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月亮隐入云层,留下半张脸,汪格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心里清楚今天白天那本书不可信,伽西亚家族的历史应该没有那么鬼神化,伽西亚他们一家看起来温柔善良,根本不像书上说的是被诅咒的家族。
角落里传来蟋蟀的鸣叫,聒噪烦人。汪格开始想到从前自己家养的那群鸽子,想着想着她闭上了眼睛,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变成了一只山里的鸽子,到处自由自在地飞着玩,没有人管它,晴天时,它到处找东西填饱肚子,下雨了,它就躲回自己窝,日复一日。
有一天它飞到山神爷爷的家里看热闹,别的动物告诉它有一位年轻俊美的神要路过此地,顺便拜访山神爷爷。它就同别的动物等啊等啊,那个神还是没来,动物们都散完了,它也想走了,还没飞到门口,它肚子疼得厉害,四下看看没人,调皮的它在山神爷爷招待客人的桌子上留了一堆鸽子粪,就要开溜。
张开翅膀飞起,一个穿青衣的男子悄悄握住了它一边膀子,动作虽轻,可只要它一动,那只手握得它痛到说不出话,它赶忙求饶,“放过我吧,求求你。”青衣男子真的放开了手,下一瞬又闪电般握住了它的翅膀。他笑着说,“凭什么?做了错事怎么能不受惩罚呢?”声音好像是山间激流的泉水流进幽远深谷,深邃悠扬。
鸽子怕他不放过自己,承诺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只求他不告诉山神爷爷。
青衣男子更觉可笑,小小一只鸽子能有什么最好的。
但是,鸽子果然诚信,给他的都是最好的。
头一天它给他抓了一天小虫,还都是又大又肥的虫子,接下来几天鸽子见她不喜欢肉类,扑扑翅膀往人居住的地方找谷子给他吃,还差点被人类抓住了,幸亏他及时赶到,揪着翅膀把它揪走了。
回到山上,稀里糊涂教训了它一顿,人是那么残忍,抓住它一定会把它熬汤补身,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它。
鸽子问他究竟喜欢吃什么,他说喜欢鸽子肉,鸽子吓得扑扑翅膀又飞走了。
哄了几天,鸽子才又乖乖飞回来陪他玩。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鸽子一直陪青衣男子,好多年过去,鸽子快老死了,以后再也没有傻鸽子抓虫子给他吃了,他还没告诉傻鸽子他可以不吃东西也能活。山神也知道那只鸽子快死了,青衣第一次哭了,打湿了鸽子的翅膀,鸽子问,“你为什么流泪了?”青衣把鸽子放在肩上,轻声说,“心很痛的时候,像着火一样难受,眼里有水才能扑灭火,所以我流泪了。”
鸽子只能活最后一天了,青衣害怕再见不到这只傻鸟,苦苦哀求山神教他留住生命的方法,为什么同是生灵,人可以活百年,鸽子只有数十年的光阴。山神知道如果不告诉他,他一定后悔千年,可是告诉他了,他一定会做傻事。思考良久,他说生命留不住,只能替换。拿天地之灵——人的命替换。
就这样,青衣连杀三个恶人,为鸽子积三百年寿命。
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上天知道后,要青衣受三世人间之苦,次次眼见心爱之人死去,报仇不得,孤苦轮回。
鸽子并不知所有,依旧在山里玩耍,安然度过百年。
清晨教堂钟声按时响起,汪格摸到满脸泪痕,静静坐起,怎么会这么真实,可是那个人的脸太模糊,看不清。
待汪格缓过神来,梦与现实才逐渐清晰分离,吃着早餐,汪格放下手中餐具,按按太阳穴,可能是太累了才做了整晚莫名其妙的梦。
第二天早上,汪格又被那个梦惊醒,梦里那个人受剥骨之痛,好像自己的骨肉也被那道闪电切开。
季诺德敲了她的门,打开门,汪格睡眼朦胧,眼底一片青黑。
“你夜生活很丰富啊!”季诺德无情取笑,走到冰箱旁,他拿出两个冰过的勺子。
汪格靠着沙发昏昏欲睡,忽然眼上冰凉,季诺德轻轻把勺子放在了她眼上。
“我可能是水土不服,老是做噩梦。”
“水土不服不是会长红斑吗,你这哪是水土不服。”
“我心里水土不服,不是身体上的。”汪格把勺子放下来,睁开了眼。
外面阳光暖风正好,汪格屋里却昏暗一片,窗帘紧拉。
周末的清闲让季诺德决定带她出去玩玩,还记得汪格小时候很喜欢鸽子,家里养的都是鸽子。
赛迪斯广场上,成群的鸽子吃着面包屑和人群玩闹。
汪格见到鸽子,心情顿时好起来了。她接过季诺德手中的面包,走进鸽群,灰色、白色、绛色的鸽子飞舞在她身边,鸽子们一点也不怕她,还飞到她手上吃面包。汪格似乎天生就喜欢这种动物,张开翅膀飞向自己向往的净地。季诺德站在一边,看她与鸽子的亲密行为。
汪格喂完鸽子,冲他招招手,“来吧,季诺德,鸽子很可爱的,你来陪它们玩玩吧。”泯然一笑,一边的酒窝更显俏皮,她笑得那么灿烂,好像在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
季诺德明白带她来看鸽子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于是他也走进鸽群,和她分享心中的喜悦。
汪格蹲在地上,拿食指轻蹭一只鸽子,鸽子咕咕叫着,很享受她的触摸。抬头,季诺德离她有十几步远,背对她,一只鸽子站在他的肩上,稳稳的,轻啄他的头发,他轻抚鸽子的羽翼,眼里都是笑。
梦里那个人,也肩上立着一只鸽子,喜欢逗鸽子玩。
汪格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你转过来,我看不见你的脸了。”
季诺德听到她的话转过身,高挺的鼻子在脸上打下阴影,不是他,他不是这样的。
“叫我干什么?”“没什么,不想玩了,咱们回去吧。”
只是一个梦而已,何必念念不忘。汪格看看季诺德的脸,目光对视上,他的耳垂红透了。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到汪格身边,马儿停下了,赶车的车夫下了车,换成了季诺德上车。
季诺德伸出手,“上来,咱们溜一圈。”
汪格也不扭捏,搭上季诺德稳稳的手,一步登上了马车。
一挥鞭,马儿绕着街道奔着,风吹过他们耳边,两人相视一眼,汪格银铃一般的笑声伴着马蹄踏地的声音绕着季诺德转,看见她笑就好。
傍晚回家,季诺德在她家里吃了晚饭,算是对上次请他吃鱼没有做到的补偿。一天下来,汪格没有打算告诉季诺德那个让她心烦意乱的梦,不过由于那本书,她对季诺德的家族史产生了深深的好奇。不过她想,探查别人的家族史总归不好。
周一到来,汪格选的西方文学史要上第一节课了。一下雨,通往第四教室的路泥泞不堪,尽管如此,学校还是没有下发建路的文件,据说是因为校方想将学校与自然亲密结合。
季诺德准备把汪格送去教室他才去上课,“路上泥很多,小心摔跤,我先送你去。”汪格拒绝了,她摆摆手说,“你的课快迟到了,我能慢慢走,没事的。”然后她毅然送走了季诺德,一步一步往教室去。
林深处,其他同学成群结队,汪格慢慢落在后面,越是着急,脚下的泥粘的越紧,汪格用尽力气拔出左脚,还没站稳,身体就直直地往前趴下,泥水近在眼前,她赶快用手撑在泥地上。
后面有一个人,伸手扶她站稳,汪格回过头急忙道谢,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上来了,汪格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个人让她梦境中的那个人有了脸,不是模糊一片,她顾不得手上黏糊糊的泥水,脱口而出,“我以前见过你这张脸。”男人不搭她的话,转身就要离开,走的方向正是第四教室。
“嘿,你也是这个教授的学生吗?”汪格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视线不能从他那张脸上移开,一张亚洲人的脸,凤眼狭长,柳叶细眉,颇有女人的气韵,可是行事作风丝毫不像女人。
脚下泥泞,汪格就是不停步,紧跟他,从开始的问一个个问题,到最后什么也不说,只是跟着他。
走了十分钟,男人忽然止步,脚下的泥不许他向前了,他抬抬一只脚,竟不能抬起,下雨天,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
眼睛扫到汪格的手,泥已经结成块,她恍然不知,还继续跟着,忽然撞上了他的背,淡淡陌生的男人气味充满鼻腔。
他说,“你走到我前面。”汪格像被下了咒只能乖乖听话。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握住汪格的手,那只手就要收回,他猛然用力,“不让我帮忙吗?”就像抓住了鸽子的翅膀,汪格一动都不能动。“有点麻烦你了。”汪格静静看他拿水冲干净了手掌,遇到结块处,还细心用手轻揉。汪格不喜欢男人的触摸,极快地抽离开他的束缚,是束缚,不是帮助。
一前一后走向教室,汪格没有再搭话,因为他最后一次回答的问题是,他不是中国人,是日本人,怪不得说的西班牙语发音有些奇怪。
“教授,这是上次我补的作业。”第一排的女孩子兴高采烈。
原来他是老师,不是学生,脸这个东西是会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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