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起码要疯狂一次才能证明自己活过。”苏晨曦不知从何想起的这句话。
“疯狂”这类字眼儿在她二十五年人生中从未出现过。她是个一路规规矩矩的人，小学是三好学生，初中当过课代表，高中当宣传委员，大学作为集体中的普通一员，放假时别人去打工，她就在自家开的花店里当半免费劳力。没有早恋，偶尔有个对她有好感的人，也因她的不注视成为过去的一缕风，连拂面时的轻微触感都不曾留下。
苏晨曦对男生从来没有过强烈的喜欢和依恋，导致白真一度怀疑她是不是有诡异的性取向。
苏晨曦白她一眼冷淡地说：“放心吧，我也不可能喜欢你。”
白真表示：“扎心了，老铁。”
母亲邢桂芳对于家里二十五岁还保持单身的闺女表示极度担忧，一直旁敲侧击说哪家儿子不错，让她看看照片，得到的只有苏晨曦一句话，“长得一般。”
邢桂芳还想闺女和对方见一面，夸道：“哪一般，妈觉得小伙子长得挺正啊。”可是苏晨曦那边还是没了下文。
可是她见到了何康，照片中的见到也好，现实中的见面也罢，一发不可收拾。“疯狂”这词在她眼中变得微不足道，她可以轻易被何康感动，她想离他更近一点，哪怕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再选择放手，也是对自己情愫的一种交代。
苏晨曦郑重其事地向母亲询问何康的联系方式，这次要的是手机号。
邢桂芳略带满意地说：“就知道你们只是吵架。不要太任性了，动不动就删人家的联系方式，总该给自己和对方一些缓和时间。”
苏晨曦装作听了的样子点头，然后没对包括白真的任何人说出自己的打算，激动地编辑着短信，点了发送键。迎来的又是漫长的等待，何康此时一定在游戏里和朋友一决高下。
苏晨曦是个习惯早睡的人，因为对所有东西都不痴迷，也没什么留恋黑夜的必要。但是今天并没有睡意。
室内的灯关了，窗外有虫鸣声，人声已少。昏暗的灯光模模糊糊地绘出树木的轮廓，天空湛蓝，星光被城市的灯火掩盖。夜很静，心中也很静。
苏晨曦很少这样与夜色融合。上一次在黑夜中等待还是高中的假期，一家人到山上看日出。转眼就过了这么多年。
苏晨曦顺着思绪的方向继续回忆，这样能让时间过得快些。
习惯了暗度的眼睛觉得屏幕的光十分刺眼，苏晨曦调低亮度——已经凌晨两点。何康今天不会回复了吧？不对，又过去一天了。
困意终于袭来，苏晨曦睡下了。在梦中她依旧等待着什么，却始终没有等来。
早上七点，苏晨曦从紧张中醒来，一把抓起手机在心中念叨一句古话：“梦都是反的。”
没有任何回应。这就是他所说的没什么联系的必要吧，连一个女孩回过头来再联系他都选择忽略。
苏晨曦已经没有严重的挫败感，发泄之后的勇敢让她有决心再战。
会不会记错了号码？苏晨曦又向母亲确认一遍何康的号码，发了第二条：“我说到做到。你要相信我与人相亲还不如找个现成的人结了，大家都省事。”
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苏晨曦将事情原委编辑好给白真发过去，不知她是失语还是在忙，也没有回音。
中午，白真回复：“你是不疯了？”随后，何康也发来消息，“我那是在耽误你！”好像听得见他在屏幕那边心中的咆哮。
苏晨曦先回复何康：“都是自己的选择，有什么谁耽误谁。”再送给白真六个字的豪言壮语：“不疯狂，枉为人。”
白真说：“谁让你在这种方面疯狂了？你怎么知道将来不会遇见更喜欢的？你别到时候后悔来找我哭，我不鄙视死你都不姓白！”
“要是有那一天任你鄙视。”
“日后你见到他和对象在一起，不会崩溃？”
“崩溃也挺着，挺到觉得坚持得值了，就放手。”
白真发了一串“流汗”，说：“你自己想好了我也拦不住你。”她看得出苏晨曦是铁了心要在何康这棵树上吊死。
苏晨曦得到好友委婉的支持，向她比了个V。
何康说：“我不会喜欢你的。”
苏晨曦说：“我知道，我没让你喜欢我啊，之前也说咱俩算扯平了，接下来只是合作。而且我妈又在催我相亲，我真是烦了。咱们各取所需而已，有什么不妥？”
何康朝屏幕怒道：“你这是自欺欺人！”他并没有录音发过去。“我不想见你哭哭啼啼的，我没有心情哄你，也不希望你的存在影响未来和我在一起的人。”
“在你眼里女生就一定爱哭吗？我不会在你面前哭的，那样我们都尴尬。”尽管何康的话越说越过分，苏晨曦还在坚持。
“好啊，向我证明你不喜欢我。”
“怎么证明？”苏晨曦看见何康开出条件觉得有戏。
“再也别来烦我。”何康发完将她拉黑，叹气想这次遇到了不好打发的主，宁愿和他假结婚也要往他身边凑，苏晨曦看起来明明不是厚脸皮的人。
苏晨曦忽然觉得她的坚持和何康的坚持都很有意思，不知心酸多点还是赞叹何康有原则多一点。不过有了机会就是进步。
第二天，有人在QQ上加何康好友，备注是：“谈谈合作呗。”何康脑筋一转，知道那想谈合作的人一定是苏晨曦。
“妹子，矜持一点吧，你这是在向我求婚。”何康冷静地回复。
“假结婚而已，你还想当真吗？”对方回得不假思索。
“假结婚也要告诉亲戚朋友的啊。”
苏晨曦说：“你要是愿意被女的求婚，我可以求。”
何康又好气又好笑，无言以对，再次拉黑。
苏晨曦又去开了另一个企鹅号，“你不怕我揭你老底吗？我脸皮厚到这种程度，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此时脑袋挤在一起的两个人正对着屏幕笑得前仰后合。苏晨曦和白真一起想如何回复何康，玩得不亦乐乎，目的逐渐偏离轨道。
何康却要疯了。
苏晨曦又这样坚持几天。何康的黑名单里装下她的十七八个号，他早已发觉低估了苏晨曦的坚持和脸皮厚度。
何康向母亲坦白，说：“妈，其实我一直没说，但是我和苏晨曦合不来。”
邓丽拿着花洒在给吊兰浇水，面对儿子不留情面地怼，“还不是你整天打游戏都不理她。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十几岁小孩似的什么都不想。”
“不是，妈我和她没火花，实在不在一个世界。”
“你是和她没有火花，还是和女的就没火花？”邓丽认真看着儿子问：“你是不是喜欢男的？”
客厅的气氛变了。何康的身体自动调整成临战状态，肌肉僵直，面上还不能显露出来。
“告诉妈，你到底为什么再也不回去了？你和杜泽尔之间发生了什么？”
邓丽的一连串问题让何康几乎无从下口，“没什么啊，我想回来孝敬二老不行吗？”
邓丽认真地摇头，“以我对你的了解，不可能。妈也不是没从你身上察觉点什么，你这么多年一个女朋友没有吧？”
“没定下来我也不能告诉你们，你们听说了肯定让我领回家。”何康理直气壮地反驳。
“真的？”
“当然。”
“那你早就有女朋友了？”
“有过。”
邓丽一路瞄着从何康身边经过，“那你最好赶快找个回来让我信你。”
何康沉吟一下严肃地问：“妈你从哪听来的？”
邓丽看他一眼，“还用听人说吗？都说我能从你身上察觉到。”
何康在想到苏晨曦威胁他时说过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要是厚脸皮算苏晨曦的另一方面，那么她不再帮他保守秘密也是可能的。
何康在心里说：你赢了。拖出她最初用的企鹅号，“明天来见一面吧。”
苏晨曦被消息提示音吓了一跳，“想开了？”
“嗯，托你的福。”
“在哪儿？几点？”
两人的对话十分简洁痛快，“上次见到你的咖啡厅。十点。”
“好。”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相亲，只是两人都没带父母，白真也因工作错过了这次现场观看的机会。
何康没等苏晨曦坐稳，单刀直入地说：“我的事是不是你透露给我妈的？”
苏晨曦从菜单上抬起眼眸，直视何康长久停顿后说：“是啊，怎么了？”
“太过分了吧？”
“反正事情抖出去了，你可以选择不和我合作。”苏晨曦冷漠地陈述观点，语气中似乎带着沮丧。
“你能答应我不再在我父母面前提那些事吗？”何康想想暂时找不到其他人选，先拿苏晨曦假装也好。
“既然合作，我自然不会再威胁你。”苏晨曦补充道：“如果你只是想问我是不是我透露的，我刚才已经承认了。其实这种事情在网上说就好，没必要见面吧？”她的言外之意就是何康还有其他想谈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何康继续说：“再声明一次，不管你对我还有没有想法，我都不会对你有想法的。”
苏晨曦觉得好笑，“这种话当面说出来不会尴尬吗？别总把我放在受害者行列，如果你觉得我做出了超出合作范围的事可以随时终止合作，我不会再纠缠你的。”
何康稍稍放心，苏晨曦对他的确再没有小心翼翼的讨好，他们处于平等地位是确保合作愉快的基础。“我昨天和我妈说和你合不来。过一阵我会告诉她我们和好了，不用操之过急。”
苏晨曦点头说：“我也那样告诉我妈的。我之前要你的手机号好像听她说什么互相谅解的，估计她已经以为我们和好了。”
“那她们俩聊天就不管了，问起了就说各退一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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