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来说,像董秦这样地位出生的人,是不会和相亲这档子事扯上关系的。
他还非常年轻,才二十七岁的人,在父母的协助下刚刚成立一家自己服装公司。但母亲在他终身大事上却显露出操之过急的浮躁。
秦女士认为儿子多年前坠楼留下的阴影,这么多年不但没有被时间淡化,反而让他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
她不知道儿子是否沉浸在过去的那一场感情漩涡里不能自拔,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在她看来这几乎是一场心里疾病。
秦女士认为儿子需要感情转移,上大学四年时间,董秦已经不会追求女孩子了,她认为相亲是治愈儿子对异性产生恐惧的唯一方法。
考虑到要维护隐私,她没有把儿子的免冠照和任何一张生活照提供给婚介。
而叶露珠当时想到的是,苏卿雪病了这么多年,也不适合临时照一张憔悴、消瘦得皮包骨的相片出来。她们要相亲的对像完全是听从介绍所里“媒婆”们口沫横飞的描述而来判断对方形象的。这一印象在双方长辈的心目中美好得就像是白马王子找到了他的白雪公主。所以双方都在“媒婆”三寸不烂之舌努力的造梦下,脚步被吸引了过来。
苏月澜透过屏风的缝隙向咖啡厅里面张望,只见那位高雅的女士目光正在东张西望,不时地往大门口看了又看,好像在等人。她身边的男孩端端正正地坐着,站起来的间隙,猜他最少有一米八零的个头。屏风距咖啡厅并不远,这个距离正好可以看清他有一头浓密柔顺的黑发特别惹人注目,黑发遮盖的前额下是他一双安静的眼睛,极像蔚蓝色平静的海面,但海洋深处却蕴藏着无限可能的秘密,吸引着人去探寻。
这双眼睛是一道闪电,把苏月澜的心照亮了,她在暗暗寻思:
“真是与众不同的人,他是如此年轻,为什么需要走向相亲这条道路呢?”
假如后来没有听妈妈向她说起董秦和妹妹之间那些只有在偶像剧里才能领略到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时,苏月澜也就把这帅气、阳光的男孩抛之脑后了。初次见面的好形象是无法在她心灵上打下为之心动的络印。
苏月澜始终相信人的魅力永远来源于心灵交集后,才能在心灵深处留下挥之不去的印象。但她极想知道,一个为了爱愿意去赴死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在苏月澜没能真正经历一场“相亲感受”回来的路上几乎要妒忌起妹妹来,这层妒忌让她失去了心理上的平衡,竟然有人愿意为妹妹而放弃生命。她妒忌的不是妹妹这个人,她妒忌的是这起事件。而自己的生命中什么时候才会出现那个愿意付出生命的人呢?也许永远不会有这样一个人,那是命数与巧合,但就在这一刻,苏月澜像中了魔一样渴望能被愿意为女人付出生命的人而爱。
苏卿雪成功逃脱相亲,在姐姐同学家里度过了难熬的一个夜晚。第二天午餐前回到了南门头住所。她想自己本该在外头游荡得久一些回家才确保更安全,但在走出同学家门的时候,她发现身体滚烫,伴着缓缓流下的鼻血,经验告诉她这是旧病复发的征兆。
她平静地从手袋里掏出早就预备好的纸巾,悟在鼻子上。希望鼻血能尽快止住,这次不想再告诉姐姐和妈妈,想让自己就这样拖一天是一天,直到死去,为什么总是想到了死?死和自己是多么的贴近啊!
苏卿雪收拾好自己,在街道绿化带旁边坐了一会儿,确保表面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才立起身,无力地一步一步走回家。
来到住处,家里无人,四周静悄悄一片。妈妈真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果然带姐姐相亲去了。
爬上楼梯,她一下靠在了床头,眼皮怠倦得一页书也看不下去。
就这样良久地靠着,心静如水,这种平静的心情非常适合一种求生的本能欲望不停地撞击着大脑,使她突然间想起过去,十几年前的一个画面,这个画面为什么今天才来敲击她的心坎?也许和李川博入狱有那么一些牵连,她从李川博这里想起了同样在狱中服刑的悟慧。
这个画面就是在十三岁那年,在绿屛寺遇到悟慧这个年轻的僧人对自己说过的一翻话,现在想起来这个怪异的僧人好像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他的寮房里当时储藏着多种中药材,其中就有治疗她这种疾病的药方。
不管是巧合,还是他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她都迫切渴望能用他的药引让自己去尝试一下。这道强烈的求生曙光照进心田后,就再也挥之不去,接下来是怎样才能见到他的问题。
监狱每隔一段时期都会安排家属探监,这样一想,要见到这个人并非难事。想到当初自己并没有留下一个热情、而富人情味的印象给他,此时禁不住有些懊恼,但懊恼之余还是有庆幸的地方,记得当年拒绝他要赠送的药材,自己口气还是比较委婉的。至于带着这么明确的目的去探监,他会用怎么样的态度对自己,是否愿意对萍水相逢的她伸出援助的手,她觉得已经顾不了想太多。
正当苏卿雪全神贯注埋头想着的时候,楼下响起了“咚咚咚”高跟皮鞋踩着楼梯的声音。苏月澜像九月狂风中庭院飘来的桂花芳姿与香气,以她最耀眼的青春光华推开这充斥着中药味的房门,满怀红润、热切的脸看到疲惫的妹妹顿时安静了下来:
“妹妹,你气色很不好,是昨晚的出逃把你给累着了吗?”
她顺把手伸过去轻轻按在苏卿雪的额头上,觉得自己碰触到的是正常的体温,才松了一口气。
苏卿雪虚弱地靠在床沿,眼里却闪动着对生活中某些希望的热切盼望:
“没有什么,我时常这样,睡一觉会好转许多,看到你回来,我睡意又没有了,说说你今天的收获吧!”
苏月澜摇了摇头,用手抚弄着那满头像瀑布一样倾斜而下的秀发,露出她开朗性格里难得的失望,轻描淡写地说:
“你瞧我回来得多早啊!妈妈中途放对方鸽子了。”
“噢!”
苏卿雪感到有些意外,从枕头上微微台起头来,但转念一想,妈妈做事就是这样一惊一乍。这是无聊又让人觉得不快乐的话题,她没有继续追问,疲乏向四面袭来,苏卿雪把脸转向内侧不一会儿睡着了。
苏月澜蹑手蹑脚地来回给妹妹收拾好凌乱的卧室,把自己身上的一部分现金压在妹妹枕头下方,然后到楼下的厨房围起围裙为两人做一顿简便的意面。
她烹饪的手艺是拙劣的,但意面在她手中却能煮出比西餐厅更让人陶醉的滋味。
妈妈在回来的路上决定要让“媒婆”安排下一场相亲活动,估计她现在正在饰品店里在为妹妹的爱情道路异想天开了,十足的代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色香味俱全的两碗意面出锅,浅睡中的苏卿雪正好醒来。下一场的灾难袭来,她又该往哪里逃窜呢?这樊笼亲情,以对孩子厚爱的方式阻止她和这世界上的人自由相遇的缘分,妹妹年轻的心带着所有少女的梦也许过早地被击碎了吧!多么不幸的生命!自己已经尽责到底,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苏月澜自从来到这里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已经失去了性格里一部分开朗、飞扬的品性。
这时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早上看到董秦的惊鸿一瞥和听到他与妹妹之间动人心魄的爱情故事,现在一想起这个人就会有一些烦恼占据心头,忍不住又会对他滋长出种种既甜蜜又忧伤的幻想。起初,他只在她的脑海里轻轻叩出一阵涟漪,现在情况却全然不同。
下午三点,像金梭一样的太阳在长满三叶草的露台上织着金色的网,苏月澜搬出两张椅子放在露台的圆木桌旁,和妹妹面对面地坐着。这时,她发现内心对董秦的印象又进一步地扩张。
起初两姐妹谁都没有说话,都在各怀心事默默享受着亲情的静谧和这下午三点钟的阳光。
苏月澜用小茶匙漫不经心地搅拌着杯子里的红茶,红色水波纹在杯子里荡漾开来,倒映出她那张清水出芙蓉般的面庞和不安分的眼神。她以为,完全可以从自己这张天然去雕饰的脸上找到——只要她想征服就能够征服任何一个男人的自信,但她预备越过雷池的双脚显得分外沉重。
苏卿雪呷了一口姐姐特地从中药材市场为她购置的儿茶素。如果不是在病中,她看上去是一个比姐姐更娴静、优雅的人。遗憾这椅子上的病体让她失去往日所有光彩。
苏月澜不再和她探讨文学,一句唐突的话打破了平静:
“妹妹,我知道你的心里住着两个男人!你更爱董秦呢还是李川博?”
真是糟糕,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苏卿雪发现隐私被妈妈毫无保留地出卖了。她皱了一下眉头,假如这些话出于别人的口舌,会使她顿生尴尬。
一个人并不愿意揭露自己伤疤的时候,正说明曾经的经历现在提起依旧是一种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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