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芹从郭涛那里知道我已经找到柳智伟了。
可她正跟郭涛恋爱,爱得如火如荼,自然无暇管我的芝麻小事。
等她回头想起问我的时候,我已经跟柳智伟约好去我们家。
“不会吧?梅,你别被人拐卖了还帮人数钱啊!杨曼铭的经历难道不是教训?”她叫起来。
“不会,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证明他就是柳智伟,他讲起我们村比我本人还熟悉。”我笑。
他比我还熟悉我们村?这感觉怎么那么亲切!杨曼铭……
“好吧,那祝你好运,不过有什么危险千万打电话报警,郭涛是警察呢。”
如果一起去的是万亮,我这会儿就会开口邀请陈芹一起回家,可是……
陈芹告诫过我的话,不要跟男生在没有人的地方独处,我全抛到九霄云外。
陈芹似乎也忘记了自己订的原则,原来真爱会改变一个人的观念:他们一定单独相处过……或者是……
“喂,梅,你在想什么啊,愣头愣脑的?”我正在发呆,陈芹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哦,没啥。”我这才惊醒过来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星期六早上。”
“哦……”
“要不要教你几招防狼术?”陈芹调侃。
“啥?你现在怎么不正经起来了?郭涛教你的?”
“嗯,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唉,你想多了,他的心装满了杨曼铭,那么美的女子,能被杨曼铭爱上的人品德一定不错……
星期五晚上,陈芹拎来一大袋营养品,非要我带回家给不可。
“陈芹?我都没送过东西给伯父、伯母呢?怎么可以接受你的礼物?”
“得,你还跟我客气,客气就不是好朋友了。”
“嗨,我爸妈有医保,相当于免费,你就别客气了。”
她不由分说便把营养品塞到我手里:好呗,盛情难却,咱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爸妈听说我要回家,一面很开心一面又很忧虑:这疯丫头居然带个男生回来,难道她是恋爱了?
“你恋爱了?”妈问。
“没……没……妈,我就是带个男性朋友回来,只是普通朋友嘛,你认识的,不过他想来杨湖村再看看旧风景嘛。”
“哦……”
“跟邻居说是我的男友也没关系……”
“什么?你个疯丫头!”
“嘻嘻,没什么啦。”我笑起来。
爸妈知道我一向跟男孩玩得火,也没什么过格的事,村里人也知道我性格像男孩,带个男生回家不会让他们大惊小怪。
表叔用我的生辰八字算过命,说我时辰交上桃花运,命书上端端正正的几个字“淫YU煞”早吓过他了。
我们约好了在上海一起上火车,其实柳智伟可以直接从杭州出发到F城的,可他最终选择了来上海跟我同道回去。
第二次见到柳智伟,他已经把我当好朋友了。
“杨梅……”他一见我就像我们是多年前就认识的好朋友一样的招呼。
“柳智伟……”我也跟他一样,就好像我们早就是朋友一样。
我们坐最早的一班火车回F城,因为要赶F城到杨湖村的客车。
柳智伟虽然对我像老朋友,脸上却没有笑容,还有些忧伤。
因为柳智伟心情沉重,我们在火车上大多数时间沉默。
这么沉默着也不是办法吧?好歹找点话题。
“你们村现在是不是还很冷?”他终于开口。
“哦,对,你这么穿是不是太少了点?”我也有话没话地问。
“不会,我体质好,常年东奔西跑,练出来了。”
“常年东奔西跑?你不是在工作室吗?”
“对啊,工作室要接业务啊,况且闭门造车可造不出好车,我很多画都是在路上创作的,灵感来了就画。”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行头全是绘画工具。
这次回杨湖村,没有春节热闹。
下了火车,我们叫了辆三轮车赶往客运站。
得到的回复却是:F城到杨湖村的车今天没有,因为流动人口少,现在我们那一带的客车已经开始轮流行驶,几个村庄轮流,杨湖村是两天才一趟。
“如果你们不怕步行,经过平头湾的车倒还有。”售票员提醒。
“你不怕走路吧?三十里,抄小路十五里,就是小路崎岖……”我问柳智伟。
我们可耗不起时间,可不愿意在F城耗上一天。
“没问题……”
他点头,然后把车费递给我。
他要是万亮,我伸手就接了,毫不客气,可是……接他的钱感觉浑身不自在。
算了,谁让我还是学生,还要父母给钱呢,他买单就他买单。
售票员很友好地问了句:“是你男朋友吧?还是你聪明,不挤在五一回家,那几天交通拥堵……”
跟万亮扮演男女朋友的时候,我能坦然地在郭涛面前承认自己是万亮的女友,可今儿个是怎么啦,一听到男朋友这几个字,我就浑身不自在了。他那么帅,只有杨曼铭跟他相配啊,我……就连假装一下都感觉难为情。
我冲售票员笑笑,没有否认,表情却极不自然。
客车是下午一点半开,到平头湾就接近三点了,如果沿着公路走,得六点才能到家,抄小路吧,也得四点半。
我的运气看来不好,要是星期五请假,那就有到杨湖村的直达车。
再回头一想,不得了,星期一回F城也恰巧没直达车。
已经容不得我再胡思乱想了,再过十分钟客车就要启动。
柳智伟倒很淡定,他身上这么多画画工具,可不比过年时我一个人回家清便。
一个人爱画画爱得如此入迷,真受不了。
我为了找他,自学了一年画画,也才刚刚入门,幸好不需要入他们的圈子便能找到他,不然,不知何年何月能与他相遇呢。
虽然车辆减少了,客车上还是没坐满人,不是杨湖村直达车,一个老乡也没有,这倒是好,可以避免他们盘问。
座位多,我们自然就同坐一排。
没有同村人,我跟他坐一起就自然多了。
我们开始聊画画。
“为了找到你,我也学了画画。”我说。
“哦,自学吗?找到感觉没?”
“是自学,自创能力还没有,就是模仿倒是能模仿的比较像了。”
“嗯,画画跟学写作一样,初学者可以先模仿。一副图给你,你给凭空按比例模仿出来了吗?”
“是的,简单的可以了。”
“其实,模仿到达一定的境界就是高手了,有很多名画的赝品就是模仿出来的,还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啊,你说的这个让我想起了《骗枭》、《骗女》,对了,这两部书还是杨曼铭给我看的。”
“哎,她是真的博学啊……多才多艺……可惜生在这么偏僻的小山村,不然,真是前途无量啊……”一提到杨曼铭,他又忧伤起来。
“对不起,我又提起让你伤心的话题了。”
“没事,你尽管说,我正想多听些关于她的故事。”
“嗯……”我却没有心情再谈论杨曼铭了。
坐客车一个小时,我前几分钟都在恍惚之中,好像这不是现实。
是窗外的景物慢慢地让我回复自然的,大自然真是美妙,它可以让一切不和谐的东西和谐起来,包括心境。五月天,漫山遍野都是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杨湖村山高,气温低,春天也跟山寺一样来的晚,杜鹃花尤其开得艳,白杜鹃、红杜鹃、紫杜鹃……看得人心花怒放。
柳智伟也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了,拿出相机“啪、啪、啪”不停地拍。
好多年没有在春天回家了,去年回家又心情不好,其实这次按理也不好,这样春意盎然的景象是熟悉而又陌生。
平头湾还是平头湾,此景依旧,不同的是现在非常冷清,下车的就我们俩。
过年回家,小路有冰冻,不好走,现在步行是轻松了,柳智伟虽背着画具,走起来也不那么吃力。
可是,现在山上的花太美了,让我们有些流连忘返。
若不是有心事在身,若此行的目的不是去拜祭杨曼铭,柳智伟一定会有创作灵感,不过,好像忧郁的心情加这美景也激发了他的另一种方式的创作灵感:类似于《红楼梦》里的葬花,悲凄。
果然,走到半路,他便取出画具描摹起来,俨然忘记了时间。
我静静地候在一边看他画画:原来画画可以这样随性!原来随便什么场合都能当办公室!
他画的是那么投入,如入无人之地。
他的神情本就像一幅画,可惜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在画风景,我在看他。
他且画且落泪……
手一挥,所到之处就是繁花似锦。
可是,繁花里有那么一束白,这束白渐渐地渐渐地变成了一个人……
啊,我看得呆了!
果然,他画的是悲情画:杨曼铭的影子在花丛中若隐若现,如幽灵……
他无需说一句话,千言万语便在这画里,从画里看出他现在的心境。
作一幅画并没花去他多少时间,半个小时便完成,原来灵感来了,巨作也可以速成。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因为我们一路走,他一路画,竟然走了三个小时,不过,人倒是不累。
到家天就有些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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