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堂拿勺子和筷子的时候,他正好拿好勺子打算把消毒柜的柜门关好。我猛然发现是他,眼神就这样撞上了。
他的手僵在那里,好像是不知道该不该帮我把柜门打开的样子,愣了几秒之后他把轻轻把门拉开了,直到我取好他才又关好。
一起拿筷子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哈喽。”声音带着许久不开嗓的沙哑,语调也不自觉地起伏着。
我尴尬得脸涨得通红,刚想先一步离开,他张张嘴,开口道:“哈喽。”语调像是在模仿我的,我不禁笑出声走开了。
回到放盘子的座位,我把筷子分给戚时识,我的脸还是烫烫的,心底是无限的喜悦:“我刚刚拿筷子的时候正好碰到陆江来了,我跟他打招呼,他还模仿我的语调回了一句哈喽。”我模仿着他下意识的生涩语调,在那一瞬间笑得开怀,“真的好可爱。”
“啧。”戚时识假意作呕,“臭女人,又开始了。”
“真的超级可爱啊啊啊。”我难以掩饰激动,用手撑着脑袋,我想我当时的眼神一定还泛着光。
戚时识:“停,别犯花痴了,吃饭好吧。”
我拿起筷子,还在一个劲嘟囔:“真的超级可爱。”我一边傻乐着叽叽喳喳地跟戚时识描述着他的举动表现着他多可爱,一边在吃饭的时候不住地抬头注意着他什么时候吃好离开。
过了会,他倒饭的时候正巧抬头,看向我。他抬了抬手,像是挥了两下,我的视线依旧模糊却又好像为他笼上了一道光亮。我又一个劲地傻笑起来,跟戚时识说:“他在那。”因为隔得太远,他动作的幅度又极小,我极不确定他是在冲我挥手。可我还是一脸傻笑地抬起手挥了挥,她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身轻声笑起来:“人家都走了,你快点吃饭。”
第二天老班在班上宣布道:“马上要到圣诞节啦,大家可以开始准备起圣诞节的礼物送给想送的人了,下周一的班会,我们就用来互换礼物,说说自己想对在乎的人说的话。也要准备一些可以用来装饰班级的小物件哦。”
我和戚时识相视而笑,因为我早就准备了给她的圣诞礼物。她也给我准备了,所以我们打算趁下个周一的班会正式地交换礼物。
至于他,这或许也是个好机会,趁着人群混乱,可以偷偷塞给他礼物。
我在QQ上跟他说了一声,问他自己能不能送给他礼物。
他说可以,只要回送给我一份就可以。
听到这话,我当时乐得直傻笑,为他那份属于我的圣诞礼物抱上了期待。别的朋友跟我开玩笑问我有没有给她们准备礼物的时候,我总会乐呵呵地回复一句:“会!我喜欢的人也给我准备礼物了!”当她们好奇起来的时候,我每次都会打个哈哈说:“你也会给我准备礼物的吧,你就是我喜欢的人啊。”朋友们也都不当真,只有我跟戚时识说起时,她才明白我这些天不正常的激动和亢奋源自于哪。
我纠结了很久,却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喜欢些什么,终于决定还是写封信给他,袒露些心迹,告诉他我最最复杂多变和总暗自气恼的单恋。
信封是我用A4纸自制的。我剪下喜欢的几卷和纸胶带上的小段,贴上作为装饰,第一次这么用心地,为他,制作出一枚只会递到他手中的信封。关系熟的都跟我开玩笑说我要递情书了,我总会涨红着脸反驳说这不是。
这真的不算是情书,我想象中的情书,是会花大半的篇章毫不掩饰地表达欣赏、思念,甚至露骨地不停说喜欢。我写这封信,只是想告诉他,在我心中的一切缘起,不想奢求什么但也想告诉他每次给他发信息总收不到回音的失落和难过。我也想让他知道,我发现原来有时候,已经说出口了的喜欢,也会像暗恋一样无助。
第二天晚餐的时候,李芷要去洗澡,买了个面包便走了,我跟戚时识去二楼买好了饭,随便找个座位坐下了。不经意间一瞥,发现他在找座位。我们的旁边有一个空桌,他看了我一眼,还是和朋友一起坐下了,离我只有窄窄一个走道。
我有些讶异,小声地问戚时识:“这不是他们经常坐的地方呀,他也看到我了啊。难道他转性了?不躲我了?”
戚时识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也小声跟我说:“他拿完筷子的时候,还朝我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呢。”
我不住点头,心里乱糟糟的:“他肯定看到了啊。太奇怪了。”
果然,就算知道一直以来是自作多情,也总是在所有他靠近自己的瞬间忽地满心欣喜。
班上新添了一位来自智利的交换生,叫云朵,是个开朗直率的姑娘。李芷负责接待她,所以我们的姐妹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我们总一起吃饭。一天,我跟她开玩笑说,我成绩好烂啊,虽然,我喜欢的那个男孩说过,有时候可以找他帮忙,但是我不想要他的帮助。
云朵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双大眼睛直视着我,嘴角微微上扬着,带着她仿佛生来就有的自信与肯定,否认了我的胡乱的自己对自己的不诚实的解释:“You want him to help you.”
我笑了,为她的坦然:“But I think it's embarrssing.”
那天晚自习,轮到戚时识爸爸值班,下了课,我和时识手挽着手一起下楼。我俩都是从南门走,顺路便也结伴出校门。叔叔突然开口,问道:“你们俩知不知道陆江来走南门还是北门。”
我愣了愣,戚时识笑起来,调侃道:“陆江来啊,王枳贤肯定知道。”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你可算问对人了的揶揄。
我轻声笑道:“北门。”
叔叔顿了顿脚步,问时识:“要不我们去北门给他带个话吧。他妈妈在群里说堵在路上了,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到。”
我跟戚时识开玩笑:“要不,带上我一起呗。”
时识笑了:“好啊。”
我没和他们一起去北门找他。南门口,妈妈或许又是去购物忘了时间,我在人群中找不到她,便一个人慢慢往家走。时识坐上她爸爸电瓶车的后座,冲我挥了挥手,便很快消失在路口。
到家后,妈妈很快也回来了。我跟她假意玩笑地提起陆江来妈妈堵在路上的事,她边拆开刚买的水果包装袋边说:“我在微信群看到她妈妈发的信息了。这些家长啊,就是把小孩保护得太好了,堵在路上就等一会呗,还非得喊个家长去通知一声,这样培养出来的,尤其男孩啊,都有点妈宝,所以为什么老说慈母多败儿。”
我突然为他打抱不平:“人家妈妈也是担心小孩嘛,谁像你一样,以前就老让我等,我打电话给你总说马上到马上到,结果一个马上三十分钟过去了,我也急啊,你就让我干在那等着。”
往常我要是这么呛我妈肯定得被她唾沫星子淹死,但我抱怨了顿她,还把她逗笑了,她就开始为自己辩解:“我那不是怕你等着急了才骗你的嘛。”
我为自己刚刚忍不住的急脾气捏了把汗,幸好她今天没生气,不然我就完蛋了,我缓和了语气,也半开玩笑道:“你这不是越骗我我越急嘛。”
我回了房间,打开手机,跟陈瑾聊起刚刚的事,当着趣事讲,她告诉我她妈妈刚也跟她拿这事说了笑。我有些后悔刚刚没去北门,我家离学校这么近,窗外的雨点大得直敲窗,该邀请他到我家来做会作业等他爸妈来接的。不过想想觉得不太可行,这样他父母反而不好找着他,回家也得更迟了,而且他自己可能也不会愿意。门卫室也就那么点大,雨天大家都爱在里面挤着等家长,多不舒服,也不知道他带没带伞,会不会被淋到。或许他已经跑到了南门对面的麦当劳避雨呢,又或许他父母也没想象中的堵得那么迟才到,他已经上了车在回家的路上了。
戚时识告诉我她爸借了他把伞,他不会被淋着,我才微微放了心。给他发了条信息:“时识爸爸跟我们说你爸妈要来晚了。”
他十一点多才回了句:“堵疯……”
我那时刚准备睡觉,看的消息揉揉眼捧起手机回复:“还没到家吗?”
“到了。”他回。
我放心下来:“那就好。”
我以为对话会就此结束,刚打算关了手机钻进被窝,他的信息再一次让屏幕亮了起来:“谢谢关心,早点休息。”
“没事,你也是。”我发完信息,手机便从手里滑到床头,任着困意不住地袭来。
圣诞那天,我一下课就把信纸从抽屉里取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斟酌,生怕漏了什么话忘了写。我总怕有些话若是没写下来,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说了。
我回忆了一切的巧合,告诉了他初次喜欢时的心动和忐忑,或许真的只是“我喜欢你可与你无关”的幼稚把戏,我却写满了整整两面纸,我眯着眼看了看,纸上的字密密麻麻,带着窘迫的潦草。我不是个慢性子的人,也总懒于写下长篇大论记录心情。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有如此充足的耐心支撑着写完这么长的信,连字句都费劲心思。
封上信封的时候,我突然又想起一些不小心忘记写进去的话语。我略有些懊恼,可还是自我安慰:没关系的,没什么完全没有缺憾的事情。
班会课上,老班让大家主动上台送礼物。我不敢那样明目张胆,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平静地把东西交给他,只能在下面用手紧攥着那个简单的自制信封,心里做着没有意义的争斗,想象着自己若是走上台会是怎么样一副情景,即使知道自己在之前的冲动告白后,就再也不会有那样不考虑后果就去做的胆量了。
他倒是从容地走上讲台,手里攥着不薄的一沓贺卡。
我新换的座位在第一排,正对着讲台的位置,他就这样站在了我的面前,声音依旧低沉,话也依旧简单:“我给几个朋友写了贺卡,很高兴能在高一九班遇到你们,祝你们圣诞快乐。”
不知为何,他报起了名字:“xxx,xx,xxx,戚时识,王枳贤。”
本来我的内心还有一丝小窃喜,因为他前面报的都是跟他关系超密切的男生,可听到戚时识的名字时,我的眸子一下子暗淡下来。或许是因为……只是以为能够独有。
我曾有过那么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会不会只写给我一个女生,这个猜想得到的验证明明白白,不会。
报完名字,他就走下讲台来发贺卡。本来他想先递给戚时识,但突然捏起最下面的那张贺卡,走回我面前递给了我。
我愣了愣,从他手中接过,却不敢抬头看他。
我没有他的勇气,能够像他那样坦荡地在所有人面前念出他的名字。我只能在路过他的座位时,小心翼翼地把信放在他的桌上,然后匆忙走开,把剩下的写给朋友的明信片发完。发完的时候下课铃已经打响,我还没来得及翻看他写的是什么,就被戚时识和李芷拉走去吃晚饭。
吃完饭回到座位,我把贺卡拆开来看,里面有一封简短的信和一张空白的第五人格的明信片。说到底,除了一丝欣喜之外还是有点小失落的。可能人就是这样吧,总不懂得知足常乐,总贪心着更多。戚时识探着头过来看,我拍拍她脑袋,她倒也难得没反过来打我,只是啧啧道:“他给你写的真多。”
我也探头去看她的,她假装神秘地一躲:“就不给你看。”
我嘟囔着:“不看就不看。”可心里还是痒痒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淡黄色的信纸上,是他不算好看却很工整的字迹:
又是一年圣诞,在中华有幸遇见了你和其他的小伙伴。
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爱玩、上进的女孩子。天真、可爱是你的第一特征。
你又才华横溢,作得一手好文章。
你走到哪儿,呼喊“阿贤”之声往往能重叠迸发,你的魅力并不小。
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学业有成、身体健康,成为更好的自己。
陆江来
信的落款是他略带潦草的签名,我微微一笑,用指尖摩挲着他的字,然后轻轻折回信纸原来的样子,塞到贺卡里。
晚自习的时候,我又把他送的贺卡从抽屉里拿出来,就这么看着,也没有打开来再读一遍他写的东西,却突然忍不住地傻笑起来。
戚时识伸头过来,靠在我肩上,故作神秘地轻声跟我说:“你有没有发现,他只有给你的是黄色信封,其他人都是绿色的。”说完她自己先笑了起来:“黄色和绿色,什么恶趣味啊。”
我愣了愣神,看着前桌,他的一个朋友,摆在桌上的一个和戚时识一模一样的绿色贺卡,心里又一次被快乐填满。我在心里暗笑:“那他在信封外面写上我的名字干嘛。”不过也难怪,递给我贺卡时,他没特意去看信封背后用来提示的人名。
我忽地想起,以前也有很多人写过我的名字,或好看或工整或潦草或认真或仓促,可我从未如此细致地看过,甚至拿指尖顺着笔画描摹着。我自嘲,嘴上说说的放弃,也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自从给了他那封信,我便一直在等待。我猜他也该知道我在等什么,那封来自他的回信,至少是回音。
我没忍住,给他发了条信息:“你不打算回些什么吗。”
结果在他第二天晚上用word给我发来这封信之前,我一直没能收到他的信息。忧郁了一天的我,连偷看他都没敢,回到家后也是犹豫了好一会才接收了这封信。
我小心翼翼地点开,冰冷的屏幕就把大段的文字呈现在我眼前。
王枳贤:
你好!
你写的信,我看到了,我明白了很久以来你的想法。如果这段时间因为我的原因,影响到你的学习,那就只能再说一句对不起了。
你说了很多的巧合,在我看来其实都很正常,你不需要特别在意。我进校的成绩并不好,进Z中读书已经是我的幸运。你也知道,咱们班上牛人很多,他们比我优秀,还比我努力。我找不到任何理由让自己不把全部心思放在学习上,因为只要我稍稍松懈,成绩立刻就会落下。
关于中学期间的感情问题,爸妈在我读高中前就和我不止一次的唠叨过,他们希望我考上理想大学,对未来有明确的规划后再涉及。我想如果高中期间不拼尽全力,争取进入自己理想的大学,今后一定会后悔的,所以整个高中期间我不会谈恋爱,这一点是我对自己最基本的要求,请求你理解。
三年高中时光过得很快,一转眼高一上学期都要结束了。这次月考我退步了许多,我很烦恼。我周末上网,更多的是和同学玩一玩游戏,让自己短暂地忘记学习压力。你发来的信息,有时候让我不知道怎么回复,让我很为难,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你难过,但现在实在没心情没精力去想你说的那些事情。
你是一个上进,开朗的好姑娘。我相信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不要在高一的时候因为这些无厘头的事情散了心,投入百分之百的心思到学习中。
今天说这些,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过。真心希望你能忘记那些困惑,开开心心地学习与生活。两年半后,我们都能考入自己理想的大学。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也恐怕是最后一次给你写信。在你读完这封信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只是普通同学了。
陆江来
12月25日
读完信,我鼻子突然有些泛酸。我是太天真了,我暗暗挖苦自己,这些“巧合”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他怎么会明了。顶多也不过就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很正常”而已,我早该想到。而我那些怎么绕也绕不过去的杂乱如麻的心思,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无厘头的,他没心情没精力去想的事情。
可我还是笑了起来,再大的笑容也承载不住我对自己冷冷的嘲讽。我发了条空间说其实我还是蛮开心的,他立刻点了赞。
但我怎么可能真正开心得起来?
第二天我才敢给他回了信。本来义正言辞地在朋友面前用着阴阳怪气的语调嘲讽了他的那封信,趾高气扬地说自己就回他一句“收到”,然后会彻彻底底洒脱地了结这段不知何始不知何终的喜欢。可我又怎么可能如自己所愿,用冷淡去回应他的不在意。我还是在打开word文档后,打着打着,字就蔓延开来,远不止那两个字的份量。
陆江来:
收到。
首先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之前我或许有些任性了。然后也谢谢你让我这段时间想明白很多事情。说实话对我自己来说高中阶段也是不可能谈恋爱的,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在想些什么。
那么或许你读到这几句话的时候,我已经能够彻底放下了。
王枳贤
2018.12.26
打完这些字,我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和之前那些无畏的不考虑后果的勇气。我只是在自欺欺人地假装放弃而已,我甚至想要骗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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