受几分罪。
虽然没有遭多大罪,但一想到自己总是被白止这般戏弄,心里就郁闷至极。
见脚边躺着一大石头,爬起来去般,有人却快人一步,一脚踏上,冷眼望着:“焱兮,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火爆性子?好好听我解释。”
我哪里肯听,使出吃奶的劲,也未挪动半分,累得我往后一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现在,你……说,我……听。”
白止叹了口气,蹲下来,与我平视:“你不是想恢复神力吗?”
我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我给你服下的那颗傀儡丸,其实是解愁锁,凡是心中有结者,都能被它解开。你服下之后,却未奏效,这就证明,你心中郁积的不是蛊结,而是印。”
印?
“就是封印!”
白止见我傻里傻气的,知我听不明白,又重重的解释了一遍。
封印?
我何曾被人封印过?
普天之下,谁敢封印本神君?
“荒谬!!!”
想都未想,一口唾沫喷了他一脸:“你能不能稍微用点心,编点像样的故事来诓我?”
“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还用得着编故事来诓你吗?”
白止抬起袖子抹掉脸上的吐沫星子,眼神冷峻,一改平素的不正经:“这里是隐山不假,但这里也是东山,记事珠就藏在东山神殿的某一个角落。若想破你封印,必夺记事珠。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陷害你,让虚铆将你驱逐进来的理由,如此,你可满意?”
(未完待续)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xswx/show/16355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