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璃踏着素叶剑在空中飞过，下方的景致尽收眼底。越过吊桥后往西之行人迹越来越稀少，下方尽是些黄土沙尘，裸露的地表相隔很远才稀稀零零地载上几株树木，甚是荒芜。
这里往东不远便是怀翼镇，那边托起华藏群山层峦叠嶂，仅隔着道冰渊两处场景竟然能相差如此之大。若璃的方向感并不算好，只是靠着身上的迷谷枝叶倒还勉勉强强能找的到路，但对于地形之说确实是一概不知了。
地面上方依稀多了几缕炊烟，渺渺轻烟由着风扬弥散至空中，带着食物的香甜之气席卷在他们周边。下方似是西疆的一座小镇。只是那房子形状都奇特的很，顶檐均是圆形，从上往下看像是一个个大石碗倒扣在了大地上，若不是四处不少人进出，还真不知那是人家的住所。
石碗似的屋子有大有小，颜色大多为青色，下方均插着旗子，金丝绣边色彩斑斓，看不出到底绣的是什么。几排纵横交错的道上摆着各种路边摊，街道虽不宽敞当中行人却是不少，自空中往看只见人流攒动，也算是喧嚣热闹。
若璃静静地观看片刻，道：“下面那些人穿着与我们大不相同，衣衫上尽是图腾绣花身上也满布琳琅银器，不过看起倒还挺不错。这里便是西疆苗林，碧心以前呆过的地方吧。”
“嗯。”百里柒在她身后轻轻应了声。
方才在冰渊中还聒噪个没完，此刻却答得这般简单，真有些不太像他。若璃并未回头，道：“你怎么了，忽然间话变得这么少。”
“若璃，这里有个散在的人间妖界，范围不大，我们过去看看吧。”百里的声音一次带着沉然，略低的音色温润如玉，依稀夹着些暖暖的呼气在若璃耳边拂过。
她心里忽然一阵悸动，随即便渐渐缓了下来。她心里寻思可能是自己不适应别人贴说话贴得这么近才会这样，便用手摸了摸耳朵，道：“你往后退一点，这样说话耳朵痒痒的。再说这下面分明都是人，妖界在此他们怎么会没有察觉？”
百里在后面轻笑：“再退我可就要掉下去了。”
他的身子不但不后退反而向前，嘴巴故意凑近了若璃耳边：“风这么大怕你听不到，我多说几次你便习惯了。”他顿了顿后继续道，“妖类中其实有不少喜欢群居的妖施了结界隐藏在人间的某一处，他们虽与人类离得很近却从未踏足人类的生活，只是默默地躲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这种妖界范围很小居处不定，往往是喜好某地便在那里多呆些时日，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离开了。”
百里的话中带着缕缕热气直吹若璃脖颈，弄得她全身不自在。但两人共站在一把三尺长的剑身上面，贴得如此近却也是在所难免。
她极力控制了下不安分的心跳，“哦”了一声，随即道：“照你这么说那些藏起来的妖都是些安分守己的好妖了，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找他们？本来两界相安无事的，忽然有人过去别吓着人家。”
“已经有人前于我们一步了。”百里伸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宽大的手掌带着温暖让若璃心中涌上一丝得以依靠的安然。他脚下微点，素叶剑身上的银色光辉瞬间增强，剑身灵巧地自空中转了个圈，宛若银色闪电迅速向东方奔去。
地面上的景物迅如幻影般掠过，若璃直觉眼前一片昏黄，根本看不清下方究竟是什么东西。由于速度提升地过快，原本温和的微风竟然变作疾风凌厉地在她耳边呼啸，空中夹杂着些许微小尘粒打到身上竟然也会觉得生疼。
厉风逼人，若璃早已迎不住风势倚在了百里怀里。她愕然地望向身边之人，惊异他竟能如此纯熟地控制素叶剑，御剑速度之快令她始料未及。
剑飞得虽快，但他们脚下却是出奇的稳。百里柒伸出一只胳膊在她身前轻轻一摆，之后约莫会撞击到身上的尘粒异物便都自行停在半丈远处燃了起来，登时点点赤色焰光在空中萦绕，数量虽多却不觉任何烧灼炙热之感。
“你……究竟从何而来呢……”迎着他璨若星辰的双眸，若璃喃喃道。
近看之下，百里的脸庞更若精心雕琢般轮廓深邃，他薄唇微抿，梨涡带着现不尽的温柔：“我为你而来。”
若璃微微怔住，随即干笑着转过头来，身子也不自在地往前挪挪与他坚实的胸膛隔开些间隙，道：“以后不要再讲这种话了。也不知道师父是如何想的，两三年都不怎么管我，却忽然叫你……”
“是我自己要来的。”百里在她身后闷闷地应道。
“啊？”若璃刚想发问，脚下的素叶剑却猛然转了方向垂直向下，直挺挺地降了下去。脚下不知何时已不再是黄尘大地而换作粼粼波闪的水面，他们此刻正是冲着水上的一个黑点而去。
若璃不由又呆了一呆，方才还是黄沙荒地，这下却突然有了蔓延两岸的江河，这西疆边界的地形怎么能如此奇特。在细看，水光上的那个黑点居然是条两层阁楼大小的船舫，通体由木材制成，船窗上刻着木雕的花朵，几条碧色流苏从窗口垂下，在风中乱舞。
宽阔的船头上，绣得色彩斑斓的大旗歪歪斜斜的横扑当中，旗子下有些形状各异的凸起，鲜血自里面汩汩流出撒满了半片甲板。旁边，五六个诡异的暗色身形正在围攻一人，那人白衣蓝衫，却是司空翊。
浓重的血腥味自船板上弥漫开来，在潮气的水面上犹为强烈。
若璃心里咯噔一下，那旗下的东西分明是几个人形，难道会是……素叶剑离水面还有几丈的高度，她便急急忙忙地飞身跃了下来，跑至船头一把掀起了那张被血浸湿的绣花大旗。
看到下方几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若璃暗自舒了口气。
不是师叔。
那几具尸体身着艳丽的布衫霓裳群，发上银光闪现，与先前在边境苗林的人们着装相近，却都是些身材唯妙的女子。这些女子脸上的表情并不十分可怖，但身上的伤口却是触目惊心。她们的脖颈处大多都有深深的豁口，参差不齐地将里面的骨筋肌肉全然扯断，鲜血如泉水般自潺潺流出，将身上的衣衫全数浸湿了。
看着脚下女子凄惨的死状，若璃不由皱起了眉。那些伤口像是被硬生生地用尖牙撕扯所致，人类是不可能有这种蛮力的，杀她们的东西是妖？
如今这诡异血色的船舫之上已是妖气冲天，这里便是百里口中与人类不相往来的人间妖界？如此凶残地杀死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还算什么好妖！若璃心中一阵怒意，亏她先前还担心怕惊着他们，这些妖孽，该杀！
身后齐刷刷的响起阵阵惨叫，若璃忙转身，却见方才在船板上围攻司空翊的几个妖物身上尽数燃起了熊熊火焰，焰苗窜起丈高，赤中带青，闪着妖艳斑斓的火光。
几个黑色之物痛苦地哀嚎，只是瞬间便全部化作了灰烬。赤色火苗陡然随着消失，除了地上残留的点点妖身黑末证明了刚刚的确燃起过冲天的大火，周边的木板、布帷、就连妖物消失前惨叫着撕扯的旗子也仅是撕扯成了两半，并未燃起一星火花。
百里轻轻自空中落下，银光一现，素叶剑迅若闪电般飞向若璃，她略微扬腕，稳稳地握在手中。
若璃快步走至司空翊身边，急道：“你没事吧，师叔呢？”只是御剑慢了片刻功夫竟使得她错过了这么多，这船舫是从何而来，妖界又是隐于何处，腥风血雨到底为谁发起，是碧心吗？是她叫妖魔奔出妖界滥杀无辜？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司空翊右肩的衣衫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露出了他的半截胳膊，肌肉喷张线条修长，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不时往外渗血珠。伤口虽轻却是自锁骨往下直至前肘，足有八九寸长。依照衣衫划破的凌厉来看，方才那袭人的利器要是再近了三寸只怕他的右臂会被齐齐削下。
以司空的身手，若不是五六个彪形妖物贴身围攻周旋不开，他是不会受这等伤的。
白色的宽阔袍袖自肩部的垂下显得褴褛不堪，司空翊伸手将整片衣袖撕下，道：“公孙前辈与副宫主也在船上，或许还在船舱中，我们去找找。”
见他赤裸着的右臂仍在不住向外滴血，若璃拿起他丢到甲板上的衣袖，将里面的亵衣丝袖猛然一扯撕作布条，沿着他臂上的伤口简单地包扎一下，这才放他离开：“走吧。”
若璃手上十分麻利，司空被她拉住只是怔了片刻，她便已将伤口包好自己作首直奔船舱了。
司空翊微微扬了下胳膊，看着她用简单的丝绸布料便包扎地这般整齐完好，眼底似是闪过一丝赞赏。他疾步向前，跟上了若璃及百里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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