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瓶梅就软趴趴的陷在枕头里，瓮声瓮气道：“你不知道，宋鹤扬她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我去说，其实可能也没什么用，我就是不甘心！我得知道我对她那么好，她到底为什么……”
方建平又帮她揉了一会，才将她翻过来安顿在床上，提醒道：“人这东西，可复杂着呢，之前听你说过，这小姑娘心思重，做事有点没顾忌，你就没想过，她是想不顾一切往上爬呢。”
郝瓶梅心里一震，有些拨云见月的明悟，但那月亮还含羞带怯的遮着一层面纱，她需要人帮她挑起来，于是撞了下躺到她身边的方建平，道：“继续说。”
方建平就笑，道：“现在知道你老公见识广了吧？啧，这人啊，少点顾忌，其实就是不择手段，俏丫头规矩严，晋升难，保不齐人家不乐意在你们这混呢。”
郝瓶梅觉的十分有道理，但还是有点想不通，道：“那辞职就好了啊，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老公，你再想想？”
方建平拍她的头，道：“你们公司的员工，你问我？自己想！”
“老公老公~”声音掺了蜜糖也似的又棉又甜，还被晒上了太阳，一下就能拉出丝来一样。
方建平就笑，捏她的脸，道：“孩儿他妈，你这么撒娇你孩儿知道不？二宝那股粘人劲儿我看都是跟你学的！”
郝瓶梅哼了哼，伸手拧他皮肉，方建平只好讨饶，道：“大仙女儿轻点轻点，疼！那还能有啥原因，江湖恩怨，无非爱恨情仇恩怨不明，你挑一个给她琢磨一下，看哪个更合适，那就是哪个呗！”
郝瓶梅起先觉着他胡说八道，再仔细一琢磨，还真就琢磨出那点意思。
却到底含糊，还是当面问一下更明了。
宋鹤扬那样的人，绝对不是那种能死忍住不炫耀的人。
她太想被人看见了。
夜晚安静下去，连外面的风雨声也渐渐停息，仿佛一切都已经过去。
……
街角一家僻静的咖啡厅里，两个穿着同样精干的女人相对而坐。
一个穿一身绛红色的风衣，里面穿一件黑色打底V领长毛衣，大型波浪卷，画着精致而恰到好处的冷艳妆容，看起来既精致又精干。
另一个穿一身亚麻色冬装长裙，外搭一件黑白格子风衣，头上还带着一顶贝雷帽，画着稍微浓烈而张扬的妆，看起来也是精致又精干。
郝瓶梅搅动着手里的咖啡，慢悠悠道：“自从你来公司，也没机会请你喝咖啡，尝尝吧，这家的卡布奇诺很有味道。”
她们的位置靠窗，宋鹤扬此时就单手撑颔看着窗外，闻言也有些触动，道：“一周七天，我六天半都在工作，是没什么时间来。”
郝瓶梅面色不变，道：“你很热爱工作，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工作狂，能从工作中找到存在感的那种。”
宋鹤扬嗤笑一声，也用小小的咖啡勺搅拌面前的咖啡，将上面那白色的心形图案搅的粉碎，道：“谁会真正喜欢没日没夜的工作，都是被逼的。”
郝瓶梅眉头一皱，切入正题，道：“俏丫头没有逼你，还有给新人的培训，你可以慢慢来。”
宋鹤扬似笑非笑，道：“底薪4000，实习期拿80%，培训三个月？”不等郝瓶梅说话，她就自顾自接下去，“这样的工资我活不下去。”
郝瓶梅有些不能理解，道：“你去哪家公司，新人都是这样的啊，你不知道？”
宋鹤扬点头，道：“知道，所以才格外努力，想早点转正，也早点拿提成。”顿了顿，她又强调，“那点钱不够我活出个人样。”
她当时努力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郝瓶梅就是被那样的努力打动，才想着要培养她。
突然就没兴趣继续这样不深不浅的试探，郝瓶梅将咖啡勺往被子里重重一戳，道：“为什么？”
宋鹤扬似乎有些不明白，疑惑道：“什么？”
郝瓶梅道：“是你吧？”
话虽然是疑问，但语气却是肯定句。
郝瓶梅直直盯着她的脸，道：“斯米尔的那五百瓶假货是你调换的吧？为什么这么做？”
宋鹤扬淡淡道：“不是我。”
但她脑子里已不自觉的回忆起那些细节，那些她每晚都单独留在公司，跟管库房的人套近乎、一丝不苟查货的日子，摸清了没有电子扫描的缺陷，再跟他们说要搬运一些货出去，带着推车推着装货的大箱子进去，完美的李代桃僵。
取出好的，放进次的，再将那批好的倒手卖给联络她的人，中间那差价，就到手了。
一点也不难，半点痕迹都没有。
宋鹤扬心里把这些都想的很清楚，一点都不慌。
郝瓶梅早知道她不会轻易承认，也不急，只缓缓道：“银行账户是可以查账的，卡里莫名多了不少钱吧？”
宋鹤扬握紧了手中的咖啡勺，牙齿开始不自觉的咬嘴唇。
“如果真是为了钱，做什么也都能理解，可是，宋鹤扬，我在你眼里没看见对金钱的欲望，你只有向上爬的野心，你到底为什么？俏丫头虽然不是顶好的平台，但对每个人都公平，你——”
“放屁！”
宋鹤扬忍不住打断她，狠狠的说完这一句，她眼中的愤恨神色立马就隐匿下去，力图平静，道：“我没有做的事，你不要想强加给我！”顿了顿，却还是没忍住，“但是郝瓶梅，你可真虚伪！”
“虚伪？”
宋鹤扬径直抬眼看她，目光不闪不避，眼睛里的愤怒昭然若揭，仿佛再也压不住的沸油，滚烫的让人头皮发麻，她道：“虚伪的让我恶心！”
“说什么看重我，对我严格要求，呵，你当谁看不出你的卑鄙用心吗？”
“郝瓶梅，你怕我！”她道，“你跟周莉一样，你们怕我业绩太好，贡献值增长太快，你们没法给我匹配的职位，也怕我超过你们！所以才处处打压我！对吗？”
“思蜜儿那个老妖婆的难搞，全公司人都知道，你搞不定，我搞定了！所以你忌惮我，让周莉给我更难啃的案子，那个黛佳的齐总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搞，价格很硬，你做不到，我做到了！”
她眼睛里闪着光，仔细去看郝瓶梅的脸，道：“然后我又接到了露得清、柔雪等等等等的案子，每一个，都是别人不做的——”
“那是因为你能力强，我想锻炼你！我甚至还——”
“你甚至还亲自带我？别搞笑了！”宋鹤扬嘲讽的看她，“你是要毁掉我，谈合同你要一点点来，什么都扣的死死的，后来我的签单率下降了多少？为了业绩第一，我又把多少时间补了上去？郝瓶梅，你真恶毒！”
她慨叹着，看妖魔鬼怪一样看着郝瓶梅，道：“公司里的人口口声声都叫你姐，我也叫了，可你怎么做的？你打压着他们，绝不给他们一丝一毫出头的机会！郝姐啊~”
她看着郝瓶梅脸上忽青忽白的神色，一字一顿道：“我真高兴！我真高兴，俏丫头要完了！”
郝瓶梅手在底下死死掐着自己大腿，才勉强忍住不抽这人一巴掌的冲动，她道：“你做事不择手段，迟早要出大事！宋鹤扬，我是在帮你！我想让你走到正路上来！”
宋鹤扬也骤然拔高声音，质问道：“什么是正路？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只是方法更灵活！郝瓶梅，你自己想不到，就要把别人的手段都打死，排除异己打压人才，呵呵，有你这样的高管在，俏丫头一点未来都没有！你，也肮脏的叫我不齿！”
听着这样莫须有的指责，郝瓶梅心里的火焰也被一层层的勾了起来，她厉声质问道：“什么手段？陪吃陪喝还陪。睡？还是降低产品质量要求，求那些人给一点让价？宋鹤扬，你就用这种手段吗？这种手段一旦开始，以后你的腰板就再也挺不直，你想过吗？啊？”
宋鹤扬神情倏然狰狞，道：“有底线的让步，有什么不行？”
郝瓶梅道：“你有底线吗？为了签合同，你什么都愿意，上次那个杨总都特么伸手摸你了，你没感觉？宋鹤扬，你心里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这样做，就不怕为你父母寒心吗？”
宋鹤扬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样，脸皮都抽动了下，突然大声道：“别提他们！只要我有钱，他们才不会管钱是怎么来的！”
她猛的放下咖啡杯，发出咚的一声，起身道：“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先走了。”顿了顿，还是道，“别想套我的话，那批货跟我没关系，是品控签的字，乔老板过的目，我只是负责搬货，郝瓶梅，既然今天见了，我就顺便说了——我要辞职。”
走出两步后，却听后面的郝瓶梅道：“人可以错一次，却不能错一辈子！”
宋鹤扬裹紧了大衣，拎着自己新买的包，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什么错？等她把钱都拿回去后，没有人会在意她的钱是怎么来的，也没人会在意她做了什么。
只要她拿很多钱回去，他就再也没脸说自己“没用”！
郝瓶梅眼看着宋鹤扬出了咖啡厅，才拍着额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怎么也想不透，宋鹤扬怎么会认为是她在打压她，她难道不会用心感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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