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安看见嘉禾从唐茵家出来,一大早的一张脸就冷得渗人,“你怎么还赖在这?”
这嫌恶之意满满,嘉禾尴尬得不会说话了,还好她早已习惯他的恶劣态度,所以这也不算多大打击,她背手现在唐茵家门口,低着脸,愣了一会儿,没有回答,而是问他:“小晨怎么样了?”
“要你管!”许亦安见她这么淡定但是觉得有点意思,可见,这活古董还真有点长进了。
唐茵揉着头发从房里走出来,懒懒地说:“干嘛呐?这一大早的……”
许亦安瞪着嘉禾问唐茵:“不是让你一回来就把她赶走嘛?她怎么还在这?”
唐茵一笑:“诶呦,赶又能赶哪儿去?再说她也是好心,要怪只能怪你那神经病的妈。你就别揪着不放了,小晨还得要人照顾呢,就把她留下呗,反正她吃得又不多,还会做事,在家里打扫打扫卫生挺好的。”
她是个守信的人,最起码对嘉禾是的,既然嘉禾已经陪她睡了一晚,陪她说了一晚话了,她就会帮她留下来。
“是的,我吃的很少,干得很多,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小晨的。”要说自卫是她在东区学会的第一件事的话,那生存就是她应该学的第二件事,她明白自己得放下脸皮,为了生存,做牛皮糖又怎样呢?这是昨天夜里唐茵跟她说的。所以她要先寻找出自身的作用换一个稳定的安身之所。
“你还说……”许亦安听唐茵突然转了态度为嘉禾说话还有点恼怒,转头看向她,立马被她胳膊上的伤吸引了注意力:“这是怎么了?被谁弄的?你妈?”
唐茵撇撇嘴,翻了一个白眼:“除了她还有谁?把我的钱都抢去赌去了。”
“你还让她进家门干嘛?该死的,一赌鬼!你怎么这么蠢,连她都防不了?不早让你把门锁换了嘛!”许亦安更加激怒了。
被他一骂蠢,唐茵也激动起来:“得得得!不用你说!我妈怎样关你什么事?你把你那神经病老妈管好就行了!”
许亦安跟她骂骂咧咧了几句,就甩身开门进了他自己家。唐茵对嘉禾摆摆手,给她一个眼色,嘉禾心领神会,连忙踮着脚尖也跑进去躲进了房间,就是怕许亦安又注意到自己要赶自己走。
刚在医院守了一夜的许亦安并没有去睡觉,他今天还有三场试要考,这三场试又分别在三所学校,哪有给他休息的时间。他进浴室里冲了下澡,换了身稍微干净一点的校服,在厨房角落里找出一个破旧的小铁皮箱,拎出了门。
嘉禾估摸着他和唐茵应该已经去学校了,就溜出了房间,去洗漱。说实话,她心里是有些窃喜的,因为她学了“赖”这样本事。她洗漱完,从客厅里的各个抽屉里搜出一些零钱,算算刚好可以打的去医院,她就出门去了。
一打开门,她有点怔忪,因为许亦安了唐茵都还没走,他们都在唐茵家门口。许亦安脚边放着一个打开的铁皮箱,手里夹着各式工具,正微微弯着腰,给唐茵家的门换锁。
唐茵慵懒地靠在门边的墙上,肩上挂着许亦安的书包,面向着许亦安,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怒时笑,怒了就一拳捶在他肩上,他也不躲,笑了便是最张扬放肆的大笑。
许亦安将手里生锈的工具应用自如,熟练又专注地进行着手里的工作,他没什么表情,说的话也不多,只是偶尔说出一句就能让唐茵的情绪翻波。
她的喜怒都是关于他,他回报以别人都奢望不得的温柔。
换锁的工序完美结束,许亦安直起了身,踹了两脚唐茵的家门,掏出一把钥匙垂在唐茵眼前,唐茵坏坏地莞尔一笑,甩手夺过。炎炎夏日的阳光在这清晨就已经有了灼人的温度,从楼道转角的那扇天窗中投射下来,落到他们的身上。
嘉禾站在阳光照射的盲区,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瞬间的愣怔,瞬间的不知所措,瞬间的失落。她说不清那一瞬间的感觉,只是那一瞬间的感觉太过猛烈明晰,听到自己的心咯噔一下。
最后许亦安将工具扔回箱子里,张开手,扫了一眼满手掌的锈迹,直接一抬手,指尖在唐茵脸上一划,在她白皙的脸上抹了一道锈痕。唐茵立马脸色一变,爆粗口,大骂:“去死吧许亦安!”她将书包猛地砸向他,他一把接过,立马飞奔逃走。
唐茵一边骂着一边去追打他,余光扫到嘉禾,没有半秒的逗留,极速奔下楼去的身影,如风暴般席卷而过,扬起满楼的灰。
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张狂的脚步声随着楼梯呈螺旋状减退变小,最后消失不闻,只有外面一如既往的吵闹声传来。
独留下嘉禾一个人的楼道里,灰尘飞扬,而有点冷清。嘉禾走到唐茵家门前,静默地弯身把那个破旧的小铁皮箱收拾好,拎回家,然后将手上的锈迹冲洗得干干净净。
要真正学会在东区死皮赖脸讨生活,嘉禾还是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的,但是目前她取得的成就也很多,用热水器,用电风扇,用电磁炉,用电饭锅,洗衣服,打扫房间,拍衣柜里的蟑螂,和房子里的老鼠斗智斗勇……不过最大的成就是,她能一个人走下楼,根据路边垃圾桶和流浪汉的位置和特征分辨方向,走出这比迷宫还绕的条条巷子,走到三号街区的借口,去拦一辆破破烂烂的出租车。
为了与东区的气质相称,她出门时会特意把头发弄乱一点,戴一顶许紅姝的破破烂烂的牛仔帽,瘸叔给了她一个小包,里面有一部旧手机,一张三号街区地图,一些零钱,一瓶防狼喷雾,唐茵在她书包里随手掏了一把削铁如泥的折叠军刀给她。
如此看来,这座城市里最厉害的人当属开着这破破烂烂的出租车的出租车司机,他们能用最短的时间出入东区八个街区之间每条岔路,敢冒着被打劫的风险拉东区路边的每一个人,还能承受在东区与北区这样有天壤之别的两个地方来来去去的心理落差……
之前几次坐车到南区的医院来,她总是很兴奋,紧贴着车门,瞪大了眼睛看着车窗外的景物,直到唐茵提醒她这样的表情会显得她很傻,她才低下头静静地坐着,她不主动跟别人说话,哪怕是出租车司机或医院里的护士姐姐和她搭话,她只是点头摇头微笑致意,因为许亦安说她一开口说话就会暴露她是个傻瓜的本性。
这次她没有那么兴奋了,经过了昨天的事她心里挺沉重的。她恍恍惚惚地走到小晨的病房外,踮起脚尖透过门上小窗看里面,瘸叔正背着门喂小晨粥吃,小晨看起来挺开心的,一边张嘴喝粥,一边把一个隔壁床小女孩出院时送给他的布娃娃肢解地四分五裂,那个布娃娃嘉禾还挺喜欢的呢,之前一直劝他别对它下毒手……
她就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小晨就看到了她,他那尖锐的目光一扫过来,她就像正在行窃的小偷被警察逮到了似的,连忙低下头去。既然已经被逮到了,也没办法了,只能乖乖现身,她推开门进去了。
瘸叔一如既往地和善,还夸她这么快就能一个人从家里打车到医院来了。瘸叔把小晨的小碗递给嘉禾:“小佳,你在这照顾小晨吧,叔今天还有事,要先回去了,有什么事给叔打电话奥,还记得手机怎么用吧?”嘉禾乖巧地点点头。
嘉禾对小晨笑笑,“小晨,姐姐来喂你吃粥……”她把勺子伸到小晨嘴边,小晨就立即甩过了小脑袋,态度坚决,宁死不从一般。
瘸叔说了一句:“小晨,还记得你答应过叔什么吗?”
听了这话,小晨马上转过头来,对嘉禾扯出一个又暖又乖又甜的笑,像海豚接食一般一口吞下勺子里的粥。嘉禾舒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
瘸叔满意地走了。瘸叔一瘸一拐地出去之后,嘉禾转头去看小晨,顿时觉得面前有一堵冰墙,寒意刺骨,就是小晨的脸。
“小晨……”
柯晨瞪着她,不理她。
“……来喝粥吧……”她继续喂他。
他紧闭着嘴,两片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涂了胶水似的。
“小晨,来,张嘴,啊……”她深呼吸一下,继续做尝试。
他终于说话了,冷冰冰的一句:“我没有长手吗?”
嘉禾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柯晨就把手里布娃娃的头一丢,夺过嘉禾手里的粥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咕咚咕咚,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喝完之后,他打了个饱嗝,酷酷地说:“这是我瘸叔给我买的八宝粥,我才不要剩一口给你,你想喝找你妈去!”让小小的他最受刺激的不是嘉禾把许紅姝带来,许紅姝却不肯认他,他最生气的是他的妈妈宁愿和嘉禾那么亲近都不愿意认自己,他嫉妒嘉禾。
看他说这话时颇为认真的样子,嘉禾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很努力地思考了一晌,呼了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说:“我给你捉一只小鸟……”
他小脸上的冰层融化了,咬咬嘴唇:“一只小狗。”
他这个“要价”嘉禾实在承受不起,“嗯……两只麻雀加一把小刀?”
他精致的小脸上灿然一笑,小小的舌尖舔了下上嘴唇,从被窝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嘉禾,欣然主动:“这是我哥给我买的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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