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从茶馆里逃出来之后,我便窝在客栈里再也没有出过门。仔细算了算,也有四五天的时间没有见过慕叶了。
那日从茶馆逃出后,景尚就突然冒了出来,与慕叶很是窃窃私语一番后,慕叶望了望暗沉的天,抛下一句“叶儿,我有要紧事处理”后便没了踪影。
我想,这可真过分,可我却没有理由发脾气。
我敲了敲桌子,对坐在一旁嗑瓜子的君禹说:“这么多天了,九尾也没有露露面。接下几天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
白烨吐出瓜子皮,抬了抬眼皮,说:“不然去哪儿?去白府逛一圈?对那大礼做个回访?”
我拿起在桌边的斗笠戴上,十分雀跃的说:“走啊。”
君禹:“……”
……
这几日的天气格外的好,阳光刺破云层,散落一地的金黄。蓟州各处喜气洋洋,看不出半点落败。只是腐朽是从地底下生长的,再厚的城墙、再多太平盛世的修饰,也阻止不了它的蔓延。一个王国的破落,看起来好像只是因为一场战争,实质上是逐渐衰败的命数。
我在用手在眉骨处撑了凉棚,看了看繁华的街道,叹了口气。君禹敲了一下我的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出来玩就开心一点,干什么苦着一张脸?”
我白了他一眼,怅然道:“只不过是可惜现在的景色,蓟州乃至整个东泽怕是要命数将尽了。”
他神色复杂的撇了我一眼,唏嘘:“小陌儿,你不是这几天给憋的反常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我恨铁不成钢:“你晓不晓得有句话叫做‘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君禹毫不羞耻的摇了摇头。我果真不能高估君禹的文化修养。
我想了一想,说:“举个例子,比如一个日晷,终而复始,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必然会再次到达最低点。唔,这就是所谓的环流。”
他指了指前面卖零食的铺子:“我说,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忍住要踩他一脚的冲动,开心的点了点头。
待我啃着糖葫芦走到白府门前,看到上次的小厮苦着一张脸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我示意君禹站在我身后,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熟络的说:“兄弟,你还记得我不?”
那小厮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将斗笠又凑过去几分。他打量了一下我那模糊不清的面容及站在我身后的君禹,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这可不是那日来砸场子的吗?”
我默默的瞥了一眼君禹,接着套热络:“兄弟,别这么生分,为什么我们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因为什么?可不就是因为缘分么。”
小厮暴跳了起来:“缘分,有这样的缘分吗?自从你给了我们家少爷那破瓶子,少爷他已经五天没有出过房门了,你好意思说缘分?”
我打量了一下他暴怒的神色,毫不犹豫的供出君禹:“不是我给的啊。”君禹在后面狠狠的戳了我一下。
我忍住剧痛,看着小厮怔了一怔,低下了头,变得很颓然。半晌,他看着地面,说:“记得少爷说过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我也不想计较些什么了,你们去看看少爷吧,顺便把铃铛给解开了。”
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套子下的也太过于高明,若是答应了,就等于直接承认了让白烨变颓废的事实,虽然这而不一定是不可能;若是不答应,看着他那凄楚的脸,有点拒绝不下去的感觉。我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还未言语,旁的君禹便一脸戏谑的看向他,说:“去啊,怎么不去。不过,还需要你给带带路。”
我看着前面带路雀跃的小厮,默默的用灵力传音:“……你答应进来也就罢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你为什么让他来带路?”
君禹皱了皱眉,用灵力回答:“我以为是什么事,至于用的到灵力。你当是我愿意,若是你能在这里不迷路,我立刻将他送走。”
我瞅了瞅谜一样的白府,咽了咽口水,没有答话。
待他带领着我们一路上转呀转的来到一处院落前,便看到君禹默默的团了一团灵力,那小厮也默默的无影无踪。我扭头,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虽是冬日,百花凋零,唯有梅花开的很是茂盛。白雪,红梅,冷香,一只枝桠向墙外伸了出来,零星缀着几朵欲放的梅花,含羞带怯。
我斟酌了一下,正欲轻轻的推开门,却被君禹一把推了进去。我趴在地上抽了一口凉气,君禹讪讪的将我扶起,说:“平时看起来挺剽悍的一姑娘,没想到这么不禁推……”
我抿了抿额角落下的发,隐忍的没有答话。这时,一个身着淡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的侍女模样的姑娘,掀开了内室的珠帘,走了出来。
“你是谁?来这里是做什么?”她打量了一下我们,挑高了眉,问道。
我还未答话,旁的君禹便凑了上去,热情道:“姑娘,我们是拜访你们家少爷来着……”
还未说完,她就抿了抿唇,说:“不是我家少爷,是我家姑爷。我们家小姐本来说不见客的,可……”她颇似苦恼的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是去看看姑爷去吧。”
君禹摸了摸后脑勺,说:“啊?那敢问姑娘……”
我气极,狠狠踹了他一脚:“你要不要这样无耻?”
君禹咬牙切齿的捂住了腿:“老子只不过是想问问路。”
我:“……”
长廊上,我看了看前面婀娜的丽影,戳了戳君禹的胳膊,好奇的问:“那姑娘看起来和你挺熟的?”
他瞥了我一眼,回答:“就当日那场景,有几个人不认识我们?”
我想了想,也是。只是,那一日在旁人眼里,只不过是转瞬的饭后谈资;对于九尾和白烨来说,是一场再也不相见的狠决。感情这东西,果真是令人唏嘘又怅然。
“到了”,她咬了咬嘴唇,看了看虚掩的木门,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儿,说:“你们好歹多劝劝我们家姑爷,他怎能失信,怎能不顾我们家小姐?”
我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她笑了一笑,转身走向来时的长廊。
我轻轻推开了木门,看到了满园的梅花,及斜卧在树下榻上的公孙霏。公孙霏躺在太妃榻上,旁的梅树遮住阳光,在她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雪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梅香悠悠,我想起那天月下,她轻轻环住白烨的脊背,开口,我付出的真心是再也收不回的。那时,月光正好,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皱了皱眉,慵懒道:“小娅,不是说不要来打扰我?”话音刚落,便睁开了杏子般的眼,看到了我和君禹,愣了一愣。
半晌,她冷清了嗓音:“你们来是做什么?来看白烨的吗?他很好,真的很好。好到可以不出门,一直呆在房里。”
说罢,便又闭上了眼睛,呼吸细细。君禹冷嗤了一声,径直走向紧闭的房门。我跟在他的身后,透过雕花的窗户,看到书桌前静坐白烨。君禹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开了门,迅速的闪到一边。我愣愣的看着白烨投射过来的目光,没有反应过来。
他看着手里的净白色瓷瓶,说:“我一直在想,那天我遇到你们是不是你们设计的一场戏。可是,我却想不通你们这么做的理由。”
我松了一口气,心脏妥妥的落回了远处。旁的君禹却是冷笑了一声,我急忙在身后掐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半晌,我斟酌了一下,说:“幸亏你能这么想,我们确然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换句话说,这么做对我们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毕竟坏人姻缘这种事情,也不是那么的道德。”
他抬起头来,问:“那你们这次来,是为何?”
我:“……”这个,我真不好回答。
他笑了一下,接着问:“你们可认识那日的姑娘?”
我回答:“我能回答上一个问题么?”
看着白烨变得凌厉的眼神,我改口:“好吧,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我拉高了狐裘的领子,看了看他愈加冰冷的眼神,接着说:“唔,看来你是要听真话了。那姑娘……我确然是认识。”
白烨笑了一下,神色恍惚:“我这几天一直在翻阅古典,古典上曰‘有青丘之国,有狐,九尾’。可巧,那姑娘就叫青丘九尾。我一直不肯信神佛,但,她怎么会突然飘入房中,又怎能在冬日里漫天桃花?你能否告诉我,她究竟是谁?”
这,这要怎么回答才稳妥?
半晌,君禹走上前去,打量了一下他手上的瓷瓶,说:“看样子你是不打算拆了这大礼了,但,你可记得我最后对你说的那句话?”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净白瓷瓶,没有答话。
君禹拉着我便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处,白烨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不为秋霜,若失即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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