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走到了值班室，护士长刚好让她去帮ICU23床的苏晓晓量体温。她老大不乐意地嚷道：“李姐，郑医生太过分了，要帮那对姐妹申请最高额度的欠费额度！”
“郑医生有一颗仁心嘛。”李娟笑道，她快五十岁了，中等身材，面容慈蔼。
“李姐，我看啊，是那个苏卿卿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故意在郑医生面前装可怜！所以——”
“周萌萌，瞧你酸的。”李娟说，“人家郑医生什么美女没见过？人家的前女友还是我们市知名的美女主持人呢。那个苏卿卿分明还是一团孩子气，郑医生只是医者父母心。你喜欢郑医生，这我知道，可公是公，私是私，病人有困难，主治医生有向上申请欠费额度的权力。好了，别不高兴了，快去量体温。”
“我不想去嘛，李姐，你帮我。我明早还要连着值班儿呢！”
“谁让你十一玩疯了，请了那么多天的调度假？”李娟叹了口气，“这下好了，连轴地值一天一夜的班，看不累死你！”
“那李姐，你就多疼疼我嘛。”周萌萌撒娇。
“好吧，我去。”李娟拿起了耳温枪。
苏卿卿几乎是一夜未眠，她一时担心妹妹的病，一时又担心治病的钱，直到清晨，天边蟹壳青的云绽放出第一丝鱼肚白，才在陪护床上昏昏沉沉睡去。
她是被周萌萌拍醒的，对方力道很大，拍在她身上。她睁眼，看到了一张老不客气的脸。
“你怎么陪护的？”周萌萌问。
耳边传来了剧烈的呕吐声，她摇头去看，只见妹妹虚弱地靠在床头，不住地呕吐着，她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了下去，脸色发黄。
“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苏卿卿吓得直冒冷汗，去扶摇摇欲坠，几乎坐不稳的妹妹，“晓晓，你怎么了？晓晓！医生，医生，帮我叫医生！”
“真是麻烦！”周萌萌小声说了一句，按响了床头的呼叫器。
来的人不是郑荣，他结束了一晚的工作，回家休息了。来看苏晓晓的是同科室的王主任，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
他一看苏晓晓的模样，脸色就变了：“这是激素反应，没想到，病人对激素类药物竟然会产生如此大的反应。马上抽血查验。”
“医生，要紧吗？”苏卿卿又要哭了。
“先看看验血的结果。”王医生说，“你们也算是挺倒霉的了，虽然每个人都会对激素起一定的反应，但我很少看到反应这么大的。你妹妹的身体对激素太排斥了……”
验血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输了一晚上的激素，苏晓晓的血小板非但没有升上去，反而还降低了几个指数，到达了骇人的24。
苏卿卿一看到那个数字，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激素不起作用。”王主任说，“病人的血小板指数异常低下，十分危险，随时有内脏出血和颅脑出血的可能性。”
“那，那怎么办？”苏卿卿六神无主地问。
“输丙球蛋白。”王主任说，“只能这么办了，周萌萌，我先开5毫升的量，你亲自去库里拿药。”
“不——”苏晓晓已经不吐了，只是半眯着眼，像是随时会晕过去，她虚弱地喊道，“不要球蛋白，姐姐，太贵了……”
原来，晓晓知道的，她知道这个病怎么回事，也知道激素便宜，丙球蛋白贵。
“晓晓，你不要说话了。”苏卿卿哽咽道，“姐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输球蛋白可以。”周萌萌忽然说，“可是，她们账户上已经欠钱了，没钱，我怎么去提球蛋白？”
“郑荣早晨跟我交班的时候，说他已经为病人申请了欠费额度啊！”王主任说。
“那也至少需要半天的时间走程序啊！谁知道病人对激素如此排异，大清早的，就搞了这么出。”周萌萌道，“现在，额度还没下来，我可不敢无视咱们医院的规定。”
“钱，我有钱！”苏卿卿去掏包里的钱，那是她这几个月攒下来的，一共几千块。
周萌萌看了眼那可怜巴巴地一叠钱，轻笑道：“我的大小姐，你妹妹账户上欠了好几千了，再加上丙球蛋白，你至少得补缴一万。”
一万？苏卿卿傻眼，她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去？
“那个，苏小姐，你能不能找谁借？”王主任说，“你妹妹状况不好啊，再拖延下去，怕是——我也帮你催催，让他们财务赶紧把额度办下来。”
“那你们能不能先给晓晓输上丙球蛋白？”她用哀求的口吻说，“我马上去筹钱，好吗？”
“筹钱？你们可是孤儿，去哪儿筹钱？找亲戚？昨天病人的班主任老师倒是给你们那些亲戚打了一圈儿电话，最后，就一个小姨娘送来了几百块。”周萌萌嗤笑道，“我在旁边，可都看到，听到了。”
“周萌萌。”王主任白了周萌萌一眼，又对苏卿卿解释道，“苏小姐，医院有医院的规定，我们不能——”
“唔——”这时，苏晓晓又开始呕吐了，她人已经昏迷过去，只是无意识地张嘴，吐出了一些水样呕吐物。淡黄色的胃酸，夹杂着骇人的血丝。
王主任惊叫道：“不好，怕是内脏出血了！”
苏卿卿如遭雷击，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她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王主任面前，哀求道：“医生，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妹妹，钱我会筹的，我一定想办法，求求你们了……”
她泣不成声。
“这——”王主任有些为难，周萌萌却捂着嘴，差点得意地笑出声。
“苏卿卿——”这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苏卿卿怔怔地看向ICU的门，乔以安立在那儿，眼皮略有些发青，却丝毫不减半分帅气。他看着她，脸上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
苏卿卿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力思考他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为何会把她最为窘迫和屈辱的一面看在眼里。
“你起来。”他朝她走去，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她被动地起身，却因为低血糖和睡眠不足，一时只觉得头晕眼花，直冒金星。他自然地伸手一揽，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眼前的小姑娘肤色如纸一样白，嘴唇干裂发白，失去了平时的粉嫩动人。
他心痛得无以复加，恶狠狠地瞪了王主任和周萌萌一眼。
“你瞪我们干什么？”周萌萌不乐意了。
“不就是要钱么？”乔以安冷笑道，“什么狗屁医院！什么狗屁医生！”
王主任有些尴尬，扶着眼镜左顾右盼。周萌萌却嚷道：“你说什么？嘴巴放尊重一点，她没钱，凭什么让我们免费帮她妹妹治疗啊？靠这张脸吗？”
浓浓的敌意，苏卿卿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小护士，凌晨三点，她来给妹妹量体温的时候就一脸的不耐烦。苏卿卿不过是问了下妹妹的体温是多少，这小护士就拉下了脸，几乎是把体温计丢给她，还甩了句“自己不会看啊！”
“乔学长——”苏卿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看到乔以安的脸出现了重影。
“别说话。”乔以安用清冽的声音说，“闭上眼，休息会儿。”
他把她扶到了一旁的陪护床上，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样挚爱的珍宝。
“先生，你也是病人家属么？”王主任道，“不是我们故意刁难人，而是——”
“去哪儿交钱？”乔以安也不跟这人多废话，只问了一句。他自小便知道，对付这类踩高捧低的人，唯一的法子便是用大堆大堆的钱，狠狠地砸他们的脸。
“周萌萌，你带他去缴费。”王主任松了口气。
“别，乔学长。”躺在陪护床上的苏卿卿拉住了乔以安的手，“我自己会想办法。”
她的手发冷，纤细的手指几乎轻轻一捏便会碎掉。
可是，这是苏卿卿第一次主动牵乔以安的手，乔以安心中有几分异样的甜蜜，反手握住她的手，道：“放心吧，一切有我，你定是一夜未睡吧，先休息会儿，等你再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用手挡住了她的眼睛，遮住了ICU病房里的光。她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昏暗，却觉着有一种出奇的安全感。她太累，心急交瘁，竟真的合上了眼，不多时，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中。
乔以安随周萌萌去缴费的时候，心里不是不怄气的，挂了王思琪的电话之后，他心急火燎，直接拦了辆出租车，包车到的A市。半路上，才想起自己并没有问清苏卿卿和她妹妹具体在A市哪家医院，又给王思琪去了电话询问。
一路上，他满脑子都是苏卿卿，她在照片里的文静秀美；她倒在他怀里时的安静乖巧；还有她平时的小鹌鹑样……每一样，都能牵动他的心。
乔以安没想到，当他赶到医院，见到苏卿卿的第一眼，她竟然为了钱，为了妹妹，低声下气地跟别人下跪！他自己都舍得得责难她一句，他最心爱的小姑娘，他想宠养一辈子的小鹌鹑，他们凭什么那么对她？
乔以安已经出离愤怒了。
他甚至在暗暗责备自己！明明知道她的家境，她的处境，可一次追爱不成，他就颓废了。甚至短暂的，没有再关注她。若是他一直在她身边，她哪用得着受这种窝囊气？
乔以安啊乔以安，你这个蠢蛋，你不是非卿不娶吗？你的坚持呢？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乔以安定定地看着苏卿卿，他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又怕巴掌声吵醒了这位沉睡的落难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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