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艰难地把许一诺扶到床边坐好，刘千金累得直接坐在地上。“姑姑你一个人扶不动他的，扶他还要有技巧。这人你看着瘦，都快150斤了。”
“你怎么那么喜欢揭我老底？”
刘千金嘟着嘴瞪了许一诺一眼。
“下回这样直接放手就行，地上有软垫，摔不着。”许一诺轻声说。
刘千金不理他，捡了抹布提了水桶走进卫生间，一会拿着拐杖出来，往许一诺身边一丢，对许文丽说：“姑姑要回去了，你有什么说的赶紧说。”
说完刘千金转身出去，没多久听到隔壁巨大的关门声。
许文丽看了许一诺歪在地上的双脚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你刚刚做了什么惹到她了？”
“擦地。”
“擦地？？！！”
“嗯。其实……我能自己爬也能跪着走，但久了膝盖会痛。”许一诺说得很慢。
许文丽也忍不住瞪了许一诺一眼，“那是你的不对，回头跟人家陪个不是。”
“我知道，是不是我的错我都会跟她陪不是的。”
许文丽呆住。
许一诺话题一转，“姑姑，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都可以联系我，虽然我不能第一时间赶过去，但能出点力就出点。你再也不要一个人撑两个家了。还有，心怡，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可以做她的依靠。相信我。”
许文丽的眼泪刷地下来，她弯下腰抱紧了许一诺：“姑姑相信你，相信你。本是我们家欠了你，现在你又……”
“姑姑，姑姑，放一下手，会摔。”许一诺感觉自己身体正在下滑，两只手紧紧抓着床单。
许文丽吓了一跳，连忙放开他。刚刚两人随便把他放床边，其实他没有完全坐稳。
许一诺顺手拿过双拐，撑着站起来。
“脚冷不冷？”许文丽问。
“不冷。”许一诺笑笑，“这里，有吓到你吗？”
“还好。”许文丽回答的时候，她都能感觉自己声音有点颤抖。
“房间是以前做下的，现在我已经好多了。其实有些也用不着了。”
“嗯。”许文丽说，“姑姑要走了。你要好好孝顺你阿姨。”
“我会的。”
“妞妞……你要好好待人家。”
“我知道。”许一诺柔柔地应着。
许文丽转身走出去。
“我送送你。”许一诺穿好拖鞋，跟了出去。
“不用了。别跟来了。”送到大门口，许文丽说。
许一诺目送着她离开走廊，还在门口站了很久。
慢慢合上门，许一诺沉了口气，调整好情绪，才去敲刘千金的房门。
没人应。
“妞妞？”
还是没人应。
许一诺拉拉门的把手，发现门没锁，他笑了笑，说：“妞妞，我进来了。”
刘千金窝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在许一诺敲门的那一刻，把头也缩了进去。
许一诺坐在床沿，扭身掀开盖在刘千金脚上的被子，一手握住她的脚踝，一手打算捋起她的裤管。
“你想干嘛！”刘千金感觉到一阵冷风灌入，接着许一诺微凉的手抓住她的脚，她直接踹了他一脚，曲起双腿把脚收进被窝。
“让我看看你的腿。”许一诺无视那一脚。
“看什么看！”刘千金把自己缩得更紧。
“来，给我看看。”许一诺坚持。
“没东西看，没你的好看！”刘千金伸手把被子一甩，打散了许一诺卷起的那个被角。
许一诺的脸正好被打中，他一声不吭，双手撑着床翻了个身，爬过去刘千金身旁。
刘千金呼地从被窝里坐起来：“你到底想干嘛啊？”
“一开始不说清楚了吗？看，你，的，腿。”许一诺跪坐下来，把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地说，表情少有地严肃。
“看吧看吧，看完别烦我。”刘千金自己伸手把裤腿捋起。
许一诺跪走了两步，手搭在刘千金小腿上，细细查看。
感到突如其来的凉意，刘千金缩了缩腿。
“哦对不起，我忘了我手凉。”许一诺把手放嘴边哈了几口气，又抓住刘千金的小腿。
刘千金的小腿上，有几道明显的印迹，大约一指宽，颜色红红瘀瘀，斜着出现在小腿内侧。应该是坐摩托车的时候，用力地夹着许一诺的腿，被支架顶着留下的印记。
许一诺伸出手指顺着痕迹摸了摸，很是心痛：“痛吗？说真话。别骗我。”
“不痛。”刘千金秒答。
“我去拿药。”许一诺爬着退下床。
刘千金按着他的手：“不用，真的不痛。”
“那也要上药，看着像要淤青了。”许一诺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几道伤痕，心中无比的疼痛。
“我去拿，好吗？”刘千金顿时心软，“要哪个？”
“黄色的那个散瘀啫喱。裤管先放下来。”
“就一瞬，不冷。”刘千金像兔子一样跳下床，踮着脚跑了出去。
“又不穿鞋。”许一诺话音刚落，她就回来了。
“是不是这个？”
许一诺看了看，接过来：“坐好。”
刘千金马上坐回床上，折了折下滑的裤腿。
许一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她涂药。
刘千金看着许一诺的头顶，头发丛中的那个小漩涡，仿佛是一个通往未知的黑洞。啫喱药膏凉凉的，感觉像许一诺的手。
“永远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保护我，行吗？”许一诺一边涂药一边慢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刘千金惊愕地看着他，然而他没有抬头，看到的依然只有那个小漩涡。“你心疼吗？”
“嗯，我心疼。”许一诺认真地回答。
刘千金嘟了嘟嘴：“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能老虐待自己。”
“我哪有……”
“我不管，你懂我的，你知道我对于你的底线在哪里。”刘千金打断他。
“好。”许一诺赶紧答应。
刘千金感觉，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心里有些兴奋，有些紧张，又有些不安。
许一诺醒来的一瞬间，像是不记得自己在哪里一样，天花板是雪白的，床上有扶手。房间很大，四周都是空旷的，没有那些杂乱无章的东西。
翻动身体不用小心翼翼，但是耳侧也不再有陈旺关怀的声音。
许一诺看看墙上的钟，才6点出头。不知道奶奶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回笼觉。
在农村里，早起很多东西可以看，大家都习惯早起干活，有种唤醒大地的感觉。在这，许一诺都不知道起来可以做些什么，他又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已经7点半，外面有人在走动，多半是沈君华。许一诺起来换好衣服洗漱好，撑着双拐走出房门，果然沈君华在厨房里。
“姨。”
“一诺，新年快乐。”沈君华微笑看他，“红包有找到吗？”
“红包？”许一诺摇摇头。
“妞妞昨晚就找到了。压在枕头底。你回头找找，不然妞妞可能会过去拿了。”沈君华笑着说。
“嗯。”许一诺随口回应，他也无所谓刘千金会不会去拿，“姨今天要出门？”
“是啊。昨晚公司联系，一个客户进医院了，让去核实一下。”
“哦……”
“怎么了？”
“姨，我爸过年有回来过吗？”
“前天回来，我告诉他你回老家了，他就摔门走了。前后不到15分钟。”沈君华煎着鸡蛋饼。
“我想……找他谈谈。”
沈君华拈起一小块鸡蛋饼放到许一诺嘴边，许一诺张嘴把饼吃了，对沈君华点点头。
“你们父子俩是要好好谈谈。其实你爸这个人嘴硬心软，脾气是燥些，忍忍就好。”沈君华把火关了，面对着许一诺说。
“嗯，我知道。”
“实际上你俩一见面就相互干瞪眼，你只要好好说两句，他会听你的。”
“嗯。”
“他吼你就当耳旁风，不用怕他。”
“我尽量。”
“不过，他要是跑掉了你也别追。”
“嗯，反正我故意摔一下什么的，他估计也会回头。”
“一诺……”
“哈哈，开玩笑的。”
沈君华抿紧嘴唇点点头，嘴角是溢出来的笑意。她的一诺要长大了。
这么久以来，她没有真正去干涉过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有些感情，不是血亲的不会明白，多说也无益。她坚信总有一天，一诺会自己想办法解开这个结。他能以轻松的心态去对待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许一诺打电话给许灿辉，许灿辉几乎是秒接，以致于电话接通的时候，许一诺还在发愣。
“什么事？”话筒那头传来严肃的男声。
许一诺轻轻地做了个深呼吸：“爸，新年快乐。”
“嗯！”回应的是一个重重的鼻音。
“爸，我想……跟你说点事。”许一诺压住自己内心翻滚的大石，尽可能语气平静。
“说。”
“你有空过来见个面吗？我们坐下好好聊聊。”
“如果你是想说那个人的事，那就不用说了。”
许一诺愣了愣，决定避开不谈：“你没空来的话，我可以过去找你。”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我就在城东，一个小时后到。”
“好，到对面的咖啡馆等，妞妞在家……”
“知道了。”
挂掉电话，许一诺感觉比进行了一场考试还要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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