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有着刀削斧刻般的五官,轮廓鲜明的脸上双目炯炯有神,充满灵气却又带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死气沉沉。此时正斜倚着一旁的树,眼神带着趣味却不含嘲讽的朝她开了口,“颜小姐就这么自暴自弃吗?”
“你是什么人?”敢公然杀死季家的手下,此人一定不一般。
“我是来救你的人。”男子依旧面不改色,一脸的玩世不恭。
颜妍冷笑一声,救我?开什么玩笑,恐怕也是贪图自己的美貌想抢先下手吧!不过,这男子的眼里却没有丝毫对自己半裸身子的流连,唯有来自地狱一般的神秘。
不知是风吹的太冷还是被男人身上的气息所震慑,颜妍哆嗦着打了个寒颤,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具会说话的尸体,因为在他的指尖碰上自己的时候,没有一丝丝温暖。
骨节突出的手指滑过她白玉一般的肩,顺起落下的衣角,轻轻巧巧的替她重新披上。颜妍一怔,对他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跟我走吗?”男人再次发问,音线沉稳有力,明明是坚硬的话语,却让女子心里莫名的透上暖意。
没有犹豫,颜妍挽上了男人伸向自己的手。此刻跟谁走都是一样的,只要那个人有权有势,便能为自己所用。
下一秒,男人却一掌击向女子脑后,抱起昏睡过去的人像飞鸟一样跃向天际。这个女人都不问自己一下原因吗,看来狗急跳墙这句话说得不无道理,男人冷笑一声,消失在无垠的视线里。
“老大?老大?”看里面长久都没动机,连女人的声音都没传出来,外面的人觉得奇怪,便派了几人进来看看,可是除了倒在一旁想熟睡的黑衣男子,全然不见任何女人的身影。
“啊!”靠近黑衣男的人忽然大呼起来,“血!”
这时,进来的所有人才发现倒着的人脖颈上被勒出的深深痕迹,鱼丝一般的白色细线几乎贯穿男人的整个喉咙,却只流出了细细的一条红蛇血丝。
“你们几个,赶紧追,你们几个,去查附近监控,剩下的人跟我回本家!”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就算上一秒还沉迷于美色,在事发以后也快速的反应过来,自觉分成几组,分头展开任务。
天黑时分,季家老宅里跪着赶回来的一批人。刚刚安抚非依睡下,季奕就赶了出来。
“一群废物!”
家主大怒,所有人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胆小的几个身子是止不住的颤抖。在季家,完不成任务者,死,像这样导致任务失败的,大概会惨死。
“少爷,属下们知错,甘愿受罚!”名叫旋的副领队壮着胆子上前,他明白,只有主动,才能换得全员的一线生机。
“好,我欣赏你这样的人,你,去狼壕!剩下的,喂了!”
“少爷,属下愿和兄弟们共苦难!”
“我给的机会,你不要?”
“属下不敢。”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什么是狼壕,特意驯养的野兽不仅会吃人,还会好好玩弄猎物一番,进去的人,不会比杀死后喂狼好多少,但至少拥有生存的机会,只要有朝一日能从出口走出来,那么,季家将会有他的一席之地,所以尽管那个地方很可怕,却还是会时不时的有人争抢着要去。
季奕已经离去,跪着的人被藏在暗处的暗影一个个拉了下去,室内一时间充斥满了求饶与哭喊声,在季家,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来寻找他们的尸骨,所有人的心都在颤栗,吼叫出自己隐藏了半生的恐惧。
睡梦中,非依打了个冷战,突然惊醒。四周是静静悄悄的,亮着几盏暖黄色的枯树灯,她喜欢这样的氛围,甜而温馨。
紧紧盯着灯火发愣,突然一声似有若无的喊声从远处传来,虽然只是发生在楼下的事,传到非依耳里却几乎弱不可闻,但那一秒她还是听清了。
极度恐惧的嘶吼,就像所有的希望在一瞬间被他人捏的粉碎,那样的声音让非依不寒而栗。倏的一下,非依从床上爬起,来不及穿好鞋子,吃着脚丫打开重掩的房门,她敢断定,那仿若离她遥远的声音其实离她很近,在打开门冲下楼的时候,这样的猜想更是得到了印证。
季奕正步步沉稳的走上楼梯,却正好撞上了只穿了一层单保睡衣的少女。
“依?你怎么下来了,天冷怎么不披外套?”展开的双手还没触碰到她,身旁的少女却似没看到自己一般照旧不停地往楼下跑。
“依?依!回来!”反应过来的季奕还想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得,狠命的回身去抓她,可是越来越遥远的身形已经脱离的双手所能触及的范围。
终于要暴露了吗?季奕,你在害怕吗?他听到自己心底有一个声音浮起,如同鬼魅般在脑海中放大,再放大。
他在害怕,他害怕自己在她面前的面具会破碎,害怕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感情会毁于一旦,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也是和他一样的人,可季翼是从不曾掩饰的,不像他,一直一直带着一副善良的面具。
除了依旧跪着的副领队——旋,最后一个人也被拉出了门口,旋一直转身焦急的望着背后被拉走的兄弟,完全没有注意到走到自己眼前的少女。
“住手!”一声大吼,带着惊惧,带着颤抖与怀疑,响彻在大厅里,就连季家家主的心也是一颤。
暗影却没有反应,继续拖着人往外走,他们只听命于唯一的主人。
“我说了住手啊!”非依跑上前去,用嘴狠狠咬住其中一名暗影,却发现对方的皮肤厚实而坚硬,丝毫没有反应。
季奕一直站在原地,一瞬间失去了双腿迈向前的勇气,这么多年了,自从爷爷离世以后,年少的他被迫独当一面,心早已是冷硬的,更别说害怕什么,可是此刻的恐惧却是从灵魂深处漫起,几乎令他窒息。
非依知道自己这样闹完全没有用,眼看着被渐渐拖远的人,她回过神,朝着男人的方向跑回去。
“小奕,小奕,你放过他们好不好!”非依用近乎恳求的眼神看向这个自己曾经觉得无比温柔的男子,用力摇晃着他的胳膊,泪水湿了眼眶她浑然不知,头发凌乱了面容她也丝毫不觉,只是发疯似的扯着他的衣裳,像是在挽回一件既定的事实。不,这不是小奕,小奕是极善良极温柔的,是绝对不会让别人发出那样恐怖而绝望的声音的。
男人的眼神却落到了她没有穿鞋的双脚上,双手已经凉透了,不知道自己身体差吗?这个傻姑娘是在这里干什么,季奕一把搂过她,对着门口大喊道,“把剩下的人先带下去关起来。”
非依在颤抖,一阵一阵透着单保的衣物传来,季奕的心忍不住的随着这样的颤抖而抽搐,一双早已染满血腥的手不敢抚上她的头。
“先回去休息好吗?我答应你,不杀他们了。”男人说话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还跪在地上的旋以为自己在幻听,这个男人一直是自己崇敬的对象,现在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非依没有说话,躲在季奕的怀里一个劲的摇头,“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为什么?季奕沉默了,第一次,觉得自己答不上话来。
“就算犯了错也可以改啊,我以前犯了错的时候你总是笑笑,说那样我才能长大,可是......”非依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浸透了季奕的衬衫,打湿进他心里。
“我......”半天,男人终是没说出一句话。
“我能去看看吗?”
“什么!”他知道她想看什么,惊愕。
“我,想去!”
犹豫了很久,季奕点头,一把抱起非依,朝外头的冷风迎去。他努力的将非依往自己身体温暖的部位靠,生怕这样的寒夜会让她受不了。
离主宅不远的地方,却是非依从没来过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旧血掺杂着新血,腐臭伴随着泥土气息,充斥满周身,黑暗里,隐隐可见幽绿色的眸子在闪烁,是狼眼。
距离园子还有十米的地方,季奕停下了脚步,不再上前,不论非依怎么催促,他只是静静的伫立。这样柔弱的少女是不可以见那样的场面的。
风从那个方向飘来,满携恶臭的同时夹杂着锋利牙齿咬噬骨肉的咔嚓声,是非依来不及救下的人,猛然的,她一把抓住季奕的肩膀,忍不住胃里的一阵翻腾,吐了出来。
见状,季奕赶紧往回迈开步子,想尽快带她离开这里,可是不知哪来的力气,非依一把挣脱了男人的怀抱,不要命一样的往园子方向跑。
“依!”季奕心里一跳,扑身上来追,可毕竟只是十米的距离,早在他还惊呆在原地的时候非依依旧走到了这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勇气,她蹲下了身子,目光与蠢蠢欲动的饿狼相对的一刹那,狼竟然呜咽着往后退去。
非依颤抖着身子从脖颈处取下那串自己很喜欢的银十字项链,祈祷着,放在支离破碎的尸体旁,要是她能早点下来,应该就能救下这些更早一些就被送来的人吧。
季奕站在她身后,静望着,却不上前。从相遇的那天起,这个女孩就叫他好哥哥,于是他努力在她面前装作一个好人,哪怕前一秒身上还是沾满敌人的鲜血,在走进她的房间前,走进这栋宅子里最温暖他的角落前他都要事先沐浴,擦拭干净每一根手指,换上一抹无暇的笑容。
他以为,就这样自己也能藏一辈子,也愿意藏一辈子,因为在她面前,他所有的好都是真的,他所有的笑容与宽容也是真的。
短暂而肃穆的祈祷,非依站起身子,完全不顾久蹲后的眩晕与脚下早已麻木的觉知,没有回望季奕一眼的离开,擦身而过的瞬间只撂下一句话,“希望你能够让他们的尸骨安息!”
季奕的胸腔里,彻骨的寒,无望的痛席卷而来,几乎令他发疯,可他就这么静静的立着,没有回复,没有转身,直到身后传来闷沉沉的撞击声,他豁然回首,飞奔向不远处晕倒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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