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结束,除几位孕妇包括小芸还有另几位有家事拖累的同学离去外,剩下三十来位青年男女去隔壁的歌城。
歌厅暗影曲廊,包间内魅惑影绰。前后墙对应两荧屏乐之靡靡,一个男生张口就吼天震地。
思竹和几个女同学拥到点歌台,她大声喊:“先来一首咱班男同学的必唱曲目——‘朋友’!”
根本不用话筒,在场男生整腔齐唱:“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阳刚合音振聋发聩,让每一位置身其间的同学都激情澎湃。
思竹欢快地唱了首她的主打歌曲:“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同学们各玩其道。
几个男生在摇骰子继续赌酒喝;还有的干脆吆喝划拳;池中有异性同学结对随歌声跳舞;散座的同学嗑瓜子唠嗑。
张建不由分说半拉半抱上湘云踏进舞池。他哪是跳舞,只管揽紧了腰,螃蟹般没章法地晃身子。以致轻盈的湘云也没法施展舞姿,感觉像两只鸭子在别扭地扑腾。
湘云直感受不了,一曲未终便甩开手:“你别胡闹了哈。”
张建笑得前仰后合:“我不就想抱着你吗?我哪会跳舞,我只会运动……”
湘云绷着个俏脸,拂手离去。
张建乱手一抓,却被另一只有力的手隔开了。文征明不冷不热的声音:“张总喝高了,真寻开心的话帮你叫个小妹?”
暴发户也没真晕头,忍下一口恶气,皮笑肉不笑地打哈哈:“文处,你高!”他瞟向僵在一旁的丽人,朝文征明一竖大拇指,怪笑着退下。
肖湘云被一位男性稳健的臂力扳住左肩,挽起右手旋转起来。
天生的合拍。
他身形蹁跹刚捷,对舞姿运作得如臂使指,以致湘云可以得心应手地一秒跟进、踏歌曼舞。几番跌宕旋转后,她才看清咫尺间晃荡的粼粼镜片后深沉而温润的目光,是骑士兼绅士的文征明。
这如梦如幻、飞舞成仙的天堂!
一曲很快终了,温热而绮丽的触感渐渐褪去。湘云像不适应脚踏实地,在舞池边留恋踯躅。
思竹递给她一个话筒,笑容可掬:“这首歌适合你呢!”
场里响起了悱恻伤感的旋律“美丽的神话”,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
梦中人熟悉的脸孔,
你是我守候的温柔……
文征明边唱边缓缓向她走近,他的歌声与脸庞都触手可及。光线很暗,暗得她可以肆无忌惮零距离仰望,他可以眼波滔滔把她淹没。
她化身成了遥远的古代公主,唱起了太过美好的歌谣——
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
正月初七傍晚,韩家父子回到家中。蒋小芸掐着准头刚把饭菜备好,摆上餐桌碗碗相扣。
却不料韩旭升直杠杠地冲进了卧室,“嘭”地关上门。
她自从得知自己有孕在身,满腔更添母性情怀,跟着去次卧敲门提醒:“旭升,收拾一下就出来吃饭啊!”
她又去房间守着丈夫换家居服,从后面环着他健硕的腰身,脸贴摩。夫妻俩温存片刻,出来餐桌就坐。
她一一揭开碗盖,热气、香气缠缠绕绕,再喊:“旭升,吃饭了!”还不见有动静,又去敲门,久久无应。
她默默回来坐下。韩修照帮她盛了小盅高汤,很亲热的:“咱俩先吃吧,他饿得熬不住,自然会出来。”
夫妻俩小勺舀汤喝。
韩修照打量她,温声柔语:“气色还不错,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身子吧!”
小芸轻声答:“嫂子今上午陪我去了。照了片,胎囊发育良好,医生让三个月时再去胎检。”
他难掩喜色,轻抚妻子脸颊:“老婆辛苦了。从今天起,洗衣做饭我全包,你就好好养着,让咱家小宝宝好好地长。”
小芸甜滋滋一笑,又不放心地问:“旭升怎么啦?”
他脸色稍沉,似难启齿,看着小芸:“他不太能接受家里再添个小孩的事。”
小芸思量着说:“这也能理解的。得给他时间,他慢慢会明白家里即使再多一个小孩,家长对他的爱和关注丝毫不会减少。”
他有点烦闷:“你还不了解他,固执起来就是一头牛犊子。在大伯家被孩子些取笑了,还有我那不省心的小妹借题发挥,作弄得一大家子都没过个安醒年。幸亏这次你没回去,我就想趁你不在时告诉他,他有脾气耍一阵就完了,没曾想这没完没了。”
“那要我怎么办?”小芸只觉言语无力:“一个已婚女人都有的普通愿望就是生一个小孩,倒有罪了?”
“快别这么说,”韩修照慌忙打住,央告道:“有身子的人了,别说这些不吉祥的话。只是旭升他看是个子长大了,还不就十四岁的半大孩子,正是心智敏感期。我就提醒下你,万一他小子言语犯冲顶了你,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别影响了肚子里的这个……”
小芸理解地点头。
夫妻俩正嘀咕,韩旭升直昂昂冲出来,破着嗓子叫嚷:“爸,你撒谎!你以前不是保证过再不要小孩的吗!”他冤屈得突突冒眼泪,也不看小芸,又直昂昂冲回屋,重重带上门。
小芸惨白着脸,死盯住韩修照。
韩修照搁下筷,正经地苦恼道:“刚和他妈彻底分开那阵,他才小学二年级吧。他成天心思儿活泛,回家就说谁谁后妈添了弟弟妹妹,被忽视、被虐待,难过得真发生在他身上一样。我烦不过他,就哄他说爸爸就算再结婚定不再要小孩。想是哄他的,他就忘了,没想到他学习不长记性心眼全花在这些上面较真。”
“那你婚前应该给我明说。要不改变他,要不改变我。”小芸气得泪盈盈。
韩修照好脾气陪着不是,扶着妻子回房躺好,声声检讨:“怪我考虑不周。小孩子他一开学就没空理这些了。你歇歇,我洗碗去。”
小芸到底更挂心:“电饭煲保着温,鸡汤小火温着吧,孩子还没吃饭勒。”
这一向韩旭升再怎样使小性子,对蒋小芸也做不到当面冲撞的。他就成天撅个嘴,小芸一叫他,最多“哦、嗯”答应。他对老子却是敢怒敢言,派出所所长在家风光荡然无存。
韩修照在家一有空就做饭、抹地、洗衣全不拉。虽要小芸善后,但姿态是主动积极的。他对儿子嘘寒问暖,虽换来白眼相向,仍是乐此不疲。
正月十五一过,开学季。
一大早小芸送旭升去学校。她温婉周到地和班主任交流沟通,与其他熟识的家长寒暄,还能叫出好多同学的名字。除了面庞相较其他家长年轻,谁不认为这是一位最慈爱尽职的母亲?
回家路上,韩旭升眨巴着眼,一会瞅阿姨,一会瞄天地。
小芸温和问道:“旭升有话要说吗?”
“阿姨,”小伙子踢踏脚下碎石,人中一圈可见毛绒绒的软须,一翘一抖:“小学时在你身边,我可爱粘着你了。那时想学校有温柔的蒋老师,家里有爱我的爸爸,都是我最喜欢的人,我成天都是欢喜的。后来我最喜欢的两个人,他们互相喜欢了,成为了一对子,把我单下了。”
他说得可怜:“阿姨你和爸爸再要有个小孩,把我放哪儿呢?我在这个家不就是可有可无的人了吗?”
小芸心里柔情顿起,用心开解到:“旭升,你能和阿姨说这些,看来没把阿姨当外人,我很高兴。不过阿姨告诉你,你多虑了。你爸爸一直最爱你啊!现在阿姨和你成了家人,多一个阿姨爱你不好吗?”
她充满爱意的:“我们是分不开的一家人。阿姨再生个弟弟或妹妹,都会叫你哥哥。我们一家子就是四个亲人了,不好吗?”
韩旭升显然没听进去,闷头直走。
到小区门口,小芸吩咐道:“你先回去,去书房找两张牛皮纸把新课本包好。阿姨去下学校,做午饭时回来。”
午时小芸提上一袋小菜急急赶回家。她一头钻进厨房,蒸好米饭,洗菜切肉。忙一阵后她去书房看没人,卫生间门虚掩着。孩子卧室一敲就开,她门外叫了两声无应,疑疑惑惑进去,未见人。
她继续有条不紊地做两个人的午饭。但饭菜摆上桌后,连喊几声,仍没有韩旭升动静。
她即去隔壁他同学家寻未果,又下楼小区地面大处一找,韩旭升仍无影无踪。
蒋小芸又疲又饿地回家,窝在沙发上歇着,迷迷瞪瞪一醒来已是下午两点一刻。
她迟钝地四下一望,这才着慌地给韩修照打电话。话筒里传来多人嘈杂声,她提高音调喊两声:“旭升不在家!午饭也没吃!”
她时刻提醒自己有孕在身不可轻举妄动,不可情绪波动。但仍又坚持着下楼寻一圈,还在小区门外四望街上,直到等上她匆匆赶回来的一身警服的老公。
他携上一脸疲惫的她回到家中,身上尘蒙蒙,脸上雾沉沉:“几时不在家的?”
小芸紧蹙眉头:“学校报到后十点过就回家了。但我学校去忙了会,午时回就没见着他,兴许根本就没进屋?”
“这娃一大,就有自个的主意,多半寻同学去了。”韩修照状似不急,揭开餐桌上盖碗,叹道:“现在最该顾惜的是你,该吃当吃,不要瞎急瞎跑,他小子最多跟晚就回来了。”
小芸有气无力:“我最近乏味得很。”
韩修照去座机台翻电话簿,小芸又说:“上面他同学的电话我都打过。”
“那我再去找找,你别心慌啊,在家守着,一有消息就通知我。”一说完话,韩修照风风火火地掠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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