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摆脱命运去选择命运,我们只能在命运的范畴里顽抗着,幸运的是我们选择了自我以及自由。
第二次问话结束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又留下了她一个人在审讯室里独坐着。
审讯室的窗小且高,纪唯有扭过头去,努力昂着脑袋想看看外面的天色。
能见的只是一方黑得发蓝的天空。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她从来不知道自由是这么的美妙,月亮也让人那么思念。
“纪唯有。你可以走了。”女警推开门。
“啊?”纪唯有的脑子还有些发蒙,“我可以走了?”
女警点点头,把一份文件放在纪唯有面前,指了指,“这个地方,签一下名字。虽然你朋友保释了你。但是近期你依然不能离开S市。明白了吗?”
纵使她的大脑还有些发涨混沌但还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有些茫然,我的朋友?
出事到现在她都没有主动要求过联系朋友,转念一想也可能是警察通知的。
当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光滑发亮到几乎可以照出人脸的大理石走廊,因为脚步的拖沓,鞋底和地面摩擦发出叽咯叽咯的响声,听得她背脊一麻。
“纪唯有,我来带你回家了。”
我来带你回家了。
回家了。
听到这句话时,一刹微愕,纪唯有就觉得耳朵里的软骨就咔咔作响,像是薄贝壳串成的风铃,在夜晚的风中,清脆地欢唱。她只觉得眼眶一热,像是盛不起那突如其来的湿意,快要满出来了。
只见那个男人逆着光走来,风衣的角被穿堂而过的风扬起,就好像是自带了万丈光芒。一双黑瞳如那清冷夜空中最亮的星,和她记忆里的那个人重合。
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眼睛了。让她有一种想去紧紧拥抱他的感觉,想把一切都交付于他。直到很多年后,纪唯有都记得景亭犹如天神降临一般的出现在她的面前,用他炽热的暖光驱散了自己内心所有的无助寒冷。也许在那一天,在自己尚未察觉的时刻,自己又一次无条件地被他驯服。
都说唯一的真理就是学会摆脱对真理不理智的狂热。
如果说真理是景亭的话,那纪唯有对她的不理智甘之如饴。
景亭看着纪唯有一动不动的仰视着自己,眼眶里隐约泛着点泪花。内心一阵悸动,揉了揉纪唯有有些凌乱的小脑瓜,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两个字,“走吧。”
“你……怎么……来了?”纪唯有的话语有些哽咽。
景亭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纪唯有身上,显得纪唯有更加娇小。“之前你帮我一次,现在我也帮你一次,算是还你借伞的那个人情了。只是这件事情的性质比较恶劣,所以后续会很麻烦。但是你也不要有太多顾虑,毕竟清者自清。只要你是无辜的,他们也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今天一整天是不是都没怎么吃东西?饿吗?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纪唯有的眼睛还有些红,声音也还有些抖,但还是敌不过身体的需求,“饿。”
景亭拥着纪唯有走出了大厅,坐上车,又俯身帮纪唯有系上安全带,笑着道:“想吃什么?”
纪唯有吸了吸鼻子,眼睛还是有点酸涩。
“随便。”
“别随便啊,你最想吃的。”
纪唯有啧了一声,“兰州拉面。”
拉面的热气氤氲,蒸得纪唯有的小脸蛋一片红光水润。
“一碗面条够吗?要不要再加点别的?”
纪唯有瞪着微红的眼睛从他一笑,呲溜呲溜地吸着面条,撑得两颊鼓鼓,像是只餍足的小松鼠,可爱极了,“不用。我又不是猪。你试试,这家店真的巨好吃。”
在纪唯有万般期待的目光下,景亭象征性的挑起一根面条,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嗯?好像真的——还不错。纪唯有看着他微颤的睫毛,漆黑的眼眸中浮现一层浅浅的笑意。
吃饱喝足,纪唯有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上的汤迹,看着对面早就放下筷子的景亭,面色淡淡地开口,轻柔的嗓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动听,“借伞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在剧组第一次见面的时。”景亭说话时非常淡定,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心里却是起伏不定。
纪唯有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尽,却有一晃而过的冷然,转瞬即逝,不易察觉。她想如果景亭想起来了她是谁,还会这样坐在一起安静地享用美食吗?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应当会如弃之如敝履,只怕唯恐不及。
不过,作为一个路人戊。
连甲乙丙丁也算不上的人。
他应该不会记得的。
其实当景亭说他记得曾经有个相似的名字的时候,她应该要满足了。
切勿贪心。
她歪着头回忆道,
那天好像是细雨,一声声,一叶叶,打在土地上。
在靠近海洋的陆地,阴雨就是日常。
她在这里躲了快三年多了,早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纪唯有坐在靠窗的位置拿着手里的单反对着窗外拍了几张。
街道上行人很少,很安静。只听得见雨声,隐隐约约还伴着一些来自远处的繁华。
视线向远处望去,入目是一幢参天的大厦,和这里的安静不同。
隔了一条街道的那幢大厦,今天正举办着一场电影路演,听说会有主演到场,那更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听说他也会来。
纪唯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保,一个模样青涩的男孩子坐在一个遮天蔽日的大树下看着书,阳光穿过枝叶间的空隙直射下来,像是一个个跳动的光点,给他涂上了金色的光辉。
她用手轻轻地抚着屏幕,触手只是电子屏幕地冰冷。
轻叹了一口气,肩膀微微向下,连脑袋也低垂了下来。
念叨着,“陈景亭,我还喜欢你呢。”
一名西装革履的高挑男子站在铺砖红色的屋檐下,眼神里略显无奈的望着这突如其来的雨水。一手还握着冒着阵阵热气的咖啡,对着手机另一头念叨着,“对,我去买了个咖啡。是,下雨了。嗯,没带伞。什么地方?不知道。”
旁人听了这话肯定是要笑出声来。
纪唯有推门出来,听到熟悉的声音自然而然停下离开的脚步,抬头看了眼这个高瘦的背影,骤然停下脚步,一瞬间眼眶不争气地湿润起来。
那人还描述地自己地位置,说着自己又不是路痴,能回来。
她向前了一步,下一秒又不争气地回到了室内。
“借你。用完放在这家店里就好。我几乎每天都来的。”纪唯有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她不易察觉地走过去,巧合般地停在那道身影旁,强忍着,努力控制使声线平稳。要是没有这潇潇雨声的遮掩,想来这颤抖如筛的声音轻而易举就会被旁人察觉。
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正红色直柄伞递给景亭,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只是手心微微发抖,直到他开口都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景亭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他乡遇到同胞,自然是满心欢喜,“你是中国人?可你把你的伞借给我,那你自己怎么办?”
他的声音和以前一样洋洋盈耳,再正经的话从他口中而出就带着一股子的调笑,跟个混混似的。纪唯有听得发呆,脑袋里却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道身影,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绿叶的阻隔照耀到他身上,像是为他俊逸睡容镀了一层金,她隔着白茫茫一片雾看着他注视着他,忘却时间,只觉得心安。
看着她似乎神游太虚的呆萌样子,景亭一双漂亮的眼眸有些玩味,来了兴致地轻笑一声,尾音上翘地嗯了一声,像是等着她的回答。
回神后的纪唯有有些手足无措,但是面上不显,还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她伸手将脸颊侧的碎发别到耳后,以掩饰自己的慌乱。“我就住在后面不远的地方。而且看起来你比我更需要这把伞。我先走了,再见。”
纪唯有不敢再多做停留,怕再多那么一秒也许她就会溃败。她无所顾忌的冲进雨里,嘴角微微勾起。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我曾经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景亭皱了皱眉头,脑海里闪过一个可能,随即又否定了,不会这么巧的。但还是忍不住地有所期待,他紧紧握着木质的手柄,向她离开的地方跑去,只是人来人往,人去人散,只是片刻的错过,哪里还找得到那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好像是错过了什么,心里像是被一根根小羽毛反反复复地扫过,痒痒的。
站在十字路口,景亭无助地向四周探寻着,周围地一切在此刻仿佛皆为静止,他穿行于虚无之中,感受给命运带来地嘲弄,苦笑着。
纪唯有躲在柱子后面,见景亭离开,才缓缓走出来。
纪唯有无力的长长地叹息,就算遇到了又如何呢,对于他而言,纪唯有觉得自己真是太普通,太普通。
虽然她不甘心。
几日过后,纪唯有苍白的小脸终于有了点血色。拖着还有些发懒的身体开始拾掇拾掇,准备销假去上班。
家门口的掉漆邮箱因为塞满了形形色色各式的信件,终于不堪重负,加上又被纪唯有随身的化妆箱撞了一下,哗啦一声,全部信件散落一地。其中一张打着紫色蝴蝶结粘满了浅粉色碎钻的奢华卡片在众多银行催账通知和促销宣传单里尤为明显。
纪唯有蹲下身整理起所有卡片放在角落里,抽出这张有些高端的卡片看了看。一打开蝴蝶结,卡片上的斜体姓名出现在视线里,既熟悉又好像已经是久远到好几个世纪以前的往事又再次涌上心头。
纪唯有把邀请函放进帆布包里,笑了笑。
确实该回去了。
她又有点想造作了。
想到那次R国的意外相遇,确实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但是似乎上天都要帮她一把,这次长生天的心也终于偏向她了吗?
纪唯有盯着面前这张俊脸,神情不由地恍惚了一下,“你为什么帮我?”
“如果我说——我对你有兴趣。你会觉得我太轻浮了吗?毕竟才见过几次而已。”许是灯光太晃眼,又许是今夜心绪纷杂,一些话竟不知不觉地就脱口而出,确是在景亭的意料之外,他不想这么急,今夜说这些话更像是趁虚而入。他直勾勾的盯着纪唯有的眼睛,仿佛想从那两汪清泉中探究出她对他的情感,是喜是恶。
但是她似乎很平静。起初倒是惊起一滩鸥鹭,眼中水波微漾。只是情感转变太快,还未等景亭捕捉到他想要的信息,片刻后她就平静了下来。只是深吸了口气,向他眨了眨眼,“确实太快了。”
景亭心一顿,扬了扬眉:“我只是开个玩笑,让你放松下。你别多想。”
纪唯有哦了一声,莞尔一笑,我都看见你耳朵红了,还逞强。不过今夜的发展速度确实有些超速了,已经到了不受她控制的范围里。像不去想景亭话里的几分真假,既然他愿意出手帮她这个只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就说明他心里还是存着几分想法的。至于这未来的走向,她还是希望可以握在自己的手里,万无一失。
纪唯有淡淡地笑着,跟幅画似的,“我明白。不过说真的,既然你已经出手帮了我,应该也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明白?你又明白什么了?不知道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吗?
“嗯。周雅芳死了。”声音里带着些许遗憾,没什么情绪起伏,只是景亭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有些严肃地说,“你是第一嫌疑人。”
“那你不怀疑我?”纪唯有的心忽然就跳得很快,不由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景亭的眼睛。
“虽然就目前而言,你的确有嫌疑有动机。虽然我并不清楚那天上午你们具体发生了什么冲突,但是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的。”景亭抚掌而笑,他看向对面这个外表纤纤隽秀,但是骨子里却有着一种他既意外,又觉预料之中的倔强,只是瞧见那道傻呆呆的身影时,还是不免想起岛国细雨之中她在带雾蒙水的眼眸,清清浅浅,却撩拨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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