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几平米的小屋热闹非常,几个年轻人都面色潮红,有的已经酣然在座,有的却是赤裸着半身,神情激动。这样的画面在这家餐馆似乎并不罕见,七八好友相约聚会,尤其是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围在餐桌旁,在酒精的催化下,变得激昂慷慨。毕竟这家餐馆就在H大学旁边,来的也往往是尚未步入社会的大学生,既没有对自身酒量的准确把控,也没能熟练掌握酒桌上那一套你来我往的太极之道,所以常常喝的一塌糊涂甚至不省人事。
在那酒桌的一旁,一位少年正满脸纠结,平日白皙的脸庞此时泛着潮红,瘦削的身体也轻轻发抖,不知是因为酒精的刺激还是因为他刚刚输掉的酒令。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你选一个。”周围人起哄道。
这少年心想自己今天实在是不胜酒力,意识虽然还在但是已经有渐渐脱离肉体的感觉,心想选真心话或许会被胡搅蛮缠,当即咬了咬牙,说道:“我选大冒险,你们可别再灌我了。”
周围的几个人忽然脸上现出计谋得逞的神情,为首一人说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那你听好了,你现在就拿出你的手机,给你暗恋的那位心上人打电话表白。”
少年忽然呆滞了一下,心想自己这点隐私算是全民皆知了,但他向来性格腼腆,此时借着点酒劲,也想着稍微挣扎一下,当即举起手机说道:“我可没暗恋谁,就算暗恋了我也没联系方式。”
第二句话算是把第一句话自爆了,少年却浑然不知,周围的几人显然也没打算纠结这个逻辑问题,而是又大笑道:“等你小子去要电话号码,人家姑娘的孩子都满地走了,哥几个早就给你要来了,就看你今天有没有这个胆量打出去。”
如果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少年一定会拒绝,然后再找个机会要到电话号码,再对着这几个阿拉伯数字纠结上十天半个月,直到纠结到自己也开始渐渐怀疑这份情感的时候,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毕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是今天,在酒精的催化下,在周围人的刺激下,再加上心中似乎有某种力量的指引下,少年终于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只见他睁大了眼睛,说道:“谁不敢打,你把号码给我。”
望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少年的酒却仿佛清醒了几分,手已经接近了拨号键却迟迟不肯按下去,周围的几人瞧他这幅样子,伸手在他手指上一按,电话就已经打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连同刚刚装醉的,都满眼期待的瞧着这少年。
“喂~”
女孩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间屋子里清晰可闻。
少年吞了口口水,说道:“我是陈如,是……大气科学系的。”
女孩说道:“我认识你,咱们上公共课的时候不是总坐前后排吗?”
陈如心想她不但认识自己,连自己在公共课上的这点小心思都被人瞧出来了,本就不慢的心跳又快了几分,连说话的声音都因激动而变得嘶哑且颤抖:“这你都知道啊……你现在在哪,我有些事……跟你说。”
女孩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我在医院住院呢,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陈如听到女孩这番话,心中十成豪气已然去了九成,当即柔声道:“你在哪个医院?我去探望一下你吧。”
女孩忙在电话里说道:“不用不用,”可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女孩的声音也在电话里传了出来:“她就在第一中心医院二十三楼呢,快过来帮忙吧我一个人都忙不过来了。”
话音未落,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而陈如也一脸茫然的看着手机屏幕。
“别傻站着了,赶紧去看看人家妹子吧。”周围人说道。
陈如心中也是万分想去,但此时酒劲一去,平常那怯意又涌上心头,说道:“这不好吧,我喝了酒,万一打扰人家休息怎么办?”
“那就叫赵子骞陪你去,这货滴酒未沾,清醒着呢,你喝的也不多,有他陪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陈如看向坐在酒桌一角的赵子骞,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被称作赵子骞的少年身形欣长,面容俊美,蓄着一头短发,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正用着一种颇有玩味的表情看着陈如。
“怎么着,我陪你,你去不去?”赵子骞说道。
“行。”陈如咬了咬牙,说道:“你可把我看住了,别让我说什么傻话。”
赵子骞起身穿上外套,向门口一边走一边说:“那咱们就赶紧去,再晚就真打扰人家休息了。”
陈如也急忙穿上外套,往门口走的时候却听到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你小子,手机忘拿了。”
他们两人并肩而出,来到门口超市的时候,赵子骞却忽然对陈如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没过多久,赵子骞便已经走了出来,手里还多了一箱牛奶和一盒口香糖。
“买这玩意干嘛?”
赵子骞白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糖递给了他两片,说道:“你要是打算满嘴酒气跟人家姑娘说话你就别嚼。”
陈如笑着把口香糖放进嘴里,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这不是心急则乱嘛,她都住院了,我担心啊。”
赵子骞说道:“你担心什么,她连电话都能接,旁边还有人照顾,能有什么大事?一会去了医院我想办法把她身边那姑娘支走,你可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你的关切之心。还有,”说着,赵子骞将手里的牛奶摔到陈如手上:“这箱奶可算你的,回头得给我报销。”
陈如笑道:“没问题,找你出来可算对了,回头我单独请你吃饭。”
赵子骞笑道:“还算你小子没见色忘义,行啦,快走吧。”
医院和他们吃饭的地方本就相距不远,两人只是走了十几分钟就来到了医院楼下,不知是因为最近流感大爆发还是其他缘由,前来医院探望的人是一波接着一波,瞧着电梯门口一群爷爷奶奶辈的人,他二人对视一眼,直接选择了走楼梯。
这两人想的虽好,但一口气爬到十楼就已经气喘吁吁了,所幸电梯到了十层也已经下了不少人,他们这才喘着大气坐电梯到了二十三层。
(二)
两人挨着病房小心翼翼的寻找,终于在一间病房的门口看见了“施涵涵”的名卡,赵子骞敲了敲门,把门又稍稍推开,正看见病床上的施涵涵,当即拉了一把躲在自己身后的陈如,让他走在前面。
陈如拎着牛奶,面色僵硬,率先走进了屋中,连自己这两步道走顺拐了都没发现。病床的一边坐着一位姑娘,穿着修身的牛仔裤,套着印有人像的短袖衫,柳眉弯弯,扎着马尾辫,看到这两人走进来,起身笑眯眯的用银铃一样清脆的声音说道:“哈喽,没想到真来探望了……咦?怎么是两个人?嗨,你就是陈如吧,呃……这位是?”
赵子骞说道:“我叫赵子骞,是陈如室友,这不怕这家伙着急路上出事,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这女孩走到赵子骞面前,伸出白玉一样的小手说道:“我叫叶筱月,是涵涵的朋友。”
赵子骞伸手跟叶筱月轻轻握了一下,说道:“小月同学,我来得急,都忘了买点东西,医院这边我没怎么来过,不如你领我去一下超市?”
叶筱月冲着他炸了眨眼,说道:“没事,我领你去,这周围我熟的很。”说罢对着陈如说道:“我可把涵涵暂时交给你了,你可不许欺负病号。”
施涵涵正要说话,叶筱月就已经出门了,赵子骞在施涵涵瞧不见的角度冲着陈如伸了一下大拇指,也跟着叶筱月出了门,病房中顿时就只剩下了施涵涵和陈如两人。
施涵涵躺在病床上,被子盖着半边脸颊,眼睛红彤彤的,虽说没有了平日里动人的模样却多了几分教人怜爱的韵味,陈如爬了半天楼,气血翻腾之下,那一股酒气似乎又要上来,脑子也变得昏沉沉的,他努力维持着清醒,却是没有其余的精力来说话了,一时间,病房中静悄悄的。
施涵涵忽然小声说道:“陈如……刚才你给我打电话,说是有事,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陈如还没来得及回话,又听到施涵涵说道:“我……我看到你公共课总是坐在我身边,所以打听过你的事……”
“嗯。”
“还好,看起来你不是什么……呃……坏人。”
“嗯。”
“你身上有酒味,你给我打电话……是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活动吗?”
“是。”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
“嗯。”
“如果……如果没有这个大冒险……你会打电话给我吗?”
她忽然注视着陈如,眼睛虽然红彤彤的,却折射着令人心悸的深邃的光芒。
陈如忽然清醒了过来,而且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他仔细想了想,苦笑一声说道:“大概不会吧。”
施涵涵听他这么说,却并未露出失望的神情,反而带着微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陈如被她这样的眼神一看,心中竟不由自主的慌乱起来。
施涵涵低声说道:“你现在可以说你电话里没说完的事情了……”
她一边说,一边又将被子轻轻拉起,遮住了半边脸颊,但是一双眼睛却紧紧看着陈如。
陈如只觉得心突突直跳,几乎都快要从自己的嘴里吐了出来,想要开口说话,却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他咽了咽口水,这才开口说道:“施涵涵同学,我对你……我……我喜欢你,我是真心的,请你相信我!”
这表白简直糟糕透了,说完这话,陈如在心中如是道。
施涵涵依旧是在被窝里盯着他,被子遮住半边脸颊,瞧不出她的神情,病房里又陷入了长久的安静中,只能听到点滴的滴答声和陈如粗重的呼吸声。
很久之后,施涵涵才小声说道:“咱们还不熟悉,你怎么让我相信你是真心的呢?”
言外之意,似乎并没有对这件事情反对。
陈如忙说道:“请你相信我,我……我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让你相信我,但我真的是真心的,真的。”
施涵涵忽然笑了笑,从被窝里伸出自己的小手,碰了碰他的衣角说道:“好啦,我现在相信你了。”
陈如大喜过望,忙说:“那你是答应我了?”
施涵涵说道:“答应你什么?你刚才要我答应什么了吗?”
陈如说道:“答应做我的……我的女朋友。”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施涵涵说道:“这恐怕不行,咱们毕竟不熟悉,但是你可以在日后相处之中好好表现,表现好的话,不是不可能的哦。”
陈如虽然腼腆但却不傻,听到这话,忙说道:“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开门声,接着便看到赵子骞和叶筱月拎着水果走了进来,施涵涵见到有人进来,忽然满脸通红,直接背过身去,陈如却是冲着赵子骞说道:“骞哥,涵涵她答应跟我相处了。”
叶筱月笑道:“还算你小子没浪费我们俩的用心良苦,以后好好对待我们家涵涵,要是让她受了委屈,我可跟你没完。”说罢,还晃了晃自己的小拳头。
施涵涵没有转过身,含含糊糊说道:“小月,你这家伙卖队友倒是卖的利索,迟早有一天我也把你给卖出去。”
叶筱月笑道:“你卖呀卖呀,我还巴不得你有这本事呢。”
施涵涵说道:“现在就有机会啊,这不赵同学就在这呢,干脆你就跟了他吧。”
叶筱月吐了吐舌头,说道:“涵涵你可别乱说,现在你还是处理好自己的事吧,为了你俩我们差点连命都丢了。”
赵子骞忙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没那么夸张,就是遇见个飞车贼。”说着,便向两人解释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刚才他们两个离开了大门,叶筱月便向赵子骞说道:“同学,你这僚机当得可是尽职尽责啊。”
赵子骞却并不觉得尴尬,笑着说道:“也是小月同学你配合啊,我瞅着这小子对你那位同学痴心已久了,但他却犹豫到现在,我看在这么下去,他这份心意非得消磨没了不可,干脆趁着这机会推他一把。”
叶筱月听到这里,忽然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边赵子骞,眉眼弯弯,笑着说道:“赵同学,你对情感倒是了解的很通透嘛。”
赵子骞说道:“我这是为民解忧,好啦,咱们快走吧,不然一会没有水果,咱们俩可不好交差。”
叶筱月忽然说道:“赵同学,你就这么习惯欺骗人吗?”
赵子骞说道:“善意的谎言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技巧。”
叶筱月走前两步,回头说道:“可我就不习惯骗人,一骗人就能被人看出来。”
赵子骞跟上两步,说道:“这可不算是缺点。”
叶筱月说道:“是不是缺点,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们两人下了楼,沿着街道向超市走着,马路上很是寂静,叶筱月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环境,紧紧凑在赵子骞的身边,却并没有与他有什么接触。
忽然间,一道刺目的灯光自街道的一边亮起,跟着来的,还有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只见一辆摩托从拐角忽然出现,直奔叶筱月而来。
摩托越来越近,车手却忽然伸出手来,赵子骞心里一惊,这家伙原来是摩托飞贼,目标显然是叶筱月脖子上的那串项链。
赵子骞来不及多想,伸手抓住身旁的叶筱月,往自己的身边一拉,那摩托飞贼直接落了个空,这些事都是在一瞬间发生,叶筱月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那摩托飞贼已经带着一阵咒骂声远去了。
叶筱月望着那人远去的方向拍了拍胸口,直感到一阵阵后怕,赵子骞松开拉着她的手,说道:“还好这次反应快,要不然非得让这家伙得手了。”
叶筱月取出项链,但见项链上有着一颗硕大的晶莹的白水晶,她将项链从脖子上解下,放进了口袋中,说道:“谢谢你啊,同学。”
赵子骞说道:“白水晶据说有驱邪挡煞的功效,怎么,你最近遇见什么邪事了?”
叶筱月好奇道:“你连这个都懂?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呐,其实这是我小时候就戴着了,听我妈说我小时候总是猜撞客,所以戴这东西辟邪。”
赵子骞说到:“曾经了解过,那戴这东西管用吗,现在还有这样的事情吗?”
叶筱月说道:“长大了就没什么事了,但是总是做噩梦算不算。”
赵子骞道:“别想那些事,都是迷信,平常别疑神疑鬼就不会做这种噩梦了。”
叶筱月失落道:“好多人都这么说,可他们是真不知道那种做噩梦的感觉,算了,但愿你说的有用吧。”
赵子骞刚要说什么,但两人已经来到了超市门口,他也就没再说些什么。
听罢他俩的这番描述,陈如面露感激之色,说道:“真是对不住,以后我请客,给你们俩压压惊。”
叶筱月说道:“你还真会挑时候,马上就暑假了,我们都忙着整理东西回家,谁还有时间蹭你那顿饭。”
赵子骞却是笑道:“没关系,以后机会有的是,下学期时间还长着呢。”
陈如看向施涵涵,脑海中已经开始想着下学期跟施涵涵每天相处的美好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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