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哪个原因,都造就了他们俩这一段‘父子缘’,后来的事情,关于大福是怎么开始售卖假冒伪劣的保健品,大概也与他从医院带出来的那一批药有关。
整理好思路,宋遇安走出书房,蒋秀敏正在边看连续剧边织毛衣,听到她的脚步声头也没回问道:“最近又有新的来访者吗?好久没看到你把自己关在书房这么久了。”
“啊,不是新的,是之前接待过的住户。”宋遇安含糊道。
蒋秀敏淡淡‘嗯’了一声,话题已经很自然转到了热播的狗血剧上,“啧,你说现在这些电视剧都怎么回事,这男的明明这么爱那个女的,全世界谁都知道,就女的不知道,把人看得捉急的。”
“妈,她要是知道了,就该大结局了。”宋遇安难得有兴致陪她熬剧,盯着电视里正在播出的画面看了两分钟,她就把自己劝退了。
狗血可以忍,但把观众的智商扔在地上摩擦她忍不了。
“对了,腰鼓队有个阿姨,她说自己有个亲外甥最近因为家里的事儿烦心,情绪都有点儿不对劲了,下周要不你给他看看?”蒋秀敏终于把视线从电视上转过来。
宋遇安低头瞥了一眼母亲手里,已经织出一个圈的毛线,声音淡淡道:“妈,我可能……下周开始就不去社区服务中心坐班了。”
刚才在书房里,她也花了不少时间思考这件事。
最近这段时间她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太稳定,尤其是在和从容确认恋爱关系之后,她已经几次‘见到’遇哲,这种情况下她再去为别人做心理咨询实在不妥。
“为啥啊,小从让你回事务所上班啦?”蒋秀敏问。
宋遇安摇摇头,“我的假期还没结束呢,妈,我就是想休息一段时间,不是这种找事儿做的休息,是彻底的,什么事情也没有的那种放松。”
“说的了,在社区服务中心坐班,你一周才接待几个来访者啊,这就累了?你看人家小从,管理一个公司,还做着造福社会弱势群体的好事情,人家抱怨过吗?叫苦叫累了吗?”蒋秀敏说着,又好像意识到什么,皱起眉头来打量了一眼女儿,“你该不会是……想改行了吧?”
宋遇安之所以会放半年假的原因,蒋秀敏很清楚,不但清楚,而且还在从容那儿得知了不少内幕,来访者突然自杀,对于心理咨询师来说,也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妈,你怎么好像很反对我改行?”宋遇安笑笑。
蒋秀敏道:“倒也不是反对,这不是想着,你现在和人家小从谈恋爱,两人要都是做这行的,起码能相互帮忙,相互理解,当然你要是不想干这个工作了,妈也支持,就是你得跟人家小从先沟通,两人商量着来,你现在的任何人生大事那可都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我还没嫁给他呢,自由权都没了?”
“嘁,你还不够自由?也就是小从心眼好,换了别的老板能给你放半年这么久的假期?而且人家还托关系,帮你在社区服务中心弄了个咨询室……”
说漏嘴了。
蒋秀敏张着嘴,一脸尴尬。
宋遇安从上次跟母亲聊起这件事时就已经觉得奇怪,今天听她这么一说也就明白了,也是,蒋秀敏虽然在小区里人缘不错,但想要给她安排做义务咨询的工作也没那么容易,从容就不一样了。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蒋秀敏眼神躲闪,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宋遇安无奈一笑,“我不会和从容聊起这件事。”
她想,他也一定有这样的默契。
“你真考虑好了?不去坐班了?”蒋秀敏又问。
宋遇安点头,“嗯,不去了。”
她得对来访者负责,也得对自己负责。
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在回MEM事务所上班之前,她必须把自己的问题解决才行。
几天后,社区服务中心里203咨询室暂停服务的消息传开,最先给宋遇安打来电话的是冯悦,她还想着从成都回来继续咨询呢,结果宋遇安就来了个‘歇业大吉’,她一开始还有点儿舍不得,后来听说宋遇安有别的事情要忙,也就只能叹气接受了。
陈萍也知道了这件事,她和女儿彤彤现在已经不需要去咨询室接受心理辅导,如果真有什么烦心事,直接到宋家找宋遇安聊聊便是,虽然对她没什么影响,但她也担心宋遇安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听她说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下来。
陆续还有一些来访者和考虑要来咨询的住户往宋家打电话,宋遇安从来没觉得自己原来被这么多人需要着,顿时感觉有些愧疚,只能一个个表达歉意,如果对方真的有心理咨询的需求,她还告诉他们去MEM事务所找自己的同事。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宋遇安便是去医院里解决‘遗留问题’王继伟,为此她还特地求助了精神科的学长,对方也是在这一专业领域有了成绩的专家,二话没说就答应帮忙,他们两个配合着给王继伟做了三次梳理记忆的心理治疗,等到半个月之后,已经有了明显的效果。
病房中。
躺在病床上的王继伟缓缓睁开眼睛。
他转动脖子,先看了看宋遇安,然后又看向站在她旁边,身材高大气质温雅的副主任翟弘,最后是护工郑姐。
“我睡了多久?”他问。
宋遇安上前两步,声音轻柔道:“两个小时,王叔,你感觉怎么样?”
“我……”
王继伟做了一场梦,好像是从二十几年前开始,他把这半辈子又一天天得经历了一遍,怎么进的厂,在流水线上一日复一日得做活,又怎么调去了后来的单位,认识自己的妻子,没过几年他们还得了一个八斤二两的大胖小子!
后来……他做错了事,媳妇带着不到三岁的儿子跑了,一去不回,家也彻底散了,他表面上照旧过日子,可心里却那么不是滋味,也不是没有想过把媳妇和儿子找回来,可人家躲着他,不见他,能怎么办?
这一拖啊,就拖到了他退休,好不容易打听到儿子近况,还知道了他家大概的地址,王继伟就想着去找找儿子,好歹见一面,知道他一切都好自己也就放心了。
“那天啊,我坐大巴车过去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下车之后还在晕车,我就坐在路边休息,没想到就在那个时候,突然有一辆面包车从巷子里冲出来,一个年轻人……就是大福,大福他刚从我身边经过走上马路,我也没来得及反应就跟着扑过去,后来就感觉到我这腿啊疼得厉害,疼得我昏了过去,再醒来……”
王继伟顿了顿,视线转向柜子上的水杯,郑姐立马会意,先搀扶着他坐起来,调好床和枕头的角度,然后再把水端给他喝了几口。
喝完水,王继伟继续道:“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大福就坐在我这病房里,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冲着他叫了一声儿子,他愣了一下,还真就应下了,稀里糊涂的,我就把他当成是我儿子,他口口声声叫我爸,大概也是圆了我这二十几年的遗憾吧。”
“王叔,大福在您这儿骗了很多钱,您还打算追讨吗?”宋遇安问。
王继伟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不了,这有啥追的嘛,是我心甘情愿给的,他给我当了两年多的儿子,也不容易。光是他犯的那些错,也够他判个十年八年的吧?只要他好好在里面悔过,以后出来重新做人就行了。”
“王叔,那您还想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吗?”精神科副主任翟弘问道。
“当然想啊。”
王继伟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得扯了扯嘴角,虽是笑,那笑意却像是淬了苦瓜汁,“他……肯定不想见我吧,还是算了,如今我手头留给他的那点儿钱也都没了,还欠着不少债,他见我也是自找麻烦,算了,就让他们娘俩好好过日子吧,我出院之后也该想法子把钱给亲戚朋友们还上,到死之前啊,老赖的名号我得扔了才行。
对了,遇安呐。我还得谢谢你,还有翟医生,小郑,感谢你们帮我这个糟老头子,没有你们,我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谢谢,谢谢。”
饱含热泪的眼,郑重诚恳的话,让病床上的老人看起来完全与过去的影子摆脱得一干二净,他好像终于解开了心结,也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从病房里出来,宋遇安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没有拨号,也没有点亮屏幕,直接把手机贴在耳边。
“王先生,刚才的对话您是否都听清了?”
电话那端久久没有回应,好一会儿,才有压抑似的哽咽和沙哑的回话声,“宋小姐,我都听到了。”
正在与宋遇安对话的是王继伟的儿子王秦川,几天前,宋遇安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和他沟通的机会。
他很排斥听到父亲的任何事情,哪怕是王继伟的名字,只要听到对方来意与其有关,就会毫不留情得挂断电话。
后来,是宋遇安的坚持不懈打动了他,又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很难再去求证,总之他终于愿意听一听宋遇安代为讲述父亲这两年经历的一切。
也包括今天,以这种方式参与父亲的最后一次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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