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适时咕噜噜叫起来,惹得面皮薄的她一阵脸红。
“饿了?”郁景行挑眉。
明知故问。
宋凡白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随便吃点就行,那边有大排档。”她抬手指了指对街的夜市,咕咚咽了口唾沫。
日暮垂下,夏季傍晚的街头总有一家接着一家的大排档争相恐后地开着,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瞧着那摊子上腾腾升起的烧烤味儿,和隔着老远就能闻见的浓重酒气,郁景行不出意外拧了五官。
“回家吃。”他拒绝。
宋凡白饿出了勇气,继续争取:“我真的太饿了,”她的语气透着委屈,“要不您先回去,我吃完了自己打车?”
“胡闹。”郁景行想也没想驳回。
他都让裴学义提前去菜市场买鸡买鸭买补血的蔬菜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做成一桌丰盛的晚餐,她倒好,要去吃那些脏兮兮的玩意儿?
“五分钟。”宋凡白张开手掌比划,但却忘了自己手上缠着纱布,本想比个数字五,结果只比出一个拳头。
郁景行眉心突突跳,前座的司机透过后视镜密切关注着这场原本应该气场悬殊但这会儿却有些势均力敌的僵持。
宋小姐还挺倔啊,敢和郁先生对着干。
好半晌。
郁景行隐忍道:“就五分钟。”
司机傻眼。
他没想到退步的会是郁先生!
“谢谢您!”宋凡白大喜,深深鞠了一躬拔腿就要跑。
结果身后传来一声不悦的低喝:“过来!”
宋凡白心一沉,逗她呢?
转头看时,郁景行一只手搭在车门上,斜眼瞪她:“扶我。”
宋凡白眨眨眼,“您也要去?”
她以为郁景行答应给她五分钟,自己会在车里等的。毕竟宋凡白也知道,那铺天盖地烟火气熏着的夜市,不适合清贵自矜的郁景行。
郁景行的确不屑于去。
他甚至在陪宋凡白坐到那小矮方椅上时,就开始后悔了。
面前的木桌油腻腻,老板娘拿着抹布随意一抹,上面泛着的油光闪得郁景行一阵恶心。
两碗牛肉面端上来,宋凡白兴奋地抽了筷笼里的筷子,把其中一双递给郁景行。
点单的时候她要了两碗。
总不能让郁景行看着自己吃吧。
“不吃。”他没接,还撇开了脑袋。
宋凡白只好把筷子架在郁景行面前的碗上,然后自己夹起厚厚一筷面条,吹了两口气,把嘴里塞得鼓鼓的。
面条特有的面粉清香混着葱花味儿扑鼻而来。
一口下肚,就着汤匙喝了点热汤,空荡荡的胃里瞬间暖了起来。
享受!
宋凡白满足地直哼哼。
真有这么好吃?
郁景行看着她大口大口吸溜面条,目光在面前的牛肉面上停顿了几秒。
“郁先生,您尝尝?”宋凡白喝了杯凉水,抹着嘴示意。
“不要。”他固执。
宋凡白也不劝他了,埋头只顾吃。
只有五分钟呢。
路灯渐渐亮起来,来这家大排档的食客也越来越多。他们坐在角落最小的二人位,远离热闹的中心区域,但还是很清楚地听到,对面似来了几个架势极大的人。
宋凡白咬着筷子抬头。
十米开外,膀大腰圆的男人们叼着烟围着桌子坐下,粗声吆喝着让老板娘赶紧上酒。
旁边有人细碎的议论钻进了宋凡白的耳朵里。
“是九爷的人,平常嚣张惯了。”
“欺负这店里只有老板娘一人,又来白吃白喝。”
“那能怎么办?谁敢去帮?指定讨打!”
……
宋凡白正听得出神,身前郁景行拿起筷子轻敲了敲她额头,问:“吃完了?”
她愣愣点头。
“走吧。”郁景行似压根儿没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只一转轮椅作势往外去。
前方,艰难抱着一箱啤酒放到桌上的老板娘面色难看。
眼尖的宋凡白看到,为首的纹身男,伸手在老板娘屁股上掐了一把。
“鹏哥,别这样……”老板娘往后躲了一下,一张脸煞白煞白。
那叫鹏哥的男人哈哈大笑,抚着自己上臂狰狞的黑色骷髅纹身,油腻的目光在老板娘身上来回打转,最后停在她丰腴的臀部。
这家大排档他们哥几个常来,起初是仗着九爷在市里的身份来混吃混喝的,后来来得多了,倒对店里的老板娘存了别的心思。
老板娘姓徐,三十多岁,是个二婚丧偶的寡妇,据说生育方面有问题,所以没个一儿半女。虽说年纪大了些,但长得标致,身材也好,比起那些小姑娘多添一分成熟女人的韵味,鹏哥喜欢得紧。
“老板娘,”手下一个小弟岂会不知道自家老大的心思,眼珠子滴溜溜转,起哄道,“陪鹏哥喝一杯呗?”
这话说到了鹏哥心坎里,他笑得更肆意了,让人将啤酒往桌上一搁,直接用牙咬开了瓶盖,递到老板娘身前。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鹏哥,您别逗我了,”她两手无措地搓着围兜,怕得很,“我喝不了酒,真的。”
“怎么,你是不给我鹏哥面子?”另一个小弟瞪大眼睛,不悦道,“让你喝你就喝!哪儿那么多废话!”
老板娘求饶似的视线投向鹏哥。
他翘着二郎腿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分明也是要让她喝的。
这群人渣……
老板娘闭闭眼,苦笑连连。
她一个寡妇做生意,本就比寻常人要难些,也不知倒了几辈子霉,竟招来了这帮子混混。以前白吃白喝就算了,这阵子竟开始欺辱她,走进走出给客人端面送酒,她总免不了被鹏哥揩油。
为了生计,自己也只能忍。
老板娘叹口气,抓起酒瓶仰头咕咚咕咚开始喝。
旁边的食客没一个敢替她解围。
谁敢?
得罪鹏哥就是得罪九爷!以后还想在市里待吗?
几个男人兴奋地拍着手,间或吹起了口哨。
鹏哥满意了,见她不胜酒力两颊通红,伸手又在她细腰上摸了一把。
有人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不再去看。
“你们吃,我去炒些下酒的小菜来。”半瓶酒下肚,老板娘整个人都开始晕眩起来,但她强自撑着没倒下去。
“急什么,”鹏哥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扭头冲所有在场的食客吼,“哪个催上菜的!有没有?”
无人应答。
就算想催,这时候也不会开口。
“你看,不急,”鹏哥手上一个用力,老板娘一声惊呼,下一瞬就被扯得跌坐在他大腿上,“陪哥说说话。”
他抱着她,两只手箍得紧,慌乱的老板娘拼命想推,却始终挣脱不开。
两侧的小弟对碰酒瓶,趁着酒劲儿释放了天性,不堪入耳的恶俗荤段子张口就来。鹏哥就这样搂着老板娘,将脑袋搁在她肩头,深深吸一口气,然后邪笑道:“真香。”
他的语气,令老板娘一阵犯呕。
可能也有酒精作祟的原因,反正等她意识到自己想吐的时候,污秽之物已经倾泻而出。
那几个小弟眼睁睁看着坐自家老大腿上的女人突然捂住胸口,然后对着众人……
吐了。
鹏哥看了看老板娘,又看了看自己鞋子上的一片狼藉,火气瞬间冒了上来!
几乎想也没想,他劈手就给了老板娘一个耳光,力道之大,她一时半刻有些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彻底安静下来。
空气里只有鹏哥咬牙切齿地谩骂——
“贱人!给老子擦干净!”
宋凡白呼吸一窒,下意识抓住正远离人群的郁景行。
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关心那边的动静,只低低道:“再不回去,学义准备的饭菜就要凉了。”
“郁先生……”宋凡白嗓音透着焦急,尽管和老板娘素不相识,可就这么看着她受欺负,实在是不忍,“那个男的……”
郁景行头也没回,推着轮椅绕过拥挤的桌椅。
宋凡白跺了跺脚,只能先跟上。
那头,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的老板娘慌慌张张去拿了纸巾,蹲在地上正准备给鹏哥擦鞋。
谁知!
他忽然一抬脚,皮鞋鞋尖抵住老板娘肩窝,狠狠一踢!
她重心不稳直接仰面栽倒!
“让你拿东西擦了?”鹏哥冷冷质问。
老板娘半张脸已经红肿起来,眼眶噙着泪,不敢吭声。
喜怒无常的鹏哥,她惹不起。
有个小弟啐了一口,恶狠狠道:“呸!敢弄脏鹏哥的鞋,没让你舔干净都算客气了!”
老板娘抖着腿跪到地上,抓着自己的衣袖,慢慢擦着那锃亮皮鞋上星星点点的污渍。
鹏哥就坐着,居高临下看。
身后有椅子挪动的声音。
他转头。
郁景行正淡淡说着“借过”,然后若无其事地穿梭于人群。而旁边的宋凡白满脸担忧,一步三回头朝老板娘看。
要出大排档,必先经过他们这里。
鹏哥在桌边,身前跪着老板娘,身后站着几个小弟,堪堪挡住本就窄小的过道。
郁景行面无表情道:“借过。”
几个小弟面面相觑,虽没说什么,但宋凡白从他们脸上还是看出了嬉笑。
鹏哥上下打量着郁景行,语气轻飘飘:“残疾人啊。”
宋凡白注意到,郁景行搭在轮椅边上的手瞬间收紧。
“鹏哥,擦好了……”恰在此时,老板娘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鹏哥低头看一眼,“不干净,接着擦。”
老板娘深吸气,认命地准备再蹲下去,胳膊上扶来一只手。
她愣。
宋凡白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
其他食客冷眼旁观,郁景行噎并不打算插手,但她不忍扮冷漠。
“凡白。”郁景行看见了她的动作,蹙眉微微不悦。
他是不爱管闲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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